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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生日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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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风车村酒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意犹未尽的酒客。窗外,秋天萧瑟的风呼啸而过,吹得窗户轻微作响,更显得屋内格外寂静。
此刻店里已近乎空无一人,只有我还在慢吞吞地擦拭着最后几张木桌,将客人留下的杯盘收拾干净。
啪嗒。
头顶那颗用了好些年的灯泡突兀地闪烁了两下,发出苟延残喘般的“滋啦”声,随即“啪!”传来一丝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电流断裂声。
整个酒馆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上次就请香克斯帮忙换下这老旧的灯泡。那时他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结果几杯酒下肚,与船员们笑闹一阵后,便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靠谱的大叔。
我腹诽着,借着那点可怜的月光,摸索着蹲下身,在吧台下翻找修理工具箱。
就在指尖触到冰凉金属箱体的瞬间——
一簇微光,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亮起。
我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僵在原地,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
温暖的、跳跃着的烛光,一点点向我靠近,柔和的光晕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在我的影子上叠加出新的、晃动着的影子。
光影摇曳中,我逐渐看清了烛光后那一张张无比熟悉、带着温暖笑意的脸庞——
玛琪诺、香克斯、乌塔、红发团的大家、路飞、村长、凯伦阿姨、山姆爷爷,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围成一个松散的圈,缓缓向我靠近。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简单的旋律在寂静的酒馆里响起,一张张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一支烛光变成了许多支烛光,不知是谁又点亮了几盏油灯,温暖的光晕填满了整个空间。
玛琪诺第一个走上前,张开双臂,把还半蹲在地上、手里抓着工具箱、一脸呆滞的我拥入她温暖而柔软的怀中。
“零点已经过去了哦,”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生日快乐,米娅。”
紧接着,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带着笑意和祝福——
“祝你15岁生日快乐!”
而在玛琪诺清澈的眼眸倒影里,我清晰地看见了自己——那个愣在原地,鼻涕和眼泪早已糊了满脸的、狼狈不堪的我。
其实我是不知道自己生日的。
我的生日就是马尔科把我捡回莫比迪克号的那天。
在玛琪诺试探着问“米娅的生日是哪一天呀”的时候,我边说脑子里边犹豫了一下。
这一天算是我、算是米娅的生日吗?
这个被过往赋予的、与“米娅”其实并无关系的日期,真的可以当作值得庆祝的“生日”吗?
路飞和乌塔一起捧着一个看起来比路飞的脑袋还大一圈的蛋糕,小心翼翼、晃晃悠悠地站定在我面前。
蛋糕看得出是手工制作的,不算精致,白色的糖霜抹得有些凹凸不平,边缘甚至有点歪斜。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蛋糕表面,用鲜艳的红色果酱,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米娅生日快乐!”
“这可是我写的哦。”路飞把沉甸甸的蛋糕放在桌上,立刻叉起腰,挺起小胸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我惊奇地看着上面的字,“那你最近的字进步很多哦。”
路飞露着漏风的牙齿对我笑,“虽然是玛琪诺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笔教我的。”
“但是、但是这朵小花是我画的!” 乌塔不甘示弱地挤过来,小手指着蛋糕角落一朵用绿色果酱勾勒、点缀着小红果的简易花朵,她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米娅生日快乐!喜欢吗?”
“真好看!”我弯下腰拍拍她的小脑袋,“谢谢乌塔和路飞。”
“那这个小人,” 香克斯不知何时也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高大的身躯弯下,手指着蛋糕正中央一个用巧克力酱画出来的、抽象到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简笔画火柴人,脸上是“快夸我”的期待表情,“是我画的!怎么样,很有神韵吧?”
