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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北境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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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的路,比预想的更漫长。
谢云深与沈青崖带着三百精骑,日夜兼程。冬日的北方荒原,寒风如刀,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脸上生疼。队伍行了七日,才堪堪进入北境地界。
越是往北,气氛越是凝重。沿途村落十室九空,偶尔遇见几个逃难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眼中满是恐惧。问起缘由,只说是“北狄骑兵又来了”“狼烟天天烧”“官府让往南逃”。
谢云深脸色越来越沉。他在北境征战多年,深知北狄的习性——冬日天寒,粮草短缺,正是南侵的好时机。但往年这个时节,北境防线固若金汤,绝不会有百姓大规模南逃。
“情况不妙。”这夜宿营时,谢云深对着地图,眉头紧锁,“按周勉的性格,若北狄真的犯边,他必定死守,不会让百姓如此流离失所。”
沈青崖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篝火旁温酒。火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跳跃,眼尾那颗泪痣在明暗间若隐若现。“云深是怀疑……有人故意制造恐慌?”
“不止是恐慌。”谢云深指着地图上几个关键隘口,“你看,百姓逃难的方向,都是从这些关口往南。而这几处关口,都是陈望旧部把守。若他们故意放开通道,甚至散布谣言……”
“北狄骑兵就能长驱直入。”沈青崖接道,眼中闪过冷光,“好一招借刀杀人。北境若真的大乱,周勉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因失地被问罪。无论哪种结果,陈望的旧部都能趁机掌控北境兵权。”
“而且王焕之和李德全若逃到北境,正好可以借这股乱局藏身,甚至……”谢云深顿了顿,“甚至可能勾结北狄。”
这话说得沉重,但两人都知道,并非没有可能。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必须尽快见到周勉。”沈青崖将温好的酒递给谢云深,“你的信,周勉收到了吗?”
谢云深摇头:“影鸦传信虽快,但北境如今形势复杂,信未必能送到周勉手中。就算送到了……”他喝了口酒,暖意自喉间蔓延,“周勉性子太直,我怕他中了圈套。”
正说着,营地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将军!前方有情况!”
谢云深与沈青崖迅速起身,来到营地边缘。只见夜色中,一队约五十人的骑兵正快速靠近,为首者高举火把,隐约可见旗号——是北境军!
“戒备!”谢云深下令,三百精骑迅速列阵。
那队骑兵在百步外停下,为首者翻身下马,独自一人走上前来。火光映照下,那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划至右颊,平添几分凶悍。
“来者何人?”谢云深沉声问道。
那人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北境军前锋营副将赵擎,拜见谢将军!”
谢云深瞳孔微缩。赵擎,他记得这个人——周勉麾下最得力的副将之一,以勇猛著称,脸上那道疤是与北狄作战时留下的。
“赵将军请起。”谢云深上前扶起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擎起身,神色凝重:“谢将军,末将是奉周将军之命,特来迎您。北境……出大事了。”
“说清楚。”
“七日前,北狄三万骑兵突袭鹰愁峡。”赵擎声音低沉,“周将军率军迎敌,却中了埋伏。如今被困在鹰愁峡以东的山谷中,已经三日了!”
谢云深脸色骤变:“鹰愁峡?我信上明明提醒过他,若遇险情,可退守鹰愁峡东侧高地,那里有隐秘水源和屯粮洞穴!”
赵擎苦笑道:“周将军确实收到了您的信,也照做了。但……但不知为何,北狄人似乎对鹰愁峡地形了如指掌,提前占据了东侧高地。周将军不得已,只能退守西侧山谷,结果……被断了水源和粮道。”
沈青崖与谢云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果然有内鬼。
“现在情况如何?”谢云深强压怒火。
“周将军手中还有五千兵马,但粮草只够支撑两日。”赵擎眼中闪过痛色,“末将带人突围求援,五十个兄弟,只活下来十九个。其他关口……其他关口守将皆以‘没有兵符’为由,不肯发兵救援。”
“好一个‘没有兵符’!”谢云深冷笑,“看来陈望的旧部,是铁了心要周勉的命。”
沈青崖忽然开口:“赵将军,北狄的主将是谁?”
