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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观星不成,字迹生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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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塔腊桀年的复活,很是夺了明珠家公子的风头,此刻的容若已经成婚,大清朝钻石王老五于是换了喜塔腊家的公子来做。皇上的救命恩人,贴身侍卫,自由进出前朝后宫,除了皇后和等等特权,足以让一个京城的豪门小姐心动和疯狂,就在八旗各家大人的掌上明珠纷纷遣人到曦园问候和送名帖之时,喜塔腊桀年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坐在乾清宫的前院摆弄一个大不列颠国进贡的望远镜。
有的人,越是不想见却越能见,谁又能料到喜塔腊桀年有本事将几百年前的天文望远镜改装成能准确观测星斗的专业望远镜,此物深得皇上的喜欢,遂又命桀年再造一架,送来坤宁宫。
桀年一身梨花白银线描边山水常服,腰上环白玉佩带,系两个玉玦天蓝穗子挂件,翩翩而至。身后跟着满头大汗的小六子,推一架小车,车上载着巨大的精美的望远镜。
怨不得白缨一见小六子进了庭院,便道一句:“大太阳地儿的,就偏送个这么大个东西来,怎么就不知避下暑气再来。晒干了你倒是称了我的意,只是我们宫里该有人哭了,让我看看是个什么稀罕东西。”
小六子将车推进院子便由坤宁宫的太监接过手去,七手八脚地往下卸,小六子一面笑一面道:“白缨姑姑,若说这宫里功夫那是小六子不敢比的,可是这新鲜玩意儿你却不如我懂。这东西你见过吗?”
白缨轻笑一声:“不就是个望远镜吗?猴崽子,你姑姑我早在先皇再世的时候就见过,你看这么个大炮筒似的东西,往里面一望,一里地外的景物也跟眼前似的。你在我这显摆什么啊?”
琉璃此刻搬了张绣墩给白缨在树荫下乘凉,嗔怪小六子道:“就是,你在姑姑面前显摆什么,姑姑吃的盐不比你吃的饭还多?”说着就给桀年跟小六子沏茶,小六子见了琉璃腿都软了,再兼路上却是晒得口渴,忙接过茶一饮而尽。
“琉璃说的是,姑姑吃的盐比小六子的饭多,你还是赶快也给姑姑斟杯茶喝,姑姑吃那么多盐就不怕变燕巴虎(蝙蝠,老北京人认为蝙蝠是燕子或老鼠吃咸了变成的)?”
白缨听着小六子打趣他,直去骂琉璃:“你就这么心疼他,坤宁宫的茶也是他一个太监就吃得了的,还不给我抢过去倒了。”
琉璃听话去抢,小六子偏不给,一对人在庭院里追逐笑闹,桀年在一旁也看着发笑,心内却有些疑惑,为何这叫琉璃的深宫宫女面貌名字都让他莫名眼熟,仿佛许久前便见过。一盏茶吃过,桀年将茶杯放在石桌上,问道:“还没给皇后娘娘请安,可是不在?”
白缨正笑着的脸瞬间黯然,只道:“娘娘在歇午觉。”
桀年何等聪明人物,自然疑窦丛生,若皇后在歇午觉琉璃怎敢在院中嬉闹,暗道定是那日酒醉冲撞了皇后,不过一个侍卫皇后有心不见也是有的。桀年便不敢再扰,偏皇上身边另一个太监此刻来找小六子,截住了桀年的脚步。
“六公公,承乾宫刚召了太医,想是钮钴禄主子病了,皇上本来是要往坤宁宫这边来夜里观星的,此刻被承乾宫那边绊住了。皇上恐皇后娘娘多心,让你在这陪着娘娘说说话,若是天黑了先教娘娘观星,皇上今夜肯定过来。”
小六子听后一脸地不乐意:“皇上被绊住了不过来,怎么就让我教娘娘观星,我倒是有心讨娘娘欢喜可我也得会啊。皇上感情左右逢源怕娘娘不乐意,他就不管我乐意不乐意。”小六子满心欢喜地来送望远镜,倒不是为了讨皇后的赏赐,只是为了能多见琉璃几眼。才来的时候就听说皇上要来坤宁宫,好容易有个机会跟琉璃多说几句话,这又让他陪皇后。眼见小六子一脸的不乐意,那小太监也不敢惹皇上跟前的红人不高兴,便出主意道:
“六公公什么不会啊,六公公您是贵人事忙。您是谁啊,皇上跟前儿的红人,皇上不让您陪皇后总不能让我们这上不了台面的陪啊。可是皇上跟前儿不还一个红人吗……”小太监边说边拿眼睛往桀年那边儿递,小六子眼睛一亮:对啊,望远镜是桀年大人改的啊,桀年大人长得还跟咱们皇上连像,又是皇后娘娘的本家,能自由出入后宫也就不用避嫌,到哪儿找这么适合的人选去啊。
小六子于是蹿到桀年身边,桀年闻听身后有响动一回头,吓了小六子一跳,这气势这场景这神态怎么就那么熟悉,小六子差点膝盖一软跪下磕头,道一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可皇上如此器重桀年大人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小六子定了定心,然后将教皇后观星这事告知给桀年。
桀年刚要推脱,小六子便连蹦带跳地去跑了,边跑边喊:“桀年大人,皇上没什么事求您,小六子给大人叩头了。”话还没说完,人就在余声中跑没了。空留桀年一个人在树荫下叹了口气。
皇后?观星?替皇上?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桀年有些莫名其妙,却见一个身着翡翠绿宫装的宫女自后院而来,抱着一摞梅花笺往火盆去了,桀年上前唤了一句:“请问皇后……”
绿衣宫女看了一眼桀年,神色忽然慌张起来,夺门而逃。桀年哪里知道那就是碧玺,还要再问,那宫女跑得更急了,一转眼拐进了内殿,内殿是皇后寝宫,桀年一个男臣也不便再追,却见地上散落了一张写了字的梅花笺。
“客有不速,实非我所想。
避之不得,遑论与相抗。”
字不娟秀,也不整齐,偏有着一派张皇和匆忙,显然是心事重重之时写的。桀年望着这两句话,只觉心内有些不知名的感触,那莫名而来的心慌,仿若跟写这字的主人能够相通。是什么样的慌张和错乱,是何不速之客让写字的人避之不得,还要遑论与相抗?
桀年正举着那梅花笺发呆,就有一个小宫女前来,行了一礼,道:
“桀年大人,您手中的是皇后的字,皇后说这几行字没写好要拿去烧了,奴婢来取的。”
桀年认识这宫女,是坤宁宫给皇后梳头的名唤梨落,又听说是皇后亲笔,忙把那字交给梨落,梨落收好了纸转身走了,身后的桀年一脸疑惑。
一个时辰后。
“他还在外面?”我啜了一口白缨炖了一日的淮山黑枣鸡脚汤,只觉甜腻冲口,才一口便移到一旁。白缨也不深劝我多喝,只是一勺一勺地喂让我躲不开。
“还在外边,小六子说皇上一会儿会过来,先让桀年陪着。”
“让他陪什么?”我不禁有些动怒,我知晓皇上在承乾宫,东珠时不时装病也是我唆使的,麻药伤身,我不能每次都喂玄烨用药,更何况我实在是想在我分娩之前让东珠跟玄烨培养出感情,可在我看来,玄烨对东珠的盛宠更以对遏必隆的安抚居多,毕竟三藩一触即发,老臣新贵都必须拉拢维持,我也深知玄烨心有抱歉,但他也不必要派桀年来陪我,须知如果要我面对,我宁愿选择违心地面对玄烨的深情,也不要冷对桀年。
“娘娘别动气,皇上也是一片好心,他也不知……”白缨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只得转了话题:“今日碧玺出门的时候撞见了桀年大人,唯恐桀年大人认出他来,仓皇而逃,跑得鞋都掉了一只,你说好笑不?娘娘您也不必躲着桀年大人,想不起来的,要想起来,还等到今日。娘娘您见他一面,做个亲戚,不也是好的?”白缨本是想劝我,劝着劝着竟有些哽咽了。
窗外忽然滴答作响,有雨敲窗,满屋的人都慌忙关窗,唯恐有邪风侵入。我隔着窗纸往外看,只见过廊里桀年忙着将望远镜往亭子立搬,急雨浇得他一身狼狈,素白衣衫满是泥水。忽然他敏感往我这望了一眼,正对上我目光,桀年抖落了身上雨水,朝我这边深行了一个礼。
我才意识到殿内明亮如白昼,自他那里望过来屋内一切都是无所遁形。
“娘娘,把桀年大人让进来吧,白日暑气大,夜里风凉雨冷,这样对峙着若皇上来也不好看。”
“白缨,举把伞来,大一点儿的,我自己出去吧。”
夜雨滂沱,整个庭院中茶花都被雨水角落,泥土跟花朵的芬芳混在一起,我前世的朋友告诉我山茶的花瓣是一片片凋落的,不到最后一片都算不得是枯萎,这凄惨决绝,犹如我和远夜,犹如喜塔腊桀年和喜塔腊斯年。
“桀年大人,天色如此,观星是不得了。不如进门,饮一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