“哦,” 我直起身,抱着手臂,用极其冷漠的眼神扫了一眼那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杰作”,又瞥了瞥眼前这个和小孩一起凑过来求夸奖的幼稚大人,面无表情。
“真丑。”
“诶——小米娅怎么这样!”香克斯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夸张地瞪大眼睛,捂着心口向后踉跄了两步。
大家笑起来。
“确实是丑,”平时我有些害怕的贝克曼此时也在烛光柔和的光下显得格外温和,他咬着雪茄,嫌弃地看着香克斯摇了摇头,下了定论,“小孩都画得比你好。”
“嗯……可能这就是抽象派艺术?” 耶稣布摸着下巴,端详着那个火柴人,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败笔。” 拉奇·鲁啃着鸡腿,言简意赅地点头附和。
“诶——超受打击!”香克斯瞬间变成灰色,仿佛有实质性的宽面条眼泪从他眼角飙出,耷拉着肩膀,灰溜溜地默默退到人群边缘画圈圈。
“哈哈哈哈哈!”
酒馆里爆发出更加欢快响亮的大笑,连贝克曼的嘴角都更上扬了些。
“生日快乐,米娅!” 路飞挤到我面前,小小的脸上洋溢着欢乐,“快许愿!玛琪诺说许愿后吹灭蜡烛,愿望就会实现!”
我环顾周围的人,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地、温暖地包围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愿望是什么呢?
“在酒馆被吃垮之前,我要帮玛琪诺的酒馆赚很多很多钱!”我坚定地说,
“哈哈哈!”
大家再次善意地笑起来。
玛琪诺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摸了摸我的脑袋,“我知道米娅很想帮我,很想成为我的依靠。”
“但是,不要让自己太辛苦。不管酒馆赚不赚得到钱……”
她顿了顿,双手捧住我的脸,让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而清晰地说:
“比起酒馆来说,你对我更重要。”
“玛琪诺……”我鼻子坠着鼻涕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冲上去,给了她一个用尽全力的、紧紧的拥抱,把脸深深埋进她的肩窝。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大力冲撞抱得往后踉跄了一小步,却立刻稳稳地回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再许一个愿望吧。”她捧着我的脸,鼻尖对着我的鼻尖,眼睛里温暖的烛光明明暗暗。
“这一次,是关于你自己的。”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透过朦胧的泪眼和温暖的烛光,再次看向周围每一张含笑注视我的脸庞。
很多很多的欲望和念头,像是汽水里的泡泡源源不断从我的脑子、鼻子、耳朵、眼睛里冒出来。
希望可以一直一直和大家在一起。
希望永远永远不会再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希望他们……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爱着我。
希望每一年,都能拥有像今天这样的时刻。
被爱、被祝福、被温暖的光和笑容紧紧包围。
我最后许下这个愿望。
然后,我睁开眼,看着蛋糕上那些象征着年岁、轻轻摇曳的烛火,鼓足腮帮,用力地、长长地——
“生日快乐!”欢呼声和掌声瞬间爆发,他们围上来挤在一起包围着我。
呼——!”
所有蜡烛应声而灭,几缕淡淡的烟从蜡烛上袅袅升起。
与此同时,仿佛是某种魔法,“啪”的一声轻响,酒馆顶上那盏刚刚罢工的老灯泡,重新亮了起来。
“生——日——快——乐——!”
