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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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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快醒醒!”
谁啊……这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透呢!
我不情愿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金灿灿的脑袋在我房间的窗户外面晃动。
冬日的晨光稀薄,把那头金发照得格外显眼。
“是我!萨博!”窗户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接着是“咔哒”一声轻响,窗户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股寒气瞬间涌进温暖的卧室,冻得我打了个激灵。
萨博利落地扒着窗台翻了进来,落地时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
他站稳后,转身冲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缺了一颗门牙的牙缝格外显眼。
“这么早!”我没好气地嘟囔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试图盖住半边脸。
冷风不停地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让我忍不住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快把窗户关上,冷死了!”
“喂,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萨博叉着腰站在床边,鼓着腮帮子,一副“你居然忘了”的失望表情。
“说好了今天要悄悄盯着艾斯,看他到底喜欢什么,好给他准备生日惊喜的!”
我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了,昨天好像是随口答应过他这么一回事。可是……这也太早了吧!我挣扎着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阻挡一切可能侵入被窝的冷空气,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晚一点……等太阳出来再出发也行吧……”我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浓浓的睡意。
“不——行——!”萨博拖长了音调,伸手就来拽我的被子。
他刚从外面进来,手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意,冻得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冰凉的手,顺势一拉,把他整个人拽得跌倒在床上,然后迅速用被子把他裹了进来。
“再睡一会儿……”我闭着眼睛,含糊地嘟囔着,把挣扎着要起身的萨博按回身边。
他一下子僵住了,脸颊蹭着温暖的被褥,迅速染上了一层红晕。“可是……呜……”他支支吾吾地还想说什么。
“别吵,”我半梦半醒地打断他,手臂一伸,把萨博往怀里带了带,用被子把两人裹得严严实实,“再睡十分钟……”
他的抗议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化作了均匀的呼吸声,小小地热气拂过我脖颈处的肌肤,痒痒的。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更往怀里抱了抱。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渐渐远去,卧室里只剩下温暖的静谧。
“米娅!十分钟了!!”
静谧个屁!
我无奈地从床上翻身起来。
“好好好!这就起来了!”
下次一定要把窗户锁紧!
————
面前的麋鹿已经是第四次慢悠悠地溜达过我们眼前了。
它停下脚步,优雅地转过脖颈,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平静地望过来——望着雪地里两个撅着屁股、用一丛怎么看都遮不住脸的枯树枝挡在面前,鬼鬼祟祟蹲在哥尔波山往高城方向岔路口灌木丛后的身影。
哦,这是两个人是我和萨博
我和它对视了三秒。
它微微偏了偏头,眼神里仿佛掠过一丝极其拟人化的、近乎嫌弃的情绪。然后它默默转回身,留给我一个毛茸茸的、优雅远去的背影。
“……”我默默挪开了视线。
“喂……萨博,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压低声音,感觉蹲得腿都麻了,“艾斯他今天……根本不出门?”
“不可能。”萨博头也没回,声音斩钉截铁,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山路拐角,“我们每天都会分头去不确定终点站找物资和值钱玩意儿,然后下午碰头,他肯定会出门的。”
“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我又打了个哈欠,把冰凉的手缩回披风里,“是我们起得太早了?也许他习惯下午才出动?”
萨博终于转过头。
“你以为艾斯和你一样吗?”他语气轻快,“像你这样能睡到太阳晒屁股、被喊十遍都起不来床的人,才是少数吧。”
他对我露出一个天使般纯净、但在此刻看来格外欠揍的微笑,然后温柔地喊我
“米娅姐姐。”
会心一击。突然就被小孩子骂了。
“你欺负老人……”
我闷声指控,把下半张脸埋进玛琪诺硬塞给我的厚披风领子里。
“嘘——!”萨博突然用力推了推我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来了!好像是他!”
我精神一振,手忙脚乱地抓起那根本没啥用的树枝挡在脸前,跟着萨博一起拼命往被雪覆盖的灌木丛深处缩了缩。冰凉的雪沫立刻钻进了领口,激得我一哆嗦。
我赶紧把身上厚重的羊毛披风扯开一角,不由分说地往旁边萨博单薄的身上裹了裹,想帮他挡挡寒气。
他扭过头,被我裹得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蓝眼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竖起一根手指,严肃地抵在唇前,用气声发出短促的指令:“嘘——!”
