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4、少年天子的烦恼 ...

  •   选秀明年年中开始,八旗上下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尽管现在选秀还只是第一次实验,但是,仍然让大家抱有一些不可言传的期待——这是一场关于家教、出身、父兄能干程度和本人素质的大比拼,谁家的姑娘最好,能留到最后被太后、皇上亲自指婚或者留在宫里,这一次选秀的结果就是答案。
      娜仁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京城里的首饰、布料价格飞涨,自家的商铺子进入了一个大赚特赚的时期——娜仁名下的一个成衣铺和一个银楼每天接生意接到手软,而且每一笔生意都很诱人。
      大家都在花大价钱包装自己家的女儿啊~~~~~~
      娜仁看了一眼赛罕——开了作弊器的感觉不要太爽!给赛罕参选时用的衣料珍珠宝石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全都是顶级的货色,根本不用再花冤枉钱。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选秀,对于大家子出身的女孩子来说就是走过场,真以为是到时候现选啊?哪家的婚姻也没有这么儿戏的,早就定下来的人选,图的不过是个指婚的荣耀——被指婚下来的正妻,寻常事情夫家是动不得她的,对女孩子们来说,无疑是一道护身符。
      真正有可能改变命运的倒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万一有一个被皇帝看中纳入后宫什么的,就是真麻雀变凤凰。入宫,在小户人家眼里,差不多是最好的归宿了,至于实际情况……没几个人知道。
      不单单是衣料首饰有价无市,连因为年纪大了被放出宫的宫女们也都突然成了抢手货,尤其是两宫皇太后那里出来的,行情炙手可热,瞬间就被人请去了家里供奉,教备选女孩子们规矩,——大凡权贵人家,思路都差不多。
      娜仁这里却是不用担心这些的,她家用的本来就是内务府选出来的人,乌云珠是亲王嫡女,和硕格格,所以按照宫里的规矩模式教养是必须的,因此后来加入的赛罕也就跟乌云珠一个待遇了,俩人一起学习,从小就是按照宫里的行为模式养起来的,一举一动都堪称行为样板,根本不用考前突击,顶多就是按照选秀流程演习一下而已——她亲姑姑就是最初制定选秀制度的人,金手指开得不要太方便!
      于是,在大家都陷入了疯狂的高考预备期的时候,赛罕闲得简直要长草了——无他,年纪差不多的闺蜜们都被关家里学规矩了,人生好寂寞。
      娜仁看她功课做完了闲得没事儿,就打发她去给两宫皇太后“侍疾”——大玉儿大概是因为被儿子气得半死的缘故,颇有点觉得身体不适,加上多尔衮又在京中,国家大事是用不着她操心了,干脆地宣布自己“凤体违和”“需要静养”,奉母后皇太后哲哲跑去宫外的皇家山庄躲几天,顺道也给自己放个小假。
      母后皇太后哲哲自从皇太极死了之后就身体不太好,近年来越发没有精神了,可能是她觉得自己在人世间的责任已经完成了的缘故——皇太极也死了,她已经不是皇后而是太后了,福临也登基了,大玉儿处理政事也头头是道,也不用她管了。
      只是姑侄俩相依为命这些年,在她心里大玉儿仍然是她那可爱乖巧的小侄女,她实在放不下大玉儿一个人,才勉强苦苦支撑着。她眼看着皇帝长大,看着他登基,本来以为事情就该这么顺顺当当走下去,然后她就可以放心去见皇太极了。可是谁知道,到了该亲政的节骨眼上,多尔衮没啥不情愿还政的迹象,反倒是皇帝却似乎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害得大玉儿镇日里怒气冲冲,脸都是锅底黑色,她一担心,反倒爆发出了一股力气,病情一时间大有起色,连宫务都有心情过问一下了。
      娜仁和多尔衮见此情景,又喜又忧——喜的是哲哲看上去突然好了很多,她是这几个人心里最亲近的长辈。皇太极什么的,代善什么的,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哲哲,他们真是舍不得她。
      而且吧,别看平日哲哲万事不管,可她是皇太极的正妻,做皇后时贤德宽厚,深得皇太极敬重,颇有声望,只要有她在,很多事情都要好办许多——比如对付那个时不时就要犯一下中二的毛头小皇帝;再比如——压制豪格和偏向豪格的一帮子同多尔衮不大对付的亲贵。
      福临敢和大玉儿吼来叫去,未尝也不是因为大玉儿正值盛年,精力旺盛,根本不用担心被气坏的缘故,可要换了哲哲,皇帝在她跟前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她的话,皇帝多半都很心甘情愿听,就算不愿意,也不敢说。
      忧的是,哲哲这种情形,别是回光返照吧?回光返照什么的,娜仁至少看过两次了,而且,似乎剧情里哲哲也就是这段时间没了的……哎哟,千万不要啊!
      两人提心吊胆,跑去了皇家山庄慰问,发现似乎也不像是回光返照,而是真的有了精神了,虽然还是时不时就要靠着歇一歇,到底比卧病在床好了很多。
      多尔衮和娜仁都非常想在哲哲面前给福临狠狠告一状,包括他如何不情愿娶娜木钟,包括他如何对董鄂氏家那个小姑娘念念不忘,包括他如何对大玉儿咆哮……几个人都很期待皇帝被母后皇太后狠削一顿的场面。
      但是这个度实在是不好把握,万一告得狠了,直接把哲哲气坏了怎么办?
      于是,三人碰头。
      多尔衮:“四嫂似乎好了很多了,真是太好了。”
      娜仁:“嗯,其实我一直觉得母后皇太后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已经用不着再劳心劳力了,精神一懈怠,人就老得快了,而且她一直思念先帝,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咱们应当适当找些事情来给她做做才对。”
      大玉儿:“有道理。我一直都怕她累倒了,不敢拿事情去烦她,可是好像越没有事情做越不好,这次我有点不舒服,姑姑就立刻好了很多了,要不我再接着歇几天?皇帝这回简直要气死我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儿女都是债啊!”
      多尔衮:“那就让皇帝来侍疾怎么样?我就不信了,世上难道就没个人能治得了他了?”
      娜仁:“嗯,你不妨在母后皇太后面前哭一哭,告个小状什么的,求她帮忙,她最挂心的就是你了,你要是有个难处,她连病都不敢病了,所以你也用不着在她跟前故作坚强。有她在,对我们都是一种安慰。”
      大玉儿:“好主意!我这就去跟姑姑哭去!”
      几个人心照不宣——哲哲最好是活得长长久久的,最好长命百岁,她仁慈、宽厚、雍容,能给他们以莫大的安慰和精神支持,她从未有过什么权力野心,说话却很有分量,又是完全偏向大玉儿的,实在是太好了。
      人就跟机器似的,一不活动就要生锈,如果有了挂心的事情,就是身体不好,也能凭意志力强撑着,有时候这一撑就是十几二十年,那就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力。