“是北狄三王子兀术。”赵擎答道,“此人骁勇善战,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对北境地形极其熟悉,用兵如神。”
兀术?谢云深眉头紧锁。此人在北狄诸王子中并不出众,往年交手,从未见他有过这般谋略。
“恐怕不是兀术厉害。”沈青崖轻声道,“是有人在他背后指点。”
“王焕之?”谢云深看向他。
“或是李德全。”沈青崖分析,“这两人在朝中经营多年,对北境军务了如指掌。加上陈望旧部的配合,要算计周勉,易如反掌。”
谢云深深吸一口气:“赵擎,从这里到鹰愁峡,需要多久?”
“急行军,一日一夜可到。”赵擎眼中燃起希望,“将军是要……”
“救人。”谢云深斩钉截铁,“三百人不够,但若是突袭,制造混乱,或许能为周勉创造突围的机会。”
“末将愿为先锋!”赵擎激动道。
沈青崖却摇头:“三百对三万,无异于以卵击石。况且鹰愁峡地势险要,强攻不可取。”
“青崖有何妙计?”谢云深看向他。
沈青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云深可还记得,我是做什么的?”
“酿酒人。”
“也是用毒人。”沈青崖轻笑,“北狄三万大军,总要吃饭喝水吧?”
谢云深眼睛一亮:“你是想……”
“我带了足够让三万人‘睡上一觉’的药。”沈青崖从行囊中取出几个密封的陶罐,“只要找准时机,下在他们的水源或粮草中……”
“但如何接近?”赵擎疑惑,“北狄大营必定戒备森严。”
“我有办法。”沈青崖看向谢云深,“还记得我的‘惑心’之术吗?虽然不能同时影响太多人,但制造一点小混乱,让我混进去,还是做得到的。”
谢云深皱眉:“太危险。我与你同去。”
“不行。”沈青崖摇头,“云深目标太大,容易被认出。而且……”他顿了顿,“我需要你在外接应。若我失败,至少还有人能救周勉。”
两人对视良久,谢云深最终妥协:“答应我,若情况不对,立刻撤退。”
“好。”沈青崖微笑,“我答应你。”
计划已定,三人迅速商议细节。赵擎负责带路,谢云深率三百精骑在外围策应,沈青崖则单独潜入北狄大营下药。
“北狄人习惯在营地西侧取水,那里有条小溪。”赵擎在地图上指出位置,“但守备森严,寻常人难以接近。”
“我有办法。”沈青崖胸有成竹。
次日黄昏,队伍抵达鹰愁峡外围。
从高处望去,峡谷如巨龙盘踞,两侧峭壁陡立,中间一条窄道蜿蜒而过。北狄大营扎在峡谷西侧入口,连绵数里,灯火如星。而东侧山谷中,隐约可见北境军的营寨,规模小得多,且被北狄大营三面包围。
“果然是死地。”谢云深面色凝重,“周勉能撑三日,已是极限。”
沈青崖换上一身北狄牧民的服饰,脸上抹了灰土,掩去过于出众的容貌,又将长发编成北狄人的发辫。乍一看,倒真像个普通的北狄少年。
“我去了。”他看向谢云深,眼中闪着坚定的光。
谢云深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握:“小心。”
沈青崖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夜幕降临,北狄大营燃起篝火。沈青崖如鬼魅般在营地外围游走,避开巡逻的士兵,渐渐靠近西侧的小溪。
果然如赵擎所说,溪边守备森严,十步一岗,还有巡逻队来回巡视。想要下药,难如登天。
但沈青崖早有准备。他躲在一处草丛后,闭目凝神,调动体内属于魅魔的力量。无形的波动悄然扩散,精准地投向溪边两名守卫。
那两人同时晃了晃头,眼神出现瞬间的恍惚。就在这瞬间,沈青崖如狸猫般窜出,手中陶罐的塞子已拔开,淡黄色的粉末无声无息地撒入溪水中。
粉末遇水即溶,无色无味。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撤回力量,迅速后撤。
“谁?!”一名守卫忽然警觉,望向沈青崖藏身的方向。
沈青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守卫走过来,在草丛前停下,仔细查看。沈青崖甚至能看见他靴子上的泥土纹路。
就在这时,营地中央忽然传来喧哗声——似乎是几个士兵酒后斗殴,引发了骚乱。
守卫的注意力被吸引,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这群混蛋,又闹事!”
