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她途》爱酸菜的阿哥

23、裂痕

　　优化方案的细化工作进入了最艰难的攻坚阶段。数据的测算、人员的评估、过渡期的成本……每一个细节都牵扯着巨大的利益和复杂的博弈。我几乎是以办公室为家，咖啡杯里的残渍层层叠叠，像记录着时间的年轮。
　　林浩的“协助”变得更加积极主动。他不再满足于旁敲侧击，开始直接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甚至将他从其他渠道获取的、未经证实的人员“黑材料”提供给我，暗示可以在优化名单中“重点考虑”。
　　“清浅，这个人作风有问题，留在核心岗位是个隐患。”他将一份模糊的聊天记录截图发到我内部通讯上，“趁这次机会清理掉，对你树立威信也有好处。”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断章取义、充满主观臆测的“证据”，心里升起一股寒意。这不是在帮助制定方案，这是在借我的手进行清洗和站队。
　　“林浩，”我回复道，尽量让语气保持平和，“优化需要基于客观的绩效和能力评估，这些个人作风问题，如果没有经过组织核实，不能作为依据。否则，我们和之前靠流言蜚语攻击的人，有什么区别？”
　　那边沉默了半晌，才发来一条消息：“你还是太理想化了。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就需要一些非常手段。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三个字，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我关掉了对话框，没有回复。我知道，我和林浩之间，那条因利益和野心而暂时连接的脆弱纽带，开始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想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冲锋、不择手段的同盟；而我，至少在内心深处，还残存着对规则和底线的最后一丝敬畏。
　　这种分歧，在随后一次向沈振海汇报方案初稿的小范围会议上，变得公开而微妙。
　　我详细陈述了分步走、缓冲式的优化路径，强调了稳定过渡的重要性。林浩作为办公室的代表列席会议，在我汇报结束后，他立刻补充发言。
　　“骆主任的方案考虑得很周全，稳健性很高。”他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考虑到集团当前面临的竞争压力和转型的紧迫性，我个人认为，在个别冗余严重、阻力较大的板块，是否可以适当加大力度，缩短观察期？甚至可以考虑引入外部机构进行人员评估，确保公平和效率。”他提出的几个具体板块，恰好与他之前暗示需要“清理”的对象高度重合。
　　沈振海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目光在我和林浩之间扫过，没有任何表态。
　　我知道，林浩这是在公开向我施压，也是在向沈振海展示他更“果决”的姿态。
　　“引入外部机构确实能体现程序公正，”我接过话头，迎上林浩的目光，“但需要考虑成本，以及可能引发的内部抵触情绪。而且，人员评估的核心标准，最终还是应该与集团战略和岗位需求挂钩，外部机构未必能准确把握我们内部的复杂性。我认为，现阶段还是以我们主导、逐步推进更为稳妥。”
　　会议室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沈振海最终开口，依旧是不置可否：“方案还不够成熟，再细化。既要考虑力度，也要考虑可操作性。散会。”
　　没有明确的倾向，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乐于见到下属之间的竞争和制衡。
　　走出会议室，林浩快步跟上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骆主任现在位置稳了，考虑问题也越来越……求稳了。”他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林浩，我坐在这个位置上，需要考虑的是整个部门的运转和集团的长期利益，而不是充当任何人的急先锋。方案怎么做，我自有判断。”
　　他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看来是我多事了。希望骆主任的判断，永远都这么正确。”
　　他不再称呼我“清浅”，而是用了疏离的“骆主任”。裂痕，已然公开化。
　　回到办公室，我感到一阵心力交瘁。不仅要应对明处的阻力，还要提防来自“盟友”的背刺。这片水域，比我想象的更加污浊和险恶。
　　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医院。许明远已经可以拆掉大部分护具，进行更主动的康复训练了。他看到我，立刻献宝似的举起右手，试图做出一个握笔的动作，虽然还有些颤抖和不稳。
　　“看！医生说进步很大！”他眼睛亮亮的，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那瞬间，白天所有的勾心斗角、唇枪舌剑，仿佛都被他这笨拙而努力的动作净化了。我走过去，轻轻握住他还有些冰凉的手。
　　“很棒。”我由衷地说，声音有些哽咽。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低落，反握住我的手，轻声问：“今天……很不顺利？”
　　我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那些肮脏的算计和冰冷的博弈，我不想污染这片难得的净土。
　　“就是有点累。”我低声说。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用那只尚不灵活的右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委屈的孩子。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在这片刻的安宁里，我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林浩所追逐的权力和那种充满攻击性的“进取”，或许能带来一时的风光，但那是一条会将人最终异化、吞噬所有温情的绝路。
　　而我，尽管身陷泥沼，双手已不可避免地被染脏，但至少，我还想守住内心这一点点对纯粹的渴望，还想留住这盏在寒夜里能给我温暖的灯火。
　　这或许是我的软弱，但也可能，是我能在这片沧浪之水中，不至于彻底迷失的最后屏障。
　　裂痕已经出现，前路注定会更加艰难。但握着许明远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温度，我似乎又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