      说干就干,隔天等娜仁和多尔衮回去了,哲哲就叫大玉儿过去说话——关于皇帝立皇后,她当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然后大玉儿就一个没控制住,真泪崩了,趴在哲哲腿上哭得像个小孩子,只有在当年被逼嫁给皇太极时她才这么哭过,把哲哲吓了一跳。
      “呜呜……姑姑,您不知道,福临他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他那□□我怒吼,说不要当皇帝了……还说我从没拿他当个人过……呜呜……这些年我受了这么多苦,这么多累,都是为了谁啊?……我真是没办法了,如今也就姑姑您能帮帮我了,我一直不想拿这些烦心事来搅扰您,可是我也没办法了……您可不能离开我呀,您要是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皇帝心心念念的就是鄂硕家那个女儿,对娜木钟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这万一再来个宸妃一样的人物,我还不如跟您一起去了得了,我实在受不了了……呜呜……”
      大玉儿越哭越伤心,她是真的要气死了——她几乎是受了半辈子气,失宠了以后受皇太极的气,宸妃来了受宸妃的气,宸妃死了接着受皇太极的气,眼瞅着熬出头了,怎么好像又要受儿子的气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玉儿泪流满面,眼泪把哲哲衣摆都给打湿了,她这么一顿嚎啕,哲哲给吓得病立时就好了一大半——其实本来也不算是什么实打实的病,就是什么“长久操劳”“郁气积胸”之类的,这种情形吧,要是就一直这么无所事事沉沦下去,估计也就真的死了,可是一旦出现了什么大危机,她立刻就警醒了。
      “有这种事?”哲哲大怒,怒目看着私下里的奴才,“皇帝对圣母皇太后如此不敬,怎么就没人告诉我?”
      “是我不叫他们告诉您的,他当时正拧着劲儿,您又卧病在床,我不敢说,怕他再朝您吼一顿……”大玉儿抽抽噎噎。
      “真不像话!”哲哲拍桌打凳,越想越心惊——“不做皇帝”这种话,怎么可以从一个皇帝口中说出来!她们这样劳心劳力,究竟是为了谁?
      大玉儿不知道从皇太极归天到福临登基这一段时间里暗中发生过多少事情,哲哲却是亲身参与了的,福临登基也是她在后面推了一大把的,结果却是……
      不行!皇帝可不能长歪了!
      哎哟,我可怜的玉儿啊,之前受过多少委屈,好容易熬出头了,光是那些军国大事就够她操心的了,怎么连皇帝都这样了?哎呀呀,都是我不好,总觉得玉儿能干,就心安理得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她去做,看看这委屈的!
      她转而安抚大玉儿:“好了好了,姑姑知道了,你也别跟个小孩子似的哭了,啊,乖,你去好好歇一歇。福临那里,我来收拾他!以后皇帝要是再犯拧,你就来告诉我!”
      “嗯。”大玉儿点头,“那姑姑,你可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啊。”
      “不会的不会的,我还要看着皇帝长大成为一个好皇帝,还要看着我的孙子出生呢!”哲哲连忙保证。
      大玉儿闻言,心里越发酸苦。
      她不敢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她潜意识里就知道,福临是成不了她期盼中的明君的了。
      判断一个皇帝有没有明君的潜质,并不是那么难的——是不是有勇气为大局舍弃自己的私欲,是判断一个皇帝合格与否的基本点之一,而福临……
      皇太极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大玉儿从哲哲那里也听到过,这其中固然有哲哲作为他福晋对他的偏向,但就算是把哲哲对皇太极的描述打个五折,福临也依然够不上啊!
      回到自己的住处,大玉儿眼角带泪,仰天长叹——她所担心的最坏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了,福临根本没有继承到哪怕一点点皇太极性格中的强势、精明和魄力,目前来看,反倒把他不多的一点软弱、自私和情种的特质给继承了个十成十!
      都已经跟他把道理说了个明明白白了,都已经告诉他虽然皇后不能自己挑,但妃子可以任意挑了,他却还是执着于自己那点念头,根本就不考虑考虑国家的需要。
      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他的母亲为了他的皇位是怎么样艰难支撑的;而经此一事,他对多尔衮的不满和不服恐怕就更加深了,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他如今能坐享太平江山,都是谁的功劳。他更不会想到,在这种情势下,如果失去了多尔衮的帮扶,他屁股底下这个皇位,还坐不坐得稳!
      “这个皇帝我不做了”?——傻儿子,你要是不做皇帝,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某个不知名的坟墓里去想念你的心上人,懂吗?
      你小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想过你能当皇帝,你非嫡非长,非贤非贵,我又不算太得宠,地位也排在五宫主位之末,我以为你能当个亲王就顶天了,皇位怎么看也不应该是你的。可是上天就偏偏把这位子落到了你头上,这就是你的命!你别无选择,我也别无选择,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就算是一条荆棘路,也得咬着牙走下去,可你如今是怎么了呢?
      你知道吗,娜木钟是不是贤良淑德,是不是对你的胃口,其实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大清需要用这桩婚姻来向蒙古表明态度,需要用这桩婚姻来为你的亲政增加筹码!要人帮忙,哪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你不喜欢皇后,供着她就是了,没人逼你非喜欢她不可。你喜欢哪个女人,收入后宫就是了,这还有什么不行的呢?这事情明明处理方法就这么简单,你为什么非得挑最不可行的一条路走?