好吧。
我默默把披风又拽了回来,把自己裹紧。
艾斯扛着那根熟悉的水管,从前方的林间小道上快速跑过,动作灵活。萨博立刻拍了拍我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我跟上。
我们俩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尾随在后,借着树木和岩石的掩护,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我说……”我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对着前面那个金灿灿的后脑勺说,“我们干嘛不直接去问艾斯到底喜欢什么?这样偷偷摸摸的,万一被发现多尴尬。”
萨博转过头,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不赞同地看着我,里面写满了“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那样就没有惊喜了呀,米娅!”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带着点试探,“你……是不是觉得累了?”
看着他那小动物般湿漉漉的眼神,我到了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没有。”我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答。
于是我们继续这场艰苦的潜伏。此刻,我们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挂在不确定物终点站边缘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上,借助稀疏的枝桠遮掩身形。我已经用这个姿势扒着冰冷的树枝快一个小时了,感觉两条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树下,艾斯正在一堆废弃杂物里专注地翻找。他扒开一个破损的木箱,从里面拽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颜色褪色、关节松动的旧超人玩偶模型,造型有些奇特,眉毛部分的涂装似乎还卷曲成了一个“6”的形状。
艾斯拿着那个模型,站在原地端详了好一会儿,眉毛微微皱着。
“诶?”萨博在我耳边用气声兴奋地说,“艾斯原来喜欢北海流行的那种‘杰尔马66’的英雄模型吗?”
“不一定吧,”我小声反驳,觉得胳膊更酸了,“我看他更像是在掂量这玩意儿能卖几个钱。”
“也可能是他其实喜欢,但这个太旧了?”萨博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推理大师的模样。
然后,我们就看见艾斯手腕一扬,那个超人模型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回了垃圾堆里。
“看吧,”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炫耀,“他就是不感兴趣。”
“万一是因为周围有人,他不好意思拿呢?”萨博还不死心。
我沉默了一下,对于小男孩这种执着的浪漫幻想感到一丝无奈。“……你看,他又拿起别的了。”
艾斯似乎对那堆废弃玩具失去了兴趣,转而开始翻检一些更“实用”的垃圾。
他捡起一个锈迹斑斑但看起来还挺结实的铁皮盒子,打开看了看,又扔掉了;翻出一本被水浸得皱巴巴、封面都快掉下来的图画书,对着残破的页面发了几秒呆,最终还是放了回去;他甚至从一堆破布里扯出了一件袖口磨损但大体完好的旧外套,比划了一下大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任其滑落。
他就这样沉默而高效地翻找着,动作熟练,目标明确——一切不能换钱、不实用、或者明显超出他携带能力的东西,都会被他迅速舍弃。
萨博从一开始的兴奋猜测,渐渐变得有些垂头丧气。
“怎么都是些……破铜烂铁啊。”他小声嘟囔,“艾斯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喜欢的东西吗?除了钱和食物以外的?”
“也许……”我轻声说,目光追随着艾斯移动,“对于现在的艾斯来说,‘能找到值钱的东西’,就是最能让他‘喜欢’的事了吧。”
萨博愣了一下,蓝色的眼睛眨了眨。
艾斯又弯下腰,从一堆碎裂的陶瓷片下面,小心翼翼地扒拉出了什么。那东西很小,在他沾着污渍的掌心,几乎看不真切。
那东西在他掌心微微发光。
是半枚贝壳。
很小的一片,边缘有些残缺,但意外地被磨得很光滑,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细碎的、柔和的珠光。那是一种奇异的、近乎脆弱的美丽,与周遭这片庞大、肮脏、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垃圾场显得格格不入。
艾斯盯着它,看了很久。
久到树上的我和萨博几乎要怀疑时间是否静止了。
他小小的身影站在垃圾堆中间,微微低着头,指尖近乎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贝壳光洁的内壁,脸上的表情隐藏在过长的黑色刘海下,看不真切。
但他没有立刻把它扔回垃圾堆,也没有像对待其他“有用”的东西那样随手揣进口袋。
他只是看着,专注地、沉默地看着。
“是……贝壳?”萨博在我耳边用气声说,语气中带着疑惑。
在不确定物终点站,在废铁、破布、腐烂的食物残渣和各种工业废弃物中间,一枚来自遥远大海的、无用的、仅仅是“好看”的贝壳,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我看见艾斯的指尖动了一下,似乎想将它收拢在掌心。但下一秒,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住了。
他抬眼,迅速而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
然后慢慢地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在脚下的垃圾里扒拉了几下,刨出一个小小的坑。
他捏着那枚小小的贝壳,将它轻轻地放进了那个粗糙的、被垃圾包围的“坑”里,又用旁边一些碎布和尘土,仔细地覆盖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扛起水管,看了一眼那个被掩盖起来的地方,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像之前每一次离开时那样,快步消失在一堆堆垃圾山构成的迷宫里。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我和萨博才敢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他……”萨博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为什么不拿走?他这是……喜欢吗?”
