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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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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10
第10章
金瑞之觉得自己脑子秀逗了才会接二连三跟说梦话一样,萧烺要兼职要赚钱,写剧本可以抽课间时间,她转移话题的技巧实在太拙劣。
今晚到底怎么了?
她又打算转移话题,但萧烺先一步开口:“好。”
啊?
“你……兼职……”金瑞之不好直接拒绝,这样看起来她在左右脑互搏。
萧烺:“你是组长,有不合适的剧情我写完可以先给你过目,之后也要和组员一起商量,不是我写什么就演什么,要大家一起修改。”
几句话就化解了金瑞之的尴尬,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也好。”
但作为员工,请假的流程不能少,萧烺到后厨找到蓝玫玫:“玫玫姐,我今晚请假,到楼上和金瑞之讨论剧本。”
直接叫出金瑞之的全名,对他来说还是太陌生。
蓝玫玫拧着眉正烦躁着呢,扬了扬手:“去去去,一个个小兔崽子,今天工资没了啊。”
“谢谢姐。”萧烺说完,跟着金瑞之上了楼。
“随便坐。”两人换完鞋后,金瑞之像主人一样招呼萧烺,接了杯水给他,到蓝玫玫房间把电脑抱出来。
“瑶瑶在睡觉,我们小声点。”金瑞之食指搭在嘴唇上,朝蓝玫玫的房间门看了看。
萧烺默默点头。
蓝玫玫答应让萧烺把萧瑶带到店里她帮忙看着,可小姑娘天一擦黑就困得不行,萧烺每次来楼上背萧瑶回家,她都睡得很香。
金瑞之把电脑开机放沙发前的矮桌上,在地毯上打坐,她在家习惯了这样学习,总感觉这样效率高些。
“我课间大致把故事情节拟出来了,你看看。”萧烺入乡随俗,也跟着打坐,把笔记本打开递给金瑞之。
这么快?
金瑞之正要接过笔记本,没想到萧烺竟把笔记本往后拉,不给她。
萧烺:“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答应办这个主题班会吗?”
这算要挟吗?不说出个所以然就不给笔记本?
金瑞之还是跟蓝玫玫学了两招,立即反应过来:“你不给,我就不说。”
可一向老实的萧烺却坚持到底,他脸有些红:“你、你先说。”
行吧,金瑞之猜“为了4班以及公平正义”说服不了萧烺,他还是有心理负担,她不介意解释得详细些:“我妈妈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当时的我觉得很残酷。”
萧烺认真听着,呼吸都放慢不少。
“她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对公平。但‘就算是相对公平,我也想要维护’,就这么简单。我自不量力也好,中二愚蠢也罢,这句话已经成为我的人生信条,我会义无反顾去执行。”
“怎么样,这个理由够交换笔记本了吗?”金瑞之问。
萧烺跟机器人一样愣住,像在消化过于复杂的信息,她没等他同意,直接抽过笔记本。
金瑞之看接过笔记本的第一反应是:他字儿写得真好看。
很多人年龄增长,字体却毫无变化,一眼看去就是小学生字体,加上学校搞衡水那套,英语都要练机械圆润的衡水体,很少有人的字能写出书法的韵味。
但萧烺的字是练过的,行楷,行云流水又牵丝映带,中性笔写都这样,用钢笔只会更惊艳。
金瑞之把赞美放在心里,重心转移到剧本上。
故事发生在一个四口之家,一对父母,一儿一女。女儿是女同性恋,儿子是男同性恋,两人在高中时发现自己的性取向而自卑,父亲思想保守,常常酗酒家暴,两人只敢向母亲倾诉,母亲支持他们并对父亲闭口不言。
故事的转折是同学根据兄妹俩在学校和同学相处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扒出两人的对象,在校园墙上掀起大规模讨伐,女孩儿性格刚烈,选择和恋人离家出走,男孩儿患上抑郁症。
父亲通过传言知晓兄妹的秘密,斥责母亲不会教育孩子,对母亲大打出手,母亲被家暴的同时,男孩儿在房间里打算轻生,但他听见母亲的害怕的哭喊,停止自残行为,报警后冲出房间和父亲对抗,最后警察将父亲绳之以法。
“嗯……”金瑞之皱眉思索着,端起桌上的纸杯喝了一口,喝完才反应过来,慌忙放下水杯,“这、对不起,你没喝过吧?”
萧烺摇头。
本以为会迎来对剧本的严肃批评,没想到是因为这杯水,幸好他没喝过,金瑞之被金阿姨养得很好,一定很爱干净。
金瑞之松一口气,剧本囊括了想要表达的主题,甚至给了粗略的拍摄分镜头,但她总觉得哪里还需要改进。
她隐隐觉得有缺陷,但思索许久都无法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于是试着顺着剧本生成一个问题链。
她用红笔在剧本后半段画一个圈,问萧烺:“最后是以男孩拯救母亲,警察抓走父亲结尾?”
“嗯。”萧烺向金瑞之靠近了些,以便看清她说的内容,“这是暂定的结局,其实只解决了家暴,同性恋和网暴还未解决,所以需要讨论修改。”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金瑞之擅长安慰人,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继续捋,“故事发生前,父亲已经有很长时间的家暴行为了?”
萧烺有点摸不着头脑金瑞之到底想问什么,不过还是耐心点头。
忽然,金瑞之像做出高考数学压轴题那般茅塞顿开,她激动地转过身和萧烺面对面,把剧本放在他面前,乍一看两人像是武侠小说里对坐修仙的宗门子弟。
“母亲长时间被家暴,所以儿女的性取向被父亲发现后,母亲就算被斥责应该不会哭喊。”
“那应该是……”萧烺有些不确定。
“应该是愤怒。”
愤怒?