      苍天,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大玉儿心中的绝望和恐惧没有人知道,多尔衮和娜仁自然也不会费功夫往那上头想,回了家之后就欢快地把赛罕打包送了来给皇太后“侍疾”。
      与此同时,福临和娜木钟也都被召唤了。
      赛罕对这桩差事很尽心,天天陪着大玉儿散心,陪哲哲说话,偶尔还讲两句佛经什么的。
      赛罕比较无语的是,尽管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皇帝对娜木钟的态度也丝毫没有改善,甚至还更恶劣了两分。面对皇帝这种态度,娜木钟也越来越暴躁,而这份暴躁没有去处,一天天在心中越积越深,赛罕很担心,如果用这种心态生活的话,娜木钟过不多久就得变态,皇后要是变态了,底下的嫔妃就该倒霉了。在不久的将来,娜木钟就要变成她的顶头上司,就是为了日后打算,赛罕也觉得不能不管了。
      在赛罕看来,这件事情上两人都有错,娜木钟性格不讨人喜欢,皇帝跟她半斤八两,俩人王八对绿豆,谁也别说谁。问题是,总得有一个人先服软吧?叫皇帝去跟娜木钟和颜悦色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皇帝是男人,是丈夫。那么就只好去跟娜木钟说一说了。
      赛罕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去找了娜木钟,重点并不在于娜木钟和皇帝的关系到底有没有改善,而是要让两宫皇太后知道自己有尽力——娜木钟和皇帝身边,要是没有皇太后的眼线,那才奇怪了呢。
      结果并不尽如人意,赛罕劝说了老半天,娜木钟抱着她委屈得直哭,可就是不肯去跟皇帝好好套个近乎,这一点赛罕很理解——谁TM愿意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啊,娜木钟确实不是皇帝喜欢的类型,可是她从头到尾也没对皇帝做过什么啊,她也试着跟皇帝和解来着,但很可惜,大概是一开始她给皇帝的印象太不好了(还记得那次放风筝,娜木钟把皇帝递给宛如的风筝抢了的事儿不?),皇帝就是不愿意搭理她,再加上皇帝觉得自己被逼婚,看娜木钟就越发不顺眼了。
      可是姐们儿,问题是你跟他根本不在同一地位上呀!皇帝不宠皇后,没人会指责他,顶多就是说他两句,可是皇后如果没了皇帝的敬重和支持,她怎么统御六宫啊?从来都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如果帝后不谐,反而让某个妃子得了皇帝的宠爱,皇后无威严,就特么的该后宫大混战了有木有啊!
      皇帝那头呢,赛罕也不敢说得太过,她是知道这家伙的德行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她又不是他的长辈,想让他听进去话就得顺毛摸,可要顺毛就不能说娜木钟的好话,问题是,夫妻打架,劝架的人只能两头说好话,决不能对着一方说另一方不好,否则就两头落不着好。
      赛罕无奈而返——反正自己已经尽力了,皇太后身边的眼线必定会把自己的行为报给上头。
      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同性相斥——一样的自私,一样的任性,一样的只顾自己,一样的屁本事没有就TM会耍脾气,从来就不肯有一点点为他人着想。
      吴克善和大玉儿真不愧是兄妹俩,对子女的教育,都一样失败。
      我看你俩就是两个字——欠揍!这要是在我姑姑家,敢跟父母摆脸子?敢跟长辈耍横?没啥好说的,一顿臭揍!不揍得你屁股开花找不着北,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赛罕从皇帝那儿出来,在心里默默吐槽,甩袖子去侍奉皇太后去了——姑姑说了,皇帝和娜木钟,能劝就劝劝,劝不了就别白费功夫,皇帝那儿哄着骗着让他对你好就行了。后宫不得干政,别的事儿你也管不了,好好侍奉皇太后才是硬道理,两宫皇太后,尤其是圣母皇太后的大腿要抱紧了!世间男子,少有能真的无视父母兄弟的,就算如皇帝这个德行的,他顶多也就是吼一吼,过后还得来赔罪,绝对不敢真的做出忤逆皇太后的事情来,只要皇太后喜欢你,他就是不宠爱你,也不敢无视你!
      赛罕认为这真是人间至理。
      何况两宫皇太后对她一直都非常好,她侍奉起她们来也绝对是真心诚意的,而且就她本人的经验来讲,跟皇太后打交道比跟皇帝打交道容易多了——皇太后讲理啊!赛罕最恨不讲理的人了,偏偏娜木钟和福临都是一个德行!傻子才花功夫在他俩身上呢!
      “好孩子,你有心了。这满宫里呀,也就你不让人操心了。”这头赛罕劝完皇帝和娜木钟,那头大玉儿和哲哲就接到了小太监的回报。看着眼前不骄不躁、进退从容的小姑娘,大玉儿第一万零一次地在心里叹气。
      接过赛罕奉上的茶盏,苏茉尔拿来一个锦盒,大玉儿打开,递给赛罕,丝绒垫子上躺着一个颜色娇嫩的玉镯,晶莹剔透的白色玉石上泛着几条鲜红的纹理,“这还是我做格格的时候,母后皇太后赏给我的,我一直都没舍得戴,现在呢,这颜色又太嫩了,我也戴不了了,就送给你吧。”
      “奴才谢太后赏。”赛罕一脸欢喜地接过镯子,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晃了晃,笑问苏茉尔:“苏嬷嬷,好看吗?”
      “好看,好看,格格这青春年少的,戴什么不好看呀。”苏茉尔笑着回答。
      赛罕很高兴地告退了,大玉儿看着她走出门,摇摇头,对苏茉尔道:“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答应了选娜木钟做皇后来着?”
      苏茉尔一脸尴尬:“格格,现在说这个话还有什么意思啊。”
      大玉儿再次叹气,“唉,是啊。”她也不知道是对苏茉尔还是对自己道:“宫里的女人,嫉妒争宠才是最傻的,恪守本分,进退有据,宠辱不惊,这才是安身立命之道啊。”