沈青崖松了口气,趁机撤离。
回到约定地点时,谢云深已焦急等待多时。见他平安归来,明显松了口气:“如何?”
“成了。”沈青崖点头,“药已下在水源中。北狄人习惯在傍晚取水做饭,最多两个时辰,药效就会发作。”
“是什么药?”
“我称之为‘醉梦散’。”沈青崖解释,“饮下后不会致命,但会让人昏睡不醒,内力涣散。药效可持续六个时辰。”
谢云深眼中闪过赞许:“六个时辰……足够了。”
两人与赵擎汇合,将三百精骑分成三队。谢云深带一队,赵擎带一队,剩下一队由沈青崖指挥——虽然他武功不是最强,但用毒和惑心的本事,足以应对突发状况。
“子时行动。”谢云深沉声道,“那时药效已全面发作,北狄大营必乱。我们趁乱突入,救出周勉。”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夜色渐深,北狄大营的喧哗声渐渐平息。起初是几个士兵忽然倒地不起,接着是更多人,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巡逻队发现异常,惊慌失措,四处呼喊,却找不到原因。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是现在!”谢云深一声令下,三队人马如三把尖刀,从不同方向突入北狄大营。
营内已乱成一团。还能站立的北狄士兵不到三成,且个个脚步虚浮,头晕目眩。谢云深带人一路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赵擎那队直扑中军大帐——按照情报,周勉就被关押在那里。沈青崖则带人清扫外围,同时寻找粮草和马匹——救出人后,需要尽快撤离。
战斗比预想的顺利。醉梦散的药效极强,大多数北狄士兵连刀都握不稳。不到半个时辰,谢云深已杀到中军大帐前。
帐外守着数十名北狄精锐,显然是重要人物的亲卫,没有饮用药水,战斗力完整。见谢云深杀来,齐齐拔刀。
“谢将军小心!”赵擎大喝,带人冲上。
激战爆发。
谢云深剑光如虹,每一剑都带走一条性命。但对方人数众多,且个个悍不畏死,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帐内忽然传来一声暴喝:“都住手!”
帐帘掀开,一人押着另一人走出。被押者身材高大,浑身是伤,正是周勉!而押着他的人……
“王焕之?!”谢云深瞳孔骤缩。
王焕之手中的匕首抵在周勉咽喉,脸上带着疯狂的笑:“谢云深,你果然来了。”
“放开他!”谢云深沉声道。
“放开?”王焕之冷笑,“放了他,我还能活吗?谢云深,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竟能解了软筋散的毒,还能搅动京城风云,连皇帝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恨意:“但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北境很快就要易主了!兀术王子已答应我,事成之后,封我为北境王!至于你们……”他狞笑,“都要死在这里!”
“痴心妄想。”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王焕之循声望去,只见沈青崖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支玉笛。
“沈青崖……”王焕之咬牙,“你这个妖孽!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沈青崖轻笑,“王相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们的计划,从始至终都在我们算计之中。”
他说着,将玉笛放在唇边。
无声的波动扩散开来。
王焕之身边的几名亲卫眼神同时恍惚了一瞬。就在这一瞬,周勉猛地发力,肘击王焕之腹部,同时侧身避开匕首。
“呃!”王焕之吃痛,匕首脱手。
谢云深如闪电般欺近,一剑刺穿王焕之的右肩,将他钉在地上。
“拿下!”
赵擎带人一拥而上,将王焕之捆了个结实。
“周勉!”谢云深扶住踉跄的周勉,眼中满是担忧,“你怎么样?”
周勉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还死不了。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这一声“大哥”,让谢云深眼眶微热。十年了,终于又听到了。
“先离开这里。”沈青崖提醒,“药效时间有限,北狄人随时会醒。”
众人迅速撤离。沈青崖临走前,还不忘在北狄大营的粮草上撒了把特制的药粉——这药粉遇火会产生浓烟,能让人咳嗽不止,短时间内无法追击。
回到安全地带时,天已蒙蒙亮。
周勉的伤比看起来更重,身上大小伤口十余处,最严重的是左肋的一道刀伤,深可见骨。沈青崖为他仔细清理包扎,又喂他服下特制的伤药。
“多谢沈先生。”周勉虚弱道。
“叫我青崖就好。”沈青崖微笑,“周将军勇武,令人敬佩。”
周勉看向谢云深,又看看沈青崖,眼中闪过促狭的光:“大哥,这位是……”
谢云深轻咳一声:“沈青崖,我的……朋友。”
“朋友?”周勉挑眉,“我看不只是朋友吧?”