我慢慢松开因紧握而有些僵硬的树枝,冰冷的麻木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我看着艾斯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那片被垃圾覆盖的、毫不起眼的地面。
“或许,他觉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能明白他的行为,“‘喜欢’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吧。”
萨博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望着那片垃圾堆。
“那我们……”他转过头,看着我,眼里重新燃起一点希望的火星,“还要继续找吗?找他能‘喜欢’的东西?”
“当然,”我笑了笑,“你不是就是为了了解他而来的吗?”
————
我们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艾斯。
他扛着那根水管,身影在错落的屋棚间灵巧地穿梭,很快便穿过了那条模糊的边界,踏入了高城的边缘区域。
这里是连接着不确定物终点站的边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的气味——劣质烟草、陈年污垢、廉价酒精和某种说不清的颓败感。房屋低矮歪斜,街道狭窄而泥泞。墙壁上贴着层层叠叠、早已褪色破损的告示,其间夹杂着几张通缉令。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中一张被压在下面的通缉令吸引。纸张边缘卷曲,画像模糊,猫耳少女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格外刺眼。
我犹豫了一瞬,抬手将披风宽大的兜帽拉起,严严实实地罩在头上,又把里面那顶软帽往下压了压,几乎遮住眉梢。
“米娅……”萨博轻轻拉了拉我的手,声音里带着歉疚,“对不起,我忘了这里……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
我摇了摇头,捏了捏他的手,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尽管笑容大半隐在兜帽的阴影下。“没事的,”我说,声音努力维持平稳,“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小心一点就好。”
话虽如此,踏入这片区域时,一股熟悉的、令人脊背发凉的颤栗感,仍像细微的电流般爬过皮肤。
那些在风车村逐渐被暖阳和炊烟软化了的、对恶意近乎本能的警惕,此刻重新苏醒。
街道两旁或站或蹲着些人影,眼神浑浊而戒备,像秃鹫打量着可能的猎物。他们的视线扫过我们,尤其在看到萨博相对整洁的衣着和我过于严实的装束时,停留得更久,带着毫不掩饰的估量和隐隐的敌意。
我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半步,将萨博更严实地挡在身侧后方。
“你真的没事吗?”萨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担忧,“你的头发……感觉都要竖起来了。”
“有吗?” 我抬手摸了摸兜帽边缘,确实有一小缕不听话的黑发翘了出来,是有些炸毛,“不用在意,” 我放下手,目光紧盯着前方艾斯即将拐弯的身影,“再不走快点,真要跟丢了。”
艾斯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闪身钻进一家招牌油腻、灯火昏黄的小饭馆。我和萨博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去,在靠近门口、灯光最暗的角落找了张空桌坐下。
店里嘈杂喧闹,弥漫着食物和汗液的气味。
“几位想吃点什么?” 一个系着脏围裙的侍者晃过来,视线在我们身上一扫,带着惯有的怠慢。
“不用……”萨博立刻摇头。
“两杯汽水,谢谢。” 我打断他,同时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零钱,不着痕迹地塞进侍者手里。他掂了掂,脸色稍霁,点点头走开了。
我把很快送上来的、冒着细密气泡的橙黄色汽水推到萨博面前,冲他眨了眨眼:“在餐厅不点东西,太显眼了。”
萨博恍然大悟,乖巧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让他眯起了眼,像是一只小奶狗。
“谢谢。”
我们的注意力很快被不远处的艾斯吸引。
他独自坐在一张小方桌旁,面前已经堆起了堪称“小山”的盘子——全是这家店的招牌“断魂椒意面”,红艳艳的辣酱覆盖着面条,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舌头发麻。艾斯正埋头其中,以惊人的速度狼吞虎咽,仿佛饿了几辈子。
“喂……”我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萨博,压低声音,“他……带了那么多钱吗?”
萨博干笑两声,眼神飘忽:“那个……你看,他点了好多断魂椒意面诶!他好像特别爱吃这个。”
我的注意力果然被带偏了,看着艾斯面不改色、甚至额头上都没冒汗地消灭着那可怕的辣度,心里升起一种荒谬的敬佩。“也是……那等他生日,我也研究研究这个面怎么做给他好了,” 我小声嘀咕,“我之前跟拉奇鲁学了厨艺,可是很有长进的!”