      赛罕乐滋滋地戴着镯子回到自己屋里,把镯子拿在手里来回赏玩,心情大好,觉得自己这一回力气真没白费。
      娜木钟,你再继续这么傻下去,连你亲姑姑都要放弃你了,你们姑侄三代,母后皇太后给她的镯子,就算戴不了也不应该给我的,你才是皇太后的侄女,可是现在……
      没关系,掐吧,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你们掐一次,我就劝一次,赚钱兼给自己加分,奏是这么容易!
      “秋桐,”赛罕唤来身边的大丫头,“把这个放到我梳妆台上的那个首饰盒的暗格里好好收好,不要让人看到了。”尤其不能让娜木钟看到。
      秋桐依言把镯子拿下去收好,知道这是皇太后赏的,格外小心翼翼。
      ——嗯,听姑父说他已经把鄂硕调回了京城了,大概再过上些日子就能到了,到时候得备礼登门去拜访一下。

      鄂硕家返京,收拾安顿好了还没几天,赛罕禀报过皇太后之后,就上门了。当然,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嬷嬷,身边带着丫鬟,手上提着礼物。

      江南水土果然养人。
      赛罕看着有段时间没见了的宛如,心下这么感叹。
      瞧瞧这皮肤,雪白得晶莹剔透,就跟一掐就会出水似的。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她抽条儿抽得就像换了个人,虽然穿的也是旗袍,梳的也是满族发式,可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江南独有的婉约柔美,好似潺潺流水,跟满蒙女子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到时候选秀,不惹人注意都不正常啊喂。
      话是这么说,不过赛罕认为,宛如早就注定了要入宫了,所以,是不是惹人注意什么的,没啥区别。既然大家未来都要在同样的老板手底下干活,就要事先打好关系,日后好好相处哟。
      赛罕跟宛如再次见面,彼此都挺高兴,两人吃着点心,聊着江南风光,由于两人的通信一直都没有中断,所以交情一点也没有减少。此次回京,宛如自然是忘不了带礼物给赛罕,大部分都是一些精美的刺绣物件,赛罕很喜欢,她给宛如的则是一套最近京城流行的首饰。
      不知不觉大半天就过去了,赛罕带着一肚子新鲜见闻和南方点心,满足地抹了抹嘴,婉拒了鄂硕福晋留饭,赶回皇庄去了,留下宛如被父亲和继母紧张兮兮地询问了半天。

      在听到宛如说“赛罕问我还记不记得皇上什么样儿”的时候,鄂硕心里激灵了一下,心下不由得有些犯嘀咕——赛罕格格是摄政王的内侄女,还是两宫皇太后跟前的红人儿,而且听说连皇帝都对她格外不同,她其实也就已经名分早定,注定是皇家的人了,而且她出身也好,又有多尔衮夫妻,位份绝对低不了。
      她问宛如是不是还记得皇上什么样儿……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然后他再想起来当初自己下江南的时候太后还特地嘱咐“要好好教养你这个女儿”……
      难道……?
      鄂硕的思维开始无限延伸。当然啦,他是没敢妄想什么皇后之位的,大家都知道皇后已经内定了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娜木钟,剩下的主位就是要在蒙古诸部和满洲各大族里择取的,也就是说,自己女儿已经被皇家看中了?
      鄂硕有些惴惴。说实话,他这女儿,身份确实有点麻烦。
      鄂硕元配早就故去,现在的福晋是他的继室,舒舒觉罗氏,是顺治初年的时候嫁进来的,当时宛如大概五岁,她妈是鄂硕的侍妾,宛如两岁的时候挂了,因为她是汉人,所以侧福晋什么的就不要妄想了,然后鄂硕的元配也挂了,鄂硕当时还没儿子,还怕女儿没人教养,一年期一过,迅速娶了继福晋过门。顺治二年的时候舒舒觉罗氏生了唯一的儿子费扬古,其后再无所出,全家上下的侍妾什么的也没有一个人再生出个孩子来的。虽然儿女少了点,不过少也有少的好处——清静,将来女儿嫁出去,儿子直接袭爵就得了,他用不着再费老鼻子劲儿去给其他儿子谋前程。
      宛如是他唯一的女儿,虽然是当嫡女养的,可毕竟不是货真价实的嫡女。而且,坏就坏在她还有一半的汉人血统,满汉不婚,所以满洲大族的好人家是绝对不会要她当儿媳妇的。可是嫁给宗室当小老婆?太掉份儿了!他实在舍不得。算来算去,也就只有给皇家当小老婆还不掉份儿了,看起来也确实不错,可是……
      鄂硕和老婆问完话就一起回房了,鄂硕想了想,吩咐老婆,要加大对女儿的礼仪规矩课程力度了。
      舒舒觉罗氏人不坏,她自己生了儿子,底气足得很,加上家里血脉实在单薄,实在没有争宠的必要,所以对宛如这个庶女也挺疼爱的。听丈夫的意思,宛如是要进宫的?她倒是很高兴——叫宛如去当小老婆,她也不愿意啊,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姑娘,自然想她有个好归宿,自己也算是了了一桩大心事。如果能进宫,也不错啊,凭宛如的才貌出身,封个嫔大约不成问题,也算是主位了,也不会被人踩,将来也算是儿子的一个助力。
      想到这里,舒舒觉罗氏高兴起来,叫过宛如身边的嬷嬷丫头,加大力度耳提面命一番,命她们务必伺候好了姑娘。

