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新》淡且独

11、偶遇

　　武文斌的电话打过来时，钟锐刚醒，他一头短发胡乱支楞着，正站在客厅，对着外公那间近乎空掉的房间出神。
　　“锐哥你这睡觉开飞行模式的臭毛病到底能不能改改啊？”武文斌对自己打过去九个电话才终于联系上人感到很不满，“你要不要看看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

　　“昨天睡晚了。”钟锐打开鱼缸顶部的玻璃，小心地给鱼缸换水。

　　武文斌哀嚎：“可—不—可—以—不要总是已读乱回。”

　　“我要去刷牙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武文斌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带着试探问：“今天杨曲生日，你真的不来啊？她在皇冠酒店定了包厢，我们都去，你不去不好吧？”

　　钟锐换好水后，给金鱼喂食：“我不是已经让你帮我带礼物过去了吗？”

　　“和我送的同款不同色的娃娃算什么礼物啦……不是，锐哥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们都猜杨曲今天会跟你表白，你不来不好吧？”

　　不期待的好意也是一种暴力。
　　江令新冷冰冰说出口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循环播放起来，钟锐忍不住笑了：“我真的不去，我今天得回别墅一趟，我爸从国外回来了，得去吃个饭。”

　　“你还没住回别墅啊？我们之前还聊到过，想再去你家别墅那边玩呢，你现在到底住哪啊，神神秘秘的，我们可是朋友诶。”

　　钟锐立刻改口：“骗你的，我现在就在别墅呢，你们哪天想来玩的话，提前跟我说就行。”

　　“那就说好了哦，不过你今天真的没空来一趟吗？我看杨曲她真的挺期待你来的，你要是中午没空来吃饭，晚上来KTV唱个歌也行啊，难得今天不用晚自习，就去青荷，至少露个面吧。”

　　钟锐犹豫了一下：“看情况吧。”

　　江令新昨晚撒谎了，他休息日并非用来刷题，昨晚报复性消费是要还的，他一大早就去了快递中转站，再次干起了快递分拣这份兼职，坦白讲，他还挺喜欢这份兼职的，不用和人打交道，埋头苦干就行，既能拿到钱，还能消耗昨晚过剩的热量，实在一举多得。
　　除开中午吃盒饭时休息了半小时，他一口气从早上八点干到了下午六点半，组长给他结钱的时候都有些意外：“小帅哥看着白白净净，挺能吃苦啊。”

　　江令新收钱道谢：“谢谢组长。”

　　六点半，到家的话就是七点，这周日学校在进行维护，不需要上晚自习，到睡前可供刷题的时间还很长，江令新认真计算着时间和生活费余额，虽谈不上富余，但都还将将够用，他心里松了口气，大概是太疲惫了，又或者是在某些方面终于放松了，他居然没有吃安眠药，就在回程时摇摇晃晃的公交上昏睡了过去。

　　江令新是被司机叫醒的，对方是个剃莫西干头的大叔，操着一口浓厚的榆城口音跟他说：“同学，到站了，别睡了。”

　　江令新恍惚了一下，揉揉眼睛，才反应过来，猛地站了起来，往窗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全然陌生，他问：“师傅，现在到哪了？”

　　“终点站青荷广场啊，你睡得够沉的。”

　　对于榆城江令新还是了解甚少，但公交停运和新阳差不多早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当即有种不好的预感：“那现在还有回程的公交吗？”

　　“没啦，这趟就是末班车了。”

　　“好吧，谢谢师傅。”江令新起身下了车，拿出手机导航从这到小区的距离，四点六公里，不近但也谈不上太远，平时他晨跑都经常跑五公里呢，打车过去的话是17左右，如果还在新阳，江令新这个状态下必然是选打车的，毕竟他在新阳时确实不曾有过经济上的困难，可今时不同往日，安眠药吃完了还得再去医院呢，江令新果断选择来场夜跑，他开启步行导航，戴上蓝牙耳机，边听英语听力边出发了。

　　人来人往的广场还是没有冷清的湖边跑起来舒服，江令新躲避着人群，只想赶紧跑出这一片，今天是周日，广场这一片很多来玩的学生和上班族，上班族还好，一般比较懂得避让，学生就不一样了，总是成群结队的。

　　“我刚刚是不是看到端王了？”刚把黄毛染成栗色的尹杰满意地摸着自己的新发型，跟身旁的邓洁说，“你的梦中情人哦。”

　　邓洁是觉得江令新长得还可以，仅此而已，江令新那目中无人的高傲态度早把她那点好感败光了，她不耐烦地说：“你梦中情人吧神经病。”

　　被强行拥护着走在最前方的钟锐听到尹杰的话后，不由地左右张望了一圈，果然，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那，站着正在等红绿灯的江令新，他不是说今天在家刷题吗？怎么跑广场来了。

　　尹杰嘴一直很欠，对男对女都一样，他不客气地回怼：“骂我干什么，之前人刚转来不是你一直在群里帅哥帅哥的叫吗？现在装什么啊？”

　　“那他妈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他什么死样子你看不到吗？谁会喜欢他？还梦中情人呢？谁梦块石头啊？”