更大的欢呼声和掌声瞬间爆发,他们欢呼着,笑着,挤上前来,把我团团围在中间。路飞跳着拍手,乌塔开心地转圈,香克斯大笑着想揉我的头被我躲开,玛琪诺温柔地笑着看着我们闹成一团。
闹哄哄中,玛琪诺拿起餐刀,递给我,我在写着我名字、画着抽象画和花朵的蛋糕上切下第一块,盛在盘子里,递给玛琪诺。
“第一块蛋糕给你!”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最喜欢最喜欢玛琪诺了。”
她捂着嘴看着我笑。
我把蛋糕一块块切好分给大家,自己也吃了一小块。糖霜甜得有些发腻,蛋糕胚比起专业糕点师做的,也确实粗糙发干了一些。
但我用小叉子切下一块,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凯伦阿姨送给我一束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桔梗;山姆爷爷送了我一根有我小臂那么长的、彩虹螺旋纹的巨大棒棒糖,路飞送了他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字的贺卡,上面画着一个猫耳朵的小火柴人牵着一个矮矮的男孩,村长爷爷送了我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玛琪诺送了我一条她亲手织的红色羊毛围巾。
玛琪诺把围巾围在我的脖子上,暖暖的,我把脸埋进这条围巾里。
“谢谢你,玛琪诺。”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补充。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玛琪诺。”
“这是我度过的最好的生日。”
玛琪诺的眼眶也微微红了,她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
“诶——那我呢那我呢?” 香克斯不甘寂寞地插了进来,闭着眼睛,得意地摇晃着一根手指,“我还有个超级大礼物没送哦!不过嘛……”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睁开一只眼睛偷瞄我,“你要叫我‘世界上最好的香克斯哥哥’,我才会考虑送给你哦~”
“……” 我看着他这副幼稚的样子,忍不住弯起了眼睛,但手上却把拳头捏得咔吧作响,慢慢朝他逼近,“到、底、送、不、送?”
“诶诶诶?那、那还是不送了吧!”他假装害怕地往后缩,但眼里满是笑意,“本礼物拒绝暴力签收!”
我被他这样子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好奇心也被彻底勾了起来。我几步上前,拉住他转身欲走的衣角,轻轻拽了拽。
他悄悄侧过一点脸,用眼角余光瞥我,嘴角是藏不住的上扬弧度。
“……” 我抿了抿唇,脸上有点发烫,但还是看着他的侧脸,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带着点别扭和羞涩的声音,小声说,“……最好的香克斯……哥哥……”
“你看!她真的叫了!哈哈哈!” 香克斯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比太阳还灿烂的、恶作剧得逞般的大大笑脸,对着红发团的伙伴们得意地炫耀。
贝克曼无奈摇头,耶稣布和拉奇鲁笑得肩膀直抖,本乡也推了推眼镜,眼底有笑意。
我的脸更红了,又羞又恼,跳起来去抓他的手臂:“喂!香克斯!礼物!”
他的大手落下来,温暖地覆盖在我的头顶,用力揉了揉,把我本就乱的头发揉成了一团真正的鸟窝。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他笑够了,蹲下身,视线与我平齐,那双总是注视着大海的眼睛此刻专注地看着我,里面的笑意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更沉稳温和的光芒。
“我的礼物是……”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郑重。
“邀请你,下次和我们一起,出海去玩一趟。”
他看着我瞬间睁大的眼睛,眨了眨眼,语气恢复了惯有的爽朗,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不知道尊贵的米娅小姐,是否愿意赏光,和我们红发海贼团,一起出航去海上看看呀?”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他眨巴眨巴眼看着我。
我咬了咬唇,泪水不自觉的涌上眼眶。
“要!”我扑到他的怀里,挂住他的脖子,心跳连着心跳砰砰地跳动。
“我要去!”我收紧手臂,更紧地抱住他。
“世界上最好的香克斯!”我闷在他怀里,真心实意地说。
“……” 香克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然后手臂绕过我的膝弯,微微用力,把我像抱小孩一样单手托抱起来。
他歪了歪头,看着眼睛鼻子通红的我,又故意拖长了语调,“后面的哥哥呢?”