      赛罕捧着一大堆精美的绣品,坐在马车里晃啊晃的回到了山庄。进了自己的院子,就看到皇帝福临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抱着她的猫(就是多尔衮从山东带回来的临清狮子猫中的公猫,取名“花生米”),玩得兴高采烈,小唐在一边伺候着,看得出来似乎也挺想抱抱花生米的,可惜,他哪敢说呀。
      赛罕嘴角抽了抽,走过去行了个礼:“皇上怎么来我这儿了?”
      福临摆了摆手,“闷呢,想找你出去散散心,没想到你居然不在。你去哪儿啦?”
      花生米这时候瞅准了机会,挣脱出了皇帝的魔爪,跳进了赛罕怀里。
      “哦,宛如回来了,我去看她来着。”赛罕摸着猫,漫不经心地回答。
      福临的眼睛“唰”地亮了,抓住赛罕连声问:“宛如回来了?她好不好?她……如今是什么样儿了?”
      赛罕轻飘飘地把袖子从皇帝手里抽出来,翻了翻眼睛,“她自然是好的,长得么……”她顿了顿,“这可不能告诉你,你一个大男人,打听人家小姑娘长得什么样?害不害臊啊。”
      说罢便一脸正气地甩开皇帝,抱着猫往屋子里走。福临也不生气,接着上来各种扯袖子,嬉皮笑脸:“好赛罕,你就告诉我吧。”
      赛罕一脸不耐烦,“去去去,好没羞,少年郎净想着小娘子。”接着问:“后天我去西山清凉寺上香祈福,你去不去?”
      “清凉寺有什么好去的,一堆和尚……”福临刚嘟囔了一句,就看见赛罕眯起了眼睛,福至心灵,立刻改口:“去去去,当然要去的,我去跟皇额娘说一声啊。”说着便一蹦三跳地走了,小太监小唐赶紧屁颠屁颠地跟着皇帝走了,临走赛罕还给他抓了一把糖果。
      清凉寺也是京城有名的大寺庙,方丈行森乃得道高僧,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就是面对皇帝和太后也一样从容,是个体面人,大玉儿听说福临要陪赛罕去上香,没说啥话就同意了——赛罕是个特别有分寸的姑娘,目前皇帝和娜木钟互相看不对眼的情势下,赛罕是唯一能在两人中间劝解的人,她巴不得皇帝跟赛罕亲近,总好过让他想着宛如丢不开手。
      风和日丽,一行人到了西山,满山的红叶似火,如同晴空中流动的一抹抹霞光,令人心醉。
      清凉寺建在西山上,但没大到占了整个儿西山,故此,西山半山腰还有前朝兴建的一所园林,战乱时荒废了,后来又由多尔衮拨了点钱重建了起来,如今也是权贵人家的游览胜地。
      赛罕是有正事儿的——上香祈福,祈求自己家人长命百岁,祈求皇太后玉体康健,还得顺到祈求一下皇帝别抽风。
      “我去上头庙里上香,你在这儿呆着吧,不许乱跑啊,你敢乱跑,我下次就再也不带你出来了!”赛罕上山顶之前,把皇帝和几个陪同的小太监扔在了园林里,顺道恐吓一下皇帝。
      “哦,你去吧……要不要我陪你?”福临还就吃她这一套,非但没生气,还特别殷勤地问。看得几个跟着出来的侍卫心里啧啧称奇。
      “不用了,现在这个时段儿正是专门空出来给女眷上香的,再说你也闷了好久了,今番出来就好好放松放松,呆会儿我叫人送斋菜来给你吃。小唐,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啊,不要走得太远了。”赛罕嘱咐完了,就走了。
      秋日的西山树林,枫叶红于二月花。福临带着小唐在园子里溜达,他今日的打扮就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小唐扮成书童,两个乔装家丁的侍卫远远缀在后头。
      福临知道他因立后之事惹了两位皇额娘非常不快,不快到两位都跑出宫养病去了,他自己也十分不安,所以叫他过来侍疾他也就老老实实过来了,半句话都不敢再说。前几天,哲哲还把他叫过去说话,虽然没有大声训斥他,但看着她脸色苍白地靠在榻上苦苦劝他不要再做出令大玉儿难做人的事情,语气里那种几乎称得上哀求的情绪叫福临特别难受,心里很有些郁闷。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今天能出来是因为他说他要陪赛罕来,否则的话他娘还不一定会放行呢,赛罕一向得两宫皇太后的喜爱,所以他可不能惹着了赛罕,免得赛罕再也不给他说情,于是乖乖地在园子里呆着,不去别的地方。
      但是他又觉得赛罕心里是向着他的,昨天他跟她打探宛如的事情,她嘴上刺他几句,可也没有什么不高兴,还叫他今天陪她来上香,难道……?
      福临想到这一点,高兴起来,在园子里走啊走,带着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期待。

      西山的秋色特别好,时不时能看见带着仆妇丫环的满洲格格们在一起玩。如今的清国上层社会并不如历史上一般规矩森严,男女大防也没有那么重,姑娘们只要带够了下人或者有个兄弟侄子什么的陪着,出来玩一玩也没什么不可以,见了外男也用不着太过紧张。
      福临走啊走,走到一条小溪边,突然眼睛就定住了,接着慌不择路地拉起小唐跑到山石后头躲着。小唐顺着皇帝的目光望过去——溪边坐着读书的那个女孩,可不就是皇上心心念念的宛如格格嘛!虽然两三年没见,可是还是能认出来,无他,宛如的气质实在是非常独特,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在林间嬉戏,有的斗草,有的闲聊,有的欢笑追逐,只有宛如一个人在溪边一块石头上坐着看书,两个应该是她小丫环的女孩远远地守着她,并不敢过来打扰。
      远处的两个女孩瞥了宛如一眼,窃窃私语。
      一个女孩好心地道:“你看宛如,都没人爱跟她玩儿,咱们去找她说话儿吧!”
      另一个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法子,她跟咱们格格不入,哼,半个小南蛮子!”