　　旁边看戏的好几个同学都一起笑了起来，刘子莹出面充当和事佬：“好啦好啦，这点小事有什么争的，看到了就看到了，我们放假要出来玩，人学霸也要放松的嘛。”

　　在江令新来之前，班里第一是班长武文斌，他感慨道：“人是真学霸，甩我快两百分了，我要是老李，估计得把他供起来。”
　　“嫉妒啦？”刘子莹揉揉武文斌的头发，“这有啥的，他一天花多少时间在学习上，你才花多少时间，而且你爸妈不是都打算到时候送你去日本了吗？”

　　武文斌叫苦不迭：“别提了，五十音图我现在都还记不利索。”

　　众人七嘴八舌地交谈着，只有生日主角杨曲和众人默认的最佳男嘉宾钟锐一言不发，钟锐的视线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江令新身上，杨曲则时不时抬头看看身旁的钟锐。

　　绿灯了，钟锐看见江令新快步走过斑马线，朝他们这过来，隔着好几米，两人不期然对上视线。
　　钟锐嘴角一勾，对他笑了笑。

　　我靠——
　　是聒噪天团，江令新顾不上听导航指挥了，他绝对不想在学校外面还遇上这群人，立刻掉转了方向，朝左手边快步走去。

　　钟锐：“……”

　　杨曲完美扑捉到钟锐笑容的突然出现和消失，她倒是没有注意到之前朝他们走来的江令新，她就那么点注意力，全放在钟锐身上了。
　　“怎么了？”她问钟锐。

　　“嗯？”钟锐偏头看向她，又笑了起来，“我就是在想，等会去KTV都不知道要唱什么。”

　　“你唱什么都挺好听的，你声音就很好听。”杨曲说着离他近了些，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容，还喷了香水，钟锐不太喜欢香水的味道，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退。

　　“我明明五音不全。”他说。

　　“诶呀，”刘子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都要凑一脚，她挤进杨曲和钟锐中间，左手揽着杨曲的肩，右手抱着钟锐的胳膊，“锐哥你今天会唱生日快乐就够啦！”

　　钟锐笑笑说：“也是。”

　　因为改变了路线，江令新多跑了八百多米，才终于跑出了广场这片，街道上的行人终于相对少些了。
　　虽然在公交车上昏睡过去的那一觉让江令新多少回了点血，但毕竟高强度干了十个小时，江令新实在有些疲惫，跑步时速度较晨跑时慢了不少，他倒是不着急，反正耳机里放着听力，就当是在家复习了，他只是没想到，住得近昨晚在公园遇到钟锐也就算了，他都误打误撞到了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还能和钟锐碰上。
　　这算什么？简直倒霉透顶。
　　况且刚刚钟锐对他笑什么，万人迷展示众多追随者时的得意笑容吗？简直无聊透顶。

　　江令新八点才回到小区，正是广场舞人数最多也最吵闹的时间段，江令新筋疲力尽，冲锋衣下的T恤已经汗透，他麻木地绕过喧闹的人群，只想回家。

　　裤子被什么扯住时，江令新吓了一跳，他低头看去，见到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甜美地笑着叫他：“小锐哥……不对，你不是小锐哥哥。”

　　江令新不太会和小孩打交道，准确的说，住进这里后，每一个会大吵大闹的小孩都是他的憎恶对象，他完全不知道该和小孩说什么，更何况这还是和钟锐认识的小孩，难道是钟锐的妹妹？钟锐有妹妹吗？
　　又越想越多了，江令新停住发散的思维，向后一步，把自己的裤脚从小女孩手中扯了出来，打算一声不吭地离开。

　　“恬恬！”有个精气神很好的奶奶追了过来，在小女孩身边蹲下，笑着对江令新说，“诶呦小帅哥不好意思，我们家恬恬刚刚远远地把你认成小锐，就跑着来追你了，小孩还是厉害，跑起来咻咻的，我一把老骨头了，差点没追上呢。”

　　“没事。”江令新说。

　　“小帅哥叫什么名字呀，看着和小锐差不多大，不过你可能不认识小锐，他也住我们小区，和你身高年纪都差不多，比你结实些，也黑些，你皮肤好白啊，是不是都不怎么晒太阳？说起来小锐小时候也白，后来被他爸妈接走练长跑后才晒黑了，现在是比初三那会是白回来不少，但离小时候还是差远了……”
　　老人家就这样的，一个话题带出另一个话题，不论有没有关联，都能没完没了地说下去，江令新的外婆还没去世前，每次他去外婆家时，外婆也总是能拉着他唠特别久，他倒是不讨厌外婆这样，但陌生人就敬谢不敏了。

　　“阿姨，”江令新采取了比较委婉的叫法，“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样啊，”奶奶一把将小女孩单手抱了进来，握着小女孩的手朝江令新挥挥，“来，恬恬，和哥哥说拜拜。”

　　恬恬眼睛很大，亮晶晶地盯着江令新，甜甜地说：“哥哥再见。”

　　好吧，江令新得承认小孩也不全然是讨人烦的，至少面前这个小女孩就很可爱，他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友好的笑容，对小女孩挥挥手：“再见。”

　　谁知小女孩忽然脸一拉，抱住奶奶的脖子嘟囔道：“我还是喜欢小锐哥哥，这个哥哥笑起来也好凶啊。”

　　江令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