沈青崖耳根微热,低头专心包扎。谢云深瞪了周勉一眼,却没有否认。
包扎完毕,周勉沉沉睡去。谢云深与沈青崖走出营帐,站在山坡上,望着远方渐渐亮起的天色。
“王焕之抓住了,但李德全和兀术跑了。”谢云深眉头微蹙,“还有陈望的那些旧部……北境的隐患,还未完全消除。”
“一步步来。”沈青崖轻声道,“至少周勉救出来了,北狄三万大军也暂时失去了战斗力。我们有了喘息之机。”
谢云深点头,忽然伸手握住沈青崖的手:“青崖,这一路……多谢你。”
沈青崖转头看他,晨光映在他脸上,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中漾着温柔的笑意:“云深何时与我这般客气了?”
谢云深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伸手,将沈青崖揽入怀中。
“不是客气。”他在沈青崖耳边低语,“是庆幸。庆幸有你在我身边。”
沈青崖微微一怔,随即放松身体,靠在他怀中:“我也是。”
两人相拥而立,久久不语。
直到身后传来赵擎的声音:“将军,王焕之醒了,说要见您。”
谢云深松开沈青崖,两人对视一眼,走向关押王焕之的营帐。
王焕之被捆在柱子上,肩上的伤口已简单包扎,但脸色苍白如纸。见谢云深进来,他抬起眼皮,眼中满是怨毒。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嘶声道。
“杀你?”谢云深冷冷道,“太便宜你了。王焕之,我要你活着,活着看你的同党一个个伏法,活着看沈家和谢家的冤屈昭雪,活着看这北境……重归安宁。”
王焕之浑身一震,忽然狂笑起来:“谢云深,你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李德全手里还有底牌!你们永远也找不到他!而北狄……北狄不会善罢甘休的!兀术王子已经去调集更多兵马,最多十日,十万北狄铁骑就会踏平北境!”
“那就让他来。”谢云深声音平静,“十年前,我能将北狄赶出雁门关。十年后,我一样能。”
“你……”王焕之瞪着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口黑血。
沈青崖眼神一凝,迅速上前捏住王焕之的下颌,强迫他张嘴。只见他舌根处,一点诡异的青黑色正在蔓延。
“他服毒了。”沈青崖沉声道。
王焕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晚了……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气绝身亡。
谢云深与沈青崖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王焕之死前的话,恐怕不是虚张声势。
李德全手中还有底牌?什么底牌?
而北狄十万大军……若真如他所言,北境危矣。
“必须尽快整顿北境军务。”谢云深沉声道,“周勉受伤,需要时间休养。在他恢复之前,北境防务……我来接管。”
“你要重新执掌北境军?”沈青崖问。
谢云深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我,能镇住陈望的那些旧部,能整合北境各军,能应对北狄的威胁。”
“但你的身份……”沈青崖担忧,“朝廷那边……”
“有太子和顾言在,我的身份不是问题。”谢云深眼中闪过锐光,“况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北境若失,中原危矣。这个道理,太子明白。”
沈青崖看着谢云深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骄傲。这就是他选择的人——永远知道该做什么,永远敢于承担责任。
“我陪你。”他轻声道。
谢云深转头看他,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好。”
接下来的几日,北境风云变幻。
谢云深以钦差身份,持太子令牌,迅速接管北境军务。陈望的旧部起初还想反抗,但谢云深在军中的威望太高,加上周勉旧部的支持,很快便压下了所有异动。
沈青崖则发挥所长,配制各种药物,救治伤员,同时暗中调查李德全的下落。
第三日,周勉伤势稍好,能下床走动了。
“大哥,这次多亏了你。”周勉坐在帐中,看着谢云深整理军报,由衷道。
“是我该谢谢你。”谢云深放下笔,“这些年,是你一直守着北境,守着谢家军的荣耀。”
周勉摇头:“没有谢家,就没有我周勉。这条命,本来就是谢家的。”他顿了顿,看向帐外正在教士兵辨认草药的沈青崖,“大哥,那位沈先生……不简单啊。”
谢云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漾开柔和的光:“嗯,他确实不简单。”
周勉笑了:“我看得出来,大哥你很在意他。”
谢云深没有否认。
“真好。”周勉轻声道,“这些年,大哥你一个人太苦了。现在有人陪着,我也就放心了。”
谢云深拍了拍他的肩:“别说这些了。当务之急,是应对北狄的威胁。王焕之死前说北狄会增兵十万,你怎么看?”
