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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宠冠后宫,山茶颓败 ...

  •   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浩瀚深海,明明掀起了一点小波澜,却淹没在滔滔巨浪中。

      皇上换人来做,却没有人发现。紫禁城还是那个黑暗的、广袤的、暗涌无数的城,皇上还是那个精明的,强悍的,威严十足的男人,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这城池之中最受瞩目的女人不再是我——赫舍里皇后,而是美艳不可方物的钮钴禄东珠。

      承乾宫宛如经历了一个轮回,自荒草丛生的破败宫闱华丽蜕变,只因这宫中主位钮钴禄氏重获盛宠。因中宫有孕,皇上几乎是日日宿在承乾宫,东珠虽然还未获得封号,却也因名字的缘由而被允许佩戴东珠饰物。圣旨一出,举宫哗然。要知道这东珠之稀有珍贵,宫中也唯有太皇太后,太后和帝后四个人有资格佩戴。

      宫中向来是踩白顶红的,如今承乾宫里外满种红白两色茶花,琉璃瓦铮亮,珠宝玉器,绸缎美食被太监宫女们端着穿梭往来,除了皇上的赏赐,更多的是宫内前朝诰命夫人等命妇送的礼物。即便是见过大阵仗的白缨是念叨着:“这恍然是当年董鄂妃在时的劲头儿啊。”

      白缨地二十七次念叨这话的时候,我已经连切五十多个水果了。别误会,皇后再有本事也没办法在大清朝买到IPAD玩《水果忍者》,这不过是吴三桂三子吴应熊府邸送来的真水果,按照景寞的记忆,康熙十二年,吴三桂将彻底举兵反叛,这吴应熊虽然居于京城,娶的是公主,却也一定是一早得了信儿的,那么这些水果即便用银针验过没下毒,却也说不定有什么别的说法。既然不能吃了,那就只能玩了。碧玺和琉璃将每一个水果都用线拴着,然后由太监们挂在房梁上,我一手举着竹剑,切得叫一个汁液横流,本来是要用匕首的,可是白缨硬说怀孕的人不该动刀,不过即便是钝钝的竹剑,也让整个坤宁宫内殿满是果香。

      “娘娘,您可是有身子的人,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嫌累呢。”白缨举着用温水浸过的手巾,帮我擦脸上飞溅到的石榴汁。

      “这有什么,切得又慢,我从前切的才叫又快又准呢,能连着切四百多分。”我推开白缨,小太监们又将椰子挂上了房梁,我举着竹剑作势要切,就听身后响起沉厚男声。

      “皇后,你这是……”

      我回头,一身明黄色的玄烨立在内殿门口,一屋子奴才跪了一地,玄烨一脸疑惑地望着满身水果汁的我,突然半个椰子壳掉在我头上。

      “皇后,你还真会作乐啊,吴应熊要知道自己进贡献媚的水果被你这么糟蹋了,不得气死?”玄烨一身湛蓝白鹤纹常服,容貌举止还是那么英气不凡,却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人了。

      我吃吃笑着,作乐?如果不这样胡闹,不这样逼自己笑出来,也许就会发疯。玄烨的身后,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还在。自那日醒来,桀年便被皇上留在身边做随行侍卫,同容若一左一右安守在帝王两侧。此刻桀年穿着蝉翼灰马蹄袖长衫,外罩墨绿色竹叶软缎马甲,腰上别一柄长剑,气质如云影般淡然。漠着一张脸跪下行了一礼,然后狐疑目光便投在那堆切碎的水果上。我唯恐他看出我是现代人,便急中生智朝玄烨道:

      “皇上不该怪我,这是柔嘉公主教我的玩意儿,臣妾不过是一时寂寞才想来玩儿的。”

      我是说者无心,只因我所有注意力都在桀年身上,余光瞥见他眼中的警醒完全散去,空留一丝怪自己太过紧张的自嘲感。景寞早就在我这里备案,桀年一醒便去耿王府寻她,因他还记得景寞和东珠同自己一起穿越来,也坚信自己的爱人也一定身在这个时空中。景寞曾试探性地问桀年是否记得自己喜塔腊家的一切,他竟回答到自己只有皇上一个弟弟,也就是说,关于喜塔腊斯年的所有一切,桀年完全忘记了。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是一个跟两个好朋友穿越到清朝的现代人,此刻他唯一目的,是寻到失散的前世爱人。

      切水果真的是一个减压的好游戏,每当那些汁液饱满的水果在我眼前爆碎,我便听不见心碎,也就无法面对眼前这个让人锥心刺痛的轮回——曾经是你费尽心力要藏起来,如今换成了我。

      “那皇后是怪朕最近冷落了你?”我出神之际,玄烨长臂一身将我揽在怀里,殿内的宫女和太监都知趣地回避,即便殿外的容若和桀年也将目光放到别处。此刻玄烨是听者有心,东珠的盛宠惊讶了整个后宫,我的失言自然让玄烨以为是在嫉妒,他怀里的温度提醒着我即便我和东珠都竭力让他留在承乾宫,但我毕竟是身怀有孕的皇后,而玄烨此刻是我的丈夫。

      我下意识地轻推开玄烨,我有一