“……” 我把发烫的脸颊往他肩膀的衣料上蹭了蹭,试图藏起窘迫,在周围大家善意的、压低的笑声里,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飞快地嘟囔了一句。
“……香克斯哥哥……”
“哈哈哈!” 香克斯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抱着我转了小半圈才把我放在地上。
酒馆里的笑声更加响亮,一直穿过窗户、浸入夜色。
……
晨光熹微,天色将明未明,酒馆的欢闹早已散尽,只余下温暖的寂静。
我看了看东倒西歪、在长椅或地板上寻了舒适姿势沉沉睡去的红发一伙和伏在吧台上累坏了的玛琪诺,然后轻手轻脚地收拾好最后一点零碎的杂物。
然后走到那个被切得只剩下一小角、被重新拼合拢的生日蛋糕前,用干净的油纸,小心地将这块承载了无数祝福的蛋糕包裹好。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踏入了村子附近的森林里,顺着潺潺的溪流往森林深处走去,林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像轻柔的纱幔缠绕在光秃的树干与灌木之间,透过茂密的枝干,柔和的光斑洒落在芬芳的泥土之上。
穿过最后一片低矮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寂静无人的小海湾展现在眼前。沙滩是浅金色的,被潮水抚平得如同绸缎。海浪不疾不徐地涌上又退下,留下细白的泡沫和深色的水痕。
而在靠近海岸线、一块稍高的干燥沙地上,有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土堆。
土堆堆得层次不齐的,一看就是有人用双手,一捧一捧垒起来的。
土堆上面泥土已经有些结块,边缘长出了几丛耐寒的野草。土堆前,插着一支早已干枯、但在冬日里依旧顽强挺立、顶端还缀着几个紧闭小花苞的不知名野花。
是我堆的。
我坐在土堆面前,把蛋糕轻轻放在了小土堆前干燥的沙地上,往前推了推,对着它说。
“今天,” 我对着土堆,也像是对着大海,轻声开口,“是我的生日。”
“但我想来看看你。”
“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了第二次的生命。”
“不是你,我就无法变成现在的我。”
“拥有这么多的幸福。”
海风拂过,那朵野花极轻微地摇曳了一下,像是在回应我。
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与释然中——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要被风声和海浪声完全掩盖的细微摩擦声,极其突兀地从我头顶斜上方的某根粗壮树枝传来。
我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蹲坐的姿势瞬间发力弹跳而起,跳到树上精准地扣住了一件白色的背心,同时右手向上疾抓,五指收拢,稳稳揪住了另一把毛茸茸的金色卷发。
“哎哟!”
“呜啊!”
两声短促的惊叫几乎同时响起。
我双臂发力,向下一拽。
“噗通!”“噗通!”
两个小孩手忙脚乱地从不算高的树上跌落,摔在我面前的沙地上。他们像是摔得有点懵,揉着屁股和脑袋,抬头对上我眯起的眼睛,脸上顿时写满了“糟糕”和“怎么又被抓了”。
黑发小子和金毛男孩的组合,
——是我逃跑已久的洗碗童工。
“又给我逮住了。”
艾斯率先跳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沙子,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加不甘心:“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上面?!还这么快!”
“你是怪物吗?”
我歪了歪头,藏在帽檐下的猫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个介于无辜和恶劣之间的笑容,“算是吧。”
“切!” 艾斯别过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但眼神还是忍不住瞟向我,又瞟向那个小土堆和土堆前的蛋糕。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所以要吃蛋糕吗?”我笑着看地方放着的蛋糕。
艾斯皱着眉,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那、那不是……给死人吃的吗?”
“嗯……他的意思是,我们吃是不是不太好。”萨博着急地补充。
我倒是没生气,看了看土堆,又看了看蛋糕,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妨碍活人再吃一遍,不浪费嘛。”
“……”艾斯被我这套说辞噎了一下,瞪着我,没接话。
萨博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土堆,又看看我,蓝眼睛里有些不安和好奇。
“怎么?你们还害怕这个?”
“再说了,” 我耸耸肩,“那座坟墓里也是空的。”
“本小姐这么好吃的生日蛋糕今天可便宜你两了。”
——
第二天的清晨,我推开酒馆的门。
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有些破旧的器械八音盒。
还有一张贺卡。
上面的字还挺清秀好看的。
“生日快乐。”
“Sabo and Ase(划掉)Ace.”
我看到最后那几个歪歪扭扭狗画符一样的字,突然笑出了声。
切,嘴硬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