提到正事,周勉神色严肃起来:“北狄确实有这个实力。但十万大军调动,绝非易事。我估计,最快也要半个月。这半个月,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半个月……”谢云深沉吟,“足够我们做准备了。”
两人正商议着,沈青崖掀帘而入,脸色凝重。
“云深,有发现。”
“什么?”
沈青崖将一张羊皮地图摊在桌上:“这是从王焕之贴身衣物里搜出来的。你们看这里——”
他指着地图上一处标记:“落鹰涧。这里标注了一个‘李’字。”
“李德全?”谢云深眼神一凝。
“很有可能。”沈青崖点头,“而且据我审问俘虏得知,北狄大营被袭那夜,李德全和兀术确实逃走了,方向就是落鹰涧。”
周勉盯着地图:“落鹰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有一条隐秘小道可通北狄境内。若李德全真藏在那里……”
“那就是他的最后据点。”谢云深沉声道,“也是他与北狄联络的中转站。”
“必须拔掉这个据点。”周勉握拳,“否则北狄大军一到,李德全里应外合,北境危矣。”
谢云深看向沈青崖:“青崖,你有什么想法?”
沈青崖指尖轻点地图:“落鹰涧三面绝壁,只有一条路可上。强攻不易,但……”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们可以智取。”
“如何智取?”
“李德全最怕什么?”沈青崖反问,“最怕失去北狄这个靠山。如果我们能让兀术怀疑他,甚至与他反目……”
谢云深眼睛一亮:“你是说……”
“离间计。”沈青崖微笑,“我有一计,或许可行。”
夕阳西下,落鹰涧笼罩在暮色中。
这处山涧确实险要,入口狭窄,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仅容一人通过。过了入口,里面却别有洞天——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可容纳数百人,且有地下水源,易守难攻。
此刻,溶洞内灯火通明。李德全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他身边站着兀术,这位北狄三王子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
“王焕之死了。”李德全嘶声道,“我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兀术冷哼一声:“是你们太没用。三万大军,竟被几百人打得溃不成军!”
“那是谢云深!”李德全咬牙,“此人用兵如神,更可怕的是他身边那个沈青崖,会用妖法!”
“妖法?”兀术不屑,“不过是些中原人的诡计罢了。我已经传信回王庭,父王答应再派五万大军。十日之后,大军一到,我要亲手砍下谢云深的头!”
李德全眼中闪过喜色:“当真?”
“自然。”兀术傲然道,“但事成之后,答应我的东西,一样不能少。”
“放心。”李德全点头,“北境三州,尽归王子所有。至于我……只要中原的荣华富贵。”
两人正说着,洞口守卫忽然来报:“禀王子,抓到一个中原人,说是王焕之派来的信使。”
“王焕之?”李德全与兀术对视一眼,“带进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被押了进来,跪倒在地:“小人参见李公公,兀术王子。”
“王焕之让你来做什么?”李德全冷声问。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王大人让小人送信。他说……他说情况有变,让李公公和兀术王子速速撤离落鹰涧,前往狼牙谷汇合。”
“狼牙谷?”李德全接过信,展开细看。信确实是王焕之的笔迹,内容也符合他的语气——说谢云深已察觉落鹰涧的位置,正带兵赶来,建议转移至更隐蔽的狼牙谷。
但李德全心中却生疑。王焕之已死,这信从何而来?难道是死前写的?
他看向信使:“王焕之现在何处?”
“王大人……王大人他……”信使忽然痛哭流涕,“王大人被谢云深抓了!这信是他拼死让小人带出来的!他说……他说李公公若不尽快撤离,必遭毒手!”
李德全脸色变幻不定。王焕之被抓,这他是知道的。但王焕之会这么好心,临死前还想着提醒他?