萧烺写剧本时没有考虑到这层情绪,或者说,下意识把被家暴的母亲应该是这种反应,但为什么不能是其他情绪?
他的思维太局限,观念太保守,下意识把母亲放在了“牺牲者”的位置上。
“剧本后面安排了警察,说明母亲一旦向外界求救就会有官方力量回应,即便警察最终只是调节,没有把父亲带走,她也应该先报警,而不是被儿子拯救,因为陷入抑郁的人一旦想轻生,有时父母出场也不能挽救,除非自身有想求生的意愿,或者抑郁者有比父母更在乎的人或物。显然,故事中母亲报警的几率比儿子大。”
“当然,不排除力量有悬殊,母亲打不过父亲,但要把母亲想报警的意愿写出来。”
金瑞之见萧烺没说话,继续解释:“故事发生转折前,兄妹在母亲的保护下生活得很好,证明母亲的教育理念是正确的,所以故事发生转折后,父亲非但不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反而指责母亲不会教育孩子,一个蠢货指责真正明事理的人,这是母亲愤怒的原因之一。”
“之一?”萧烺问。
“之二……我不确定所有母亲是不是这样,但我妈妈面对暴力时,没有哭喊,即使打不过,她也会举起武器和施暴者反击,如果不反击,她倒下后,下一个受害者就可能是孩子。”
她经历过。
萧烺第一反应是金瑞之经历过。
心脏没由来的密密麻麻地疼,他所接触到的金瑞之,勇敢乐观,开朗幽默,可在这些美好品质下,还藏着陈旧的伤疤……而金阿姨,当初在电话手表里磨菜刀、跑着要来救他的金阿姨,竟然和他妈妈一样遭受过家暴。
“嘿,发什么呆?”金瑞之在他眼前打一个清脆的响指,把萧烺从回忆中拉出来。
“你觉得怎么样?”金瑞之倒不是非得按照她的想法来,只是目前在讨论阶段,她想表达自己的观点,表达故事其实有多种走向。
萧烺没说好或不好,而是另起话头:“其实,公众号和校园墙上关于我的传言,大多是真的。”
金瑞之:?
她想过萧烺会在班会筹备过程中分享自己的经历,但没想过这么快,现在她是唯一听众。
金瑞之停下操控触控板的手,正襟危坐,静静等萧烺讲。
萧烺:“我爸把我妈打跑后,到外面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是他们口中的‘男老鸨’,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但他会经常换号码打电话给我姑姑,要拉姑姑下水……我不知道那些人怎么知道我爸的事,我都是被造谣同性恋才知道的,这……很可笑吧?”
金瑞之没发表意见,明白他只是需要人倾听。
“他们说,男女在我爸眼里都是赚钱的工具,我长大要么步他的后尘,要么成为他的工具,所以推出我是同性恋,但我不是,萧瑶也不是他的工具。”
提到萧瑶,萧烺的语气更加激愤,胸腔起伏,眼眶竟止不住红了,他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对不起,我情绪过于激动了,我们继续讨论剧本本身吧。”
萧烺莫名觉得羞耻,虽说他面对金瑞之就忍不住会袒露心扉,但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把金瑞之当情绪垃圾桶。
可金瑞之却久久没说话,客厅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为什么这样安排故事的走向?”金瑞之的声音很小,却在萧烺的整个世界回荡,像在叩问他的灵魂。
其实早在谷曼提出拍短片时,萧烺就立刻勾勒出了故事的雏形,后续的讨论对他来说相当于“完形填空”,但现在金瑞之的问题,是想探究他快速形成故事框架的底层逻辑,或者说,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条件反射般的反应。
金瑞之很聪明,谈话回到剧本本身,问题逻辑却还在他身上,让他侧面补充没说完的经历。
不得不说,这对萧烺很受用。
萧烺这次的情绪不再激动,反而像一个旁观者在讲述无关痛痒的事实:“当我迷失在谣言的囚笼中时,其实后悔过那晚没留住妈妈,或许有她的陪伴,我会比现在更……快乐点。”
“可我在谣言中还听到另一种声音:妈妈走了,她自由了。”
“是那张结婚证和‘妈妈’这个头衔蒙蔽了我的双眼,理所应当认为她应该为我和妹妹付出一切,但她是遭受暴力最严重的人,有权利追求新的生活。”
“我不知道她离开时是否感到自由,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真实想法,以后也不会有机会,所以……下意识把她刻画成大众眼中无力反击的‘牺牲者’形象,或许……在面对家暴时,她也曾拿起刀反击过。”
萧烺断断续续说完最后一个字,脱力般呆愣住,意识像被人扔进汪洋大海再也找不回,或者说,是他自愿扔掉的,失去意识,意味着无法感知痛苦。
金瑞之不太喜欢逢人掏心窝子,痛苦的高兴的她只会跟金又菱说,只有金又菱才会稳稳接住她的情绪,对不太熟的人说太多,交浅言深,等于把身体掏空放在烈日下暴晒。
可为了办好班会,萧烺不得不反复撕开伤疤,要澄清谣言,得先告诉第一批人真相。
她能做的只剩安慰,也只有安慰。
忽然,咿呀一声——
有人开门了。
作者有话说:
即便有法律的约束,很多家暴案件还是不了了之,被降级为家庭矛盾,导致很多无法摆脱深渊。
我不希望有人批判萧烺妈妈狠心,也不希望有人赞颂金又菱伟大,无论是什么选择,妈妈们一定有自己觉得值得的理由,人生的主权在她们手里,最终解释权是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