      僻静的山石后,福临、小唐窥探张望着。
      福临惊喜道:“啊,宛如在那儿!我就说嘛,赛罕干嘛要今天带我出来……”
      小唐忙低声道:“嘘……万岁爷,别出声啊!”
      福临痴痴地凝视着宛如临水沉思的孤单侧影,流露出倾慕、怜爱之色。
      小唐低声劝道:“您不是就想见宛格格一面吗?好了,见着了,咱们走吧!”
      完了完了,后头还有两个侍卫盯着呢,他家万岁爷这么异常的行为举止,回去之后他们一定会上报皇太后的!到时候……
      小唐是个灵醒人,心灵手巧,心灵手巧,所以手巧的人一般都很聪明。当年他因为这一手扎风筝的手艺被皇帝一时兴起留到身边伺候,虽然级别跳得有点大,却也没出过什么纰漏,重点就是因为他特会看人眼色——他是皇帝亲口要的人,自然是皇帝的心腹,心腹的职责,其中一条就是在主子做出不恰当决定的时候尽职尽责地提醒,否则的话,出了什么令太后震怒的事情,皇帝不会怎么样,他这个奴才就是太后迁怒的对象,妥妥儿的!太后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他,难道皇帝还真能为了个太监忤逆母亲?
      皇帝有多喜欢宛如,别人不知道,他这个贴身伺候的还能不知道?可是皇太后的态度,听看着皇帝长大的老谙达李公公说,可是淡淡的,这……

      小唐打眼一看,妹呀,皇帝那一脸的猪哥相哟!
      阴私之事有多忌讳,小唐比皇帝懂得可多多了,他急得要命,正要拉着福临闪身离开,福临一把将他扯回来:“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到了这儿,不说上几句话怎么甘心!”
      小唐冷汗都下来了,苦着脸哀求:“万岁爷……”还说话!孤男寡女的,这就是私相授受啊!
      福临眼睛一瞪:“少啰嗦!”
      小唐皱着眉道:“可是您看,这么些个人在,哪儿说得上话呀!还是走吧!”
      福临苦思对策,突然灵机一动,喜道:“有法子了!跟我来!”

      宛如哪里知道有人偷偷地窥视自己,她对周围的欢笑声置若罔闻,一人在溪边独坐沉思。
      溪面上,不时有枯红的枫叶漂来,宛如惊奇地发现枯叶突然多了起来。有几片漂得较近,她凝目一瞧,叶上仿佛写有字迹。她愕然不解,看着枯叶逐流而去。这时,有一片巴掌大的枯叶正好漂过她身边,被石头挡住。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俯下身捡起,定睛一看,上面写着蝇头小字,像是《诗经》里的一首。她不禁轻声读出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读完,她心中一动,缓缓转头,朝上游望去,不见人影。她低头看看手中的枯叶,叶子上的字体很漂亮,她犹豫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沿着溪岸朝上游走去。
      宛如走了一段,停下来。溪水潺潺,林阴森森,满地枫红,清幽无人。她望了望,正想转身离去,一抬头,却看见溪边蹲着个人,拿着支笔往红叶上写着什么,看模样应该是个半大少年,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宛如突然有点心慌,暗恨自己多事,转头想走。福临早听到声音了,站起身来,四目相对,宛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按着同辈之间的礼仪福了下身子。
      “啊,这位格格,失礼了,我叫富宁,觉罗氏,是满洲镶黄旗下的,不知格格是?”福临按捺下心头的狂喜,装作慌乱样子,朝宛如施礼。
      “哦,我是内大臣鄂硕家的女儿,见过公子。”她举起手上的红叶,“这……是你写的?”
      ————————————————————
      不是她矫情,满人向来重武轻文,就算是如今有了京师大学堂,教的也主要还是骑射、兵法一类东西,文学类的真的很少涉及,更别提《诗经》,就算它是少年必读科目,也改变不了它包含了很多情歌的事实,尤其是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不要太明显好吗!
      这里面又有个缘故——京师大学堂是多尔衮首倡并且开办的,教育方针就不可避免地要符合多尔衮心目中的好少年标准。
      在目前的国情下,多尔衮希望旗下少年能多在军事上用功,多钻研文武韬略兵法战术,四书五经什么的,通读过就行了,用不着学太多,万一学成个酸腐文人,变成洪承畴那样,学问不少,可年纪一把了还要跟小姑娘勾搭,真是太讨厌了。
      作为一个正常的封建社会男人,多尔衮本来就没啥浪漫细胞,兼之结了婚之后就受娜仁影响越来越深,喜欢读历史,喜欢读杂书,最讨厌风花雪月之类粘粘腻腻的东西。皇太极和海兰珠那个“关雎宫”以及后来的一系列神展开把大家都恶心坏了,多尔衮由此格外不喜《诗经》,认定这东西会教坏小孩子(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所以明令学堂里不许教这个,教唐诗宋词可以,教这个……必须不行!
      所以如今的状况就是,旗下子弟都读书,但是文学青年神马的……那是必须没有的,文学青年,是要被抽打的——没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抽打。
      ——每个月学堂演武考核,那可都是真刀真枪的实战啊亲,就是刀没开刃,把人砍下马也是不成问题的。满人马上得天下,如今天下也没完全平定,自古军功最重,有那个时间谁不去练功夫将来进军队挣军功,读这些玩意儿,到时候被人从马上抽下来,脸就丢大了喂!
      ————————————————————
      福临点头感慨道:“喔,是啊。方才我心中一时感触,所以录下了《诗经》中的这一段。后来,又觉得孤寂寥落,便放它逐水而去,盼能稍减愁思。”
      宛如很惊讶,“你跟一般旗下少年真是太不同了。他们……光是知道《诗经》的,恐怕就已经寥寥可数,何况是读过。”
      福临叹道:“因我久慕中原文化,所以跟他们都不太合得来……”
      宛如闻言,大有知音之感,忍不住打断道:“我也是!”——她跟她爹妈在江南住的时间不算短了,江南风光秀丽,文风最盛,不受影响才怪!
      她转念一想,又道:“当然,他们也有理,毕竟我满洲尚武不尚文,祖宗是以骑射武功得天下。”
      福临摇头道:“不,如今早已时过境迁!面对中原这万里江山,不理解中原数千载文明,如何化育中原无数百姓?咱们不能再墨守成规、画地自限,老挂着在关外时骑射武功那一套;要融入这文化里,根植这土壤中,才是真正的大智大勇!记得我启蒙时,首先就学写‘天下太平‘四字;咱们不是来烧杀掳掠的,而是来想法子,让人民都能安居乐业的。格格,你说是吗?”
      宛如惊讶又感动,半晌方道:“我阿玛……人挺开明,他说,摄政王非常英明,能征善战,于国事也有远见,可是毕竟是老一辈,马背上长大的人,免不了要有些重武轻文的,摄政王还是好的了,毕竟年富力强,思想也不同于大多数宗室,可同摄政王一辈儿的宗室贝勒们,他们……嗨,老一辈这是改不过来了,只盼着下一辈能兼容并包,真正做到文武双全。我衷心期望皇上的想法,也同你的一样,那么‘天下太平’这四字,就有实现的一天了!”
      福临微笑道:“相信我,皇上的想法,会同我的一样!”
      ………………
      两人不知不觉就顺着话头聊了下去,越聊越投机,彼此之间都发现对方的思想跟自己是那么相近,不知不觉就坐到了一起,聊了将近有一个半时辰(也就是大概三个小时!)还不觉得累。
      小唐带着两个侍卫躲在不远处的山石后,一颗心简直如同被放在沸油里煎,两个侍卫不好说什么,私底下却交换着不赞同的眼色——宫里侍卫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子弟,看到这种情况哪有不犯嘀咕的。
      这边的两个人完全没有觉察到旁人的心理活动,自顾自地交谈着。
      宛如鼓励道:“富宁,你有这样的见识,又出身觉罗氏,也算是皇室近支了,将来一定是旗下出类拔萃的人才,如果有机会,可要好好儿辅佐皇上!
      福临笑道:“格格,你的见识才让人惊讶呢!如果有机会,可要好好儿辅佐皇上!”
      宛如嗔笑:“我又不是男子,哪儿来的机会!”
      福临饶富深意地道:“不是男子,也不见得就没有机会!”
      宛如领悟,脸一红,低下头,半晌方道:“恐怕没有机会。我……是不愿意进宫的。”
      福临心中一惊,忙问:“为什么?”
      宛如沉吟道:“我并不想要荣华富贵,何必在那是非之地,烦恼一辈子?我只想……”
      宛如羞涩不语,福临接话道:“只想跟一个情投意合的知心人,琴棋诗酒,淡泊度日?”
      宛如低语:“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福临感叹道:“唉!谁不想呢?只盼能有这种福气!”
      两人沉默不语,却都觉得对方是那么合自己的心意,简直太舒服了!
      ——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坑爹的“一见钟情”。