不对。以王焕之的性格,若是被抓,定会咬死所有人,绝不会好心提醒。
这信……有诈!
他猛地抬头,却见那信使不知何时已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你不是王焕之的人!”李德全厉喝。
信使轻笑,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竟是沈青崖易容的!
“李公公好眼力。”沈青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可惜,晚了。”
“什么晚了?”兀术拔刀。
沈青崖不慌不忙:“李公公不妨看看自己的手。”
李德全低头,只见自己握信的手不知何时已变成了青黑色,那黑色正迅速向手臂蔓延!
“毒……你下了毒!”他惊恐道。
“不只是你。”沈青崖看向兀术,“兀术王子,你也中毒了。”
兀术脸色一变,果然发现自己掌心也出现了黑斑。
“这毒名为‘蚀骨’,三个时辰内若无解药,全身骨骼会逐渐软化,最终……化作一滩烂泥。”沈青崖慢条斯理道,“当然,我有解药。只要二位答应我一个条件,解药双手奉上。”
“什么条件?”李德全咬牙道。
“很简单。”沈青崖微笑,“请二位写一封亲笔信,承认勾结北狄、构陷忠良之罪,并交出所有同党名单。然后……自缚双手,随我回京受审。”
“做梦!”兀术怒吼,“我乃北狄王子,岂能受你胁迫!”
“那就等着化作烂泥吧。”沈青崖耸肩,“对了,提醒二位一句,这毒发作时极其痛苦,先从手指脚趾开始,骨头会一寸寸软化,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他描述得绘声绘色,李德全和兀术脸色越来越白。
“我……我写!”李德全最先崩溃,“解药!给我解药!”
“李德全!你……”兀术瞪大眼睛。
“王子,对不住了。”李德全苦笑,“我还不想死。”
沈青崖从怀中取出纸笔:“请吧。”
李德全颤抖着手,开始书写。兀术死死盯着他,眼中闪过杀意,但身上的毒让他连刀都握不稳。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李德全惊问。
守卫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谢云深带兵杀进来了!”
原来,沈青崖潜入的同时,谢云深已率军埋伏在洞外。信号一发,立刻攻入。
洞内顿时大乱。兀术还想反抗,却被毒药削弱了力气,很快被制服。李德全更是直接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谢云深杀入洞中,一眼看见沈青崖,明显松了口气:“没事吧?”
“没事。”沈青崖微笑,晃了晃手中的供词,“任务完成。”
谢云深接过供词,粗略一看,眼中闪过厉色:“好!有了这个,朝中那些余党一个也跑不掉!”
“兀术怎么处置?”沈青崖问。
谢云深看向被捆成粽子的北狄王子,沉吟片刻:“留着他。有他在手,北狄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他走到兀术面前,冷冷道:“写信给你父王,让他退兵。否则,我不介意让北狄换一个王子。”
兀术眼中满是屈辱,但在生死面前,最终还是屈服了。
落鹰涧一役,大获全胜。
李德全被擒,兀术被俘,北狄威胁暂解。谢云深迅速整顿北境防务,同时将李德全的供词和兀术的降书快马送回京城。
十日后,京城传来消息——太子已肃清朝中余党,谢家和沈家的冤案正式平反。谢云深官复原职,加封镇北大将军,总领北境军务。沈青崖恢复沈墨卿之子身份,赐爵归安侯。
北境,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这夜,谢云深与沈青崖站在雁门关城楼上,望着关外苍茫的草原。
“十年了。”谢云深轻声道,“终于可以告慰父亲和沈太傅的在天之灵了。”
沈青崖靠在他肩头:“父亲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
谢云深转头,看着沈青崖在月光下精致得不似凡人的侧脸,心中涌起无限柔情。
“青崖。”
“嗯?”
“等北境彻底安定,我们……”谢云深顿了顿,“我们成亲吧。”
沈青崖微微一怔,抬眼看他,眼中漾开惊喜的笑意:“云深这是在求婚?”
“是。”谢云深认真道,“沈青崖,你愿意与我共度余生吗?”
沈青崖眼中泛起水光,却笑得灿烂:“我愿意。”
两人相拥而立,在月光下,在边关的风中,许下一生的承诺。
远处,草原辽阔,星空璀璨。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