就在我们窃窃私语时,艾斯已经风卷残云般将那座“食物山”夷为平地。
他满足地擦了擦嘴,然后——毫无预兆地,像只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从座位弹起,转身就朝着后厨方向的侧门冲去!
“喂!臭小子!你还没付钱呢!” 柜台后的胖老板猛地抬头,粗声吼道,手里的抹布“啪”地拍在油腻的台面上。
那个敏捷的身影在门口猛地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嗖”地一下消失在门后。
“站住!小兔崽子!来吃白食的是吧!” 老板勃然大怒,抄起一根擀面杖,庞大的身躯挤开桌椅,骂骂咧咧地追了出去,店里一阵鸡飞狗跳。
我和萨博僵在角落的阴影里,目睹了全程。
“……所以,” 我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恨不得把脸埋进汽水杯里的金发男孩,“你们平时……就是这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萨博从杯子上方露出半张通红的脸,摸了摸后脑勺,发出几声尴尬的、气音般的干笑:“哈、哈哈……偶尔、偶尔啦……艾斯他,跑得比较快……”
眼看着老板骂骂咧咧地要冲出门,我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走到柜台前。
胖老板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显然不太相信我这个看起来同样囊中羞涩的陌生人。
我没多解释,默默掏出了昨天晚上刚塞进去这个月工资、还没捂热乎的钱包。听着钱币叮叮当当地落进老板的手心,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可怜的小布袋迅速干瘪下去。
刚把所剩无几的钱袋塞回怀里,转身准备离开,一个人影从旁边匆匆走过,不偏不倚撞在了我的肩膀上。力道不大,却让我本就心神不宁之下一个趔趄,手里还没捂热的、装着找零的零钱袋脱手飞出,几枚硬币“叮铃哐啷”滚了一地。
“啊,抱歉。”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几乎是同时,我和对方都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散落的硬币。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皮质半指手套的手,比我更快地拢住了滚到桌脚的两枚钱币。
“给,你的。” 那只手将硬币递到我面前,声音依旧温和有礼。
“谢谢。” 我低着头道谢,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冰凉的皮质手套。就在这一瞬,我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想对对面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笑容僵在了我的唇角。
面前的男人,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在昏暗的餐馆灯光下依然流淌着阳光般的光泽,映衬着那双宛如最深沉夜色的黑曜石眼眸。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
但那张依旧好看的脸,此时此刻扯出一个极其丑陋的笑容,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一起,像极了滑稽戏里的小丑。
是塞伦。
带我驶离斯芬克斯的塞伦。
把我卖给魔鬼的塞伦。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牙齿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颤,发出细碎而清晰的碰撞声。一股如同被毒蛇舔舐后颈般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了上来。
“怎么了,小朋友?” 他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那个怪诞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语调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和当年一样一如既往的虚伪的关切,但如今的我已经能看出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毫无温度的冷漠。
“是不是……不舒服?”
对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的样貌有了变化,头发更长,穿着打扮也完全不同。我把自己藏得很好,用兜帽遮住了耳朵,用尘土和疲惫掩盖了过于显眼的气质。我是米娅,不再是那个永远看着彼岸等待返航的船的米蕾儿。
没事的,没事的,冷静下来。我在心里疯狂地对自己重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停止颤抖。
“没事。”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自己的。
顺着拿起钱袋的动作我悄然低下头,避开了他那令人不适的视线,迅速从他递过硬币的手边移开,然后猛地站起身。
“我们走。” 我拉着萨博,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餐馆油腻的门帘,将里面浑浊的空气、令人作呕的视线,以及那个噩梦般的身影,统统甩在身后。
冬日阳光里的冷意让我从混沌温暖的室内猛地一激灵,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米娅?” 萨博的蓝眼睛里满是困惑和一丝不安。
他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站在原地的金发男人,然后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
“怎么了?那个人……你认识?”
我的手心一片冰凉,甚至沁出了冷汗,但还是死死攥着萨博的手,力道大得我自己都未曾察觉。
“没事。”
没事的。
我再次对自己说,却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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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伦?”金发男人的同伴推了推他,“怎么了?站在这里不动。”
“快点吃完饭,我们还要着急去交新的一批‘货’呢。”
“没什么,好像遇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金发的男人挂着微笑,看了眼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