      这时,远远传来侍女着急的呼唤声:“格格!你在哪儿啊?格格?”
      宛如的两个侍女和嬷嬷快要急疯了——宛如不喜欢被很多人围绕,所以她们一向都是远远伺候着,谁知道,这地方树荫错杂,周遭颜色又艳丽,一个错眼不见,格格居然没影了!这可要坑死人了,回头会被福晋剥了皮的!

      宛如面色大变——跟这个陌生少年谈得太投机,一时忘形,居然都忘了孤男寡女单独相处有多不妥!
      她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女孩子,属性还挺宅的,在屋子里一呆就是一天也不觉得闷,她家在江南也没什么亲戚需要走动,家里就一个七八岁大的弟弟,压根儿就用不着避讳什么。旗人没经过秀女大挑又不能说亲,她爹也没准备把她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所以连那种太太小姐都参加的“隐形相看”宴会她都没怎么去过,她家人也就没怎么在这方面严格监督过她。
      可她到底不是不知礼,想起刚才的言行,脸都涨红了,急忙起身,匆匆道:“糟了!谈得都忘了时候!我早该走的,你也快回去吧!”
      宛如正要走,福临不顾一切地拉住她的手腕,恳求道:“格格!分别之前,至少……亲手摘片红叶给我好吗?”
      宛如神情错愕,对面少年那灼热恳切的眼神,令她心慌不已,但侍女的呼唤声仿佛越来越近了,但福临握得太紧了,根本挣不开,宛如无奈又羞恼,只好咬牙摘一片红叶,塞给他,低声道:“给你!快放手!”
      宛如挣脱而去,福临望着她的背影,犹自唤道:“格格!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宛如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背影迅速消失在树林间,没人回答他。
      福临眺望许久,怅然若失,低头看看手中的红叶,珍重地将之捧在手心里。
      宛如一走,小唐才敢从藏身之处出来,他的脸都要绿了!我的万岁爷啊,您怎么能……怎么能就那么抓住人家女孩子的手哎!您刚才的行为都够得上“登徒子”的标准了好吗?
      随行的两个侍卫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目光——哎哟,皇上真是,“知好色而慕少艾”了啊,看来这位格格……啧。
      不过,事关皇帝隐私,兹事体大,叫人知道皇帝私会少女,实在是太难听了,两人有志一同地闭紧了嘴巴——这种事情,皇帝自己想必是不会说的,他们也绝对不能说!

