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珍异兽》西门吹蟆

2、二

　　腓腓这两天很忙，问他忙些什么他也从来不跟我透露，除了每天半夜里上厕所看见他变成小狗样团成一团睡在床尾，以及早上催我起床炒一盘蛋炒饭这两个时间段里，基本上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兽的。
　　终于有一天清早他没有按照惯例把我叫起来，而是把我衣柜里的裙子一并排开，皱着眉头一件件抖开地挑拣过去，嘴巴里不时发出啧啧啧的鄙夷声，到最后他用两只手指夹着其中一条破破烂烂的抹胸裙问我，“你这难道没有一条裙子是上百的么？”
　　“以节俭为荣，”我揉着惺忪睡眼，“同样都是布料，几十块跟百来块能差多少嘛。”
　　腓腓推我，“给你十分钟洗漱，我们要去买衣服，不然还真没法子带你出席活动去。”
　　我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人也不困了，“活动，什么活动？大富豪派对么？还是金小开超跑派对？我认识一个租赁晚礼服的地方，要不要带你杀过去，我要震惊全场哇哈哈哈。”
　　“还震惊全场呢，就你现在这副尊容，不让全场受惊已经是万幸了。” 腓腓说着脱了从菜市场砍价买回来的十五元黑心棉居家服，换上了爸爸那件不常穿的枣红色衬衫，哪怕是低着头一粒粒地扣扣子的模样，也真的是很好看。我从镜子里偷偷瞄了几眼，再瞄几眼，忍不住最后瞄几眼，被他发现了。
　　一向自恋的腓腓居然没问‘我有这么好看么？’这种厚脸皮语句，而是一件件地挑选着可以搭配的西装。不知道怎么的，我觉得腓腓今天有些紧张，那个模样，让我想起一个朋友面试500强之前不停地整理仪容仪表问我们她看起来怎么样。答案全写在脸上了。
　　租赁礼服的地方其实是我从小向往的一家婚纱店，每次上学放学都会路过那，对着橱窗里那件镇店之宝婚纱行注目礼，有次挽着前男友的手经过，都会用饿狼的目光望望婚纱再望望他，佯装不经意地提起‘我结婚的时候要放着CAN YOU CELEBRAT，然后穿这套婚纱出来，应该会惊艳不少人的。’，他说好啊，那我们进去试试看吧。于是我的悲剧揭开了序幕。
　　分手后那天下大雨，我站在橱窗前看着婚纱哭了整整半夜，想要穿一穿试一试的念头至今没有燃起过。一方面是因为对前男友出轨的心灰意冷，另一方面他勾搭上的女人正是这家店里头的员工，而就在我试衣服的那会时间里，这对狗男女交换了联系方式展开了劈腿的第一步。
　　我死死挽着样貌惊为天人的腓腓昂首挺胸的进了婚纱店，让他揽着我的粗腰，像印度步兵连入场，得瑟地走路几乎都要高抬腿了。腓腓脸上仍旧挂着平日里买菜逛超市那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向婚纱店每个看楞的员工点头致意，几个定力不够的小姑娘脸红成一片，竟然不敢上前询问我们要来干啥。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腓腓上街总能买到又便宜又新鲜的菜。
　　“请问，”我和腓腓在店里指手画脚挑了一圈，终于碰上了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元凶，多年不见，她依旧是非主流打扮，粗黑的眼线厚厚的睫毛，目光牢牢锁定在腓腓的脸上，像是苍蝇叮住了有缝的鸡蛋，“有什么能帮到两位的吗？”
　　腓腓笑嘻嘻地松开揽在我腰间的手，指着一圈看过的礼服，“来帮她租条好看些的裙子，有几件样式还不错，能拿下来给她试试么？”
　　元凶明显是放松了戒备心理，从刚刚略有些敌意醋意的眼神转变成些许挑衅，那表情我再熟悉不过，再讨厌不过。一口恶气上来没处发作，我甩开腓腓的胳膊，“我再去看看其他的。”
　　腓腓没有叫住我，我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他们的背影，渐渐与几年前那对背影重叠在一起，心里像是被揪起一小块再弹回去。
　　没缺什么，但是有点疼。
　　“张浅？你为什么会在这？”最狗血的人物终于登场了，他推门进来看见我，几乎是惊呼着把我拽到门外去，幸亏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腓腓那头妖孽身上，没人关注我们这厢，“浅浅，你怎么过来了，来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之前我给你发短信打电话你理都不理，突然跑到这，你想做什么？”
　　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不给力啊，几年不见，他已经被非主流改造成一朵男非主流了，亏我当年一片深情，“南宫乔木，你问这些问题不经过大脑的吗？来婚纱店当然是试婚纱，难不成跑来洗澡喝茶？”
　　他脸上浮出一丝难以置信地神情，“你要结婚了？跟谁？我怎么不知道？”
　　“跟我。”腓腓拉开玻璃门，探出脑袋，冲我挤眉弄眼笑的极为诡异，“你好，我是张浅的未婚夫苏念谂，外面风大，进来聊聊。” 同时把脑袋伸出来的其实还有虎着一张脸的元凶，但是她基本上已经被我们仨选择性无视了。
　　付完现金换好衣服，腓腓执意要亲手替我梳妆，劝退了傻乎乎立在一旁的小姑娘，他捧起我的头发在手心里揉了揉，对着镜子里偷窥南宫乔木二人举动的我得意地笑，“怎么样张浅，我给你挣面子吧，以后还跟我算蛋炒饭的账不？”
　　腓腓的手很巧，只瞥了几眼他的手势，一个大体得当的髻就个他盘出来了。他拿着散粉刷子弯下腰挡住了我面前的镜子，眼神认真，口气却带着嘲笑，“你们人啊，就是爱留恋过去，嗤，没出息。”
　　我虎着脸一把推开他，“是，我没出息，你有出息还来找我帮忙。”
　　腓腓重心不稳向后晃了晃险些摔倒，听了我的话也没恼，重新半蹲在我面前，一层层地往我脸上盖粉刷颜色，“你们人不是有句古话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么？我可是正宗的老人哟，比你爷爷的爷爷的太爷爷还要老上好几倍哦。好了，不该让咱们的贵客久等，出发吧。”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亲手打造出的杰作，牵起我的手，再也没看里头任何一个人，头也不回地推开大门。现场除了腓腓，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这这这，劳斯莱斯银魅？”
　　刺眼张扬的银白线条，别具一格的车型设计，以及立在车前盖的小人像，这居然真的是我在开心网组件里才见过的稀世珍品车。
　　“上车吧，”腓腓极为绅士地打开车门，一手做了个请字，“我的蛋炒饭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