      福临失魂落魄地回到和赛罕约好的地方,赛罕早叫人送了上好的斋菜下来,让福临先吃,她得等一会儿才能下来,因她遇到了不少熟人,大概得聊上些时候才行。
      福临没有意见,拿了筷子吃饭,清凉寺的和尚挺会做生意,斋菜做得非常美味,福临心情大好,吃起来格外香。
      吃完了饭,他也不到处去逛悠了,坐在那儿低头看着心上人亲手摘下的红叶,心旌摇荡,痴痴地坐在那里许久许久,想着三年前自己刚刚遇见宛如时的情景,那时候就灵秀可人的宛如,长大了也一样这么让人忍不住喜欢!甚至,她还这么有见识,真是太让他惊喜了!跟她说话,真是如沐春风,让人忍不住沉沦下去……
      皇帝的一颗少男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都没注意到赛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嘿,嘿,回魂了!”赛罕把手放在福临面前晃了晃,无奈地撇了撇嘴,真是……做出这么一副痴情小儿郎相给谁看呢!这副样子回宫去,皇太后不问才怪!
      福临好不容易从痴想中清醒过来,看见赛罕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不免尴尬,咳嗽了一声,把脸扭开。
      “见着了?”赛罕挑挑眉,问。
      “……嗯……嗯。”福临不自然地回答,又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谢你赛罕,回去我让人把今年贡上来的珍珠给你送去……”
      “行了行了,就好像我稀罕你这点东西似的。”赛罕摆摆手,“见着了,你可算能放下心来了吧?”
      “是见着了,可是我……”福临一副失魂落魄状,“我真恨不得跟她日日在一起……”
      “这有什么难的?”赛罕很诧异,“明年就要秀女大挑了,宛如的资质,必是能留到最后的,留到最后的是要皇帝和太后亲阅的,你想要宛如进宫,这还不简单吗?”
      福临窒了一下,“可是,可是宛如说她不愿意进宫……”
      赛罕不以为然,“愿不愿意不是她能决定的,皇上喜欢,她还能抗旨吗?”
      福临低声道:“可我不愿意勉强她……”
      “你这话可真是有意思。”赛罕不耐烦地回答,“你喜欢她,想跟她天天在一起,可要她不进宫,你怎么跟她在一起?”逻辑上相冲突好吗兄弟!
      “万一……万一她不喜欢我呢?”福临依旧一脸思春小青年相。
      赛罕简直不想看他!
      “不喜欢你就不会跟你说这么久话了!你自己算算,你俩都说话说了快两个时辰了!”赛罕嘲笑道,“你可是皇帝,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啊?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啊?”
      “我……我不想委屈她,她那么钟灵毓秀的一个人,我怎么能让她屈居人下……”福临喃喃着,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声给说出来了,赛罕却心里“咯噔”一下——天哪,喜欢她,不想让她屈居人下……他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喂,你够了啊!胡闹也要有个限度的!
      “皇上!”赛罕的语气立刻严肃起来。
      福临被吓了一跳,“怎……怎么?”
      赛罕苦笑:“皇上,您刚刚说了什么,您自己不知道?什么叫‘怎么能让她屈居人下’,这话,也是随便说的?您现在这话,说起来有意思吗?”
      不行了,佛祖,菩萨,还有汤若望老头信奉的那什么“上帝”,随便哪个都好,借我点耐心吧!姑奶奶简直要忍不住“冒犯龙体”了!
      被逼娶娜木钟本来就是福临心里的一根刺,他那脆弱的小心肝被赛罕一句话戳得鲜血直流。他立时就炸毛了,“为什么不行!我是皇上!连说说都不行吗?我就是喜欢宛如……”
      赛罕“嚯”地站起来,甩袖扭头就走,“秋桐,我们走了!”
      ——喊吧,你可以再喊大声点,这样所有人都能听到你精彩的爱情宣言了。
      喵了个咪的,姑奶奶不伺候了!我等着看你被两宫皇太后狠抽的场面!
      MD,这清凉寺里的菩萨一点也不灵!我还舍了好大一笔香油钱呢,刚刚拜完,皇帝这就开始抽风了!
      福临被赛罕的突然发作愣住,小唐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拦住,“格格,格格息怒啊,皇上不是故意的……”
      赛罕才不理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就走了,把福临一个人丢在原地,福临看得一愣一愣的,想张嘴叫住赛罕,又觉得丢人,一脸懊丧地坐下。
      小唐愁眉苦脸地回来,“哎哟我的万岁爷,您怎么可以这样惹赛罕格格生气……”
      “朕没说什么呀……”福临一脸委屈加迷惑。
      小唐简直要疯了——这位万岁爷他到底是聪明啊还是傻啊?
      ——大家都知道赛罕格格将来是要进宫的好吗?您跟赛罕格格这么些年也一直都挺好的好吗?您不是也挺喜欢她的吗?赛罕格格这些年对您多好啊……
      这这这……这男人得抽成什么样儿才能在一个注定要成为自己老婆之一的女人面前宣称自己有多喜欢另外一个女人啊?
      “哎哟,万岁爷,您不知道赛罕格格也很喜欢您吗?她对您多好啊,什么都为您着想,就说这次吧,她看您心情不好,还特地去皇太后跟前求了,您才能出来玩这一遭吧?您怎么能……”这么过河拆桥?小唐咽了咽口水,“您怎么能在赛罕格格面前喊您就喜欢宛如格格呢?”
      “啊……”福临尴尬,“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个情景吧,略微妙——虽然赛罕一句话都没说,但福临自己知道赛罕是特地为了满足他的心愿让他见见宛如才出来这一趟的,结果现在他把人惹毛了,麻烦大了;
      小唐眼里呢,赛罕是为了让皇帝出来散心特地跑去跟皇太后求的,实在是体贴入微,结果皇帝居然把人给惹毛了,麻烦大了。
      但是不管两人怎么想,结果都是一样的——赛罕怒了,麻烦大了。至于是什么麻烦,两人心知肚明。

      赛罕可没这么少女心,回皇庄的路上,她在车里匆匆写了个纸条,折好,让秋桐快马送回摄政王府去。
      ——姑姑,姑父,快救命!皇帝又要抽风了!你侄女我一个人Hold 不住啊!
      正准备吃晚饭的娜仁和多尔衮接到消息,齐齐咬牙!心头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想法——福临这兔崽子,真TM欠抽啊!要是我儿子像他这样,大板子抽不死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少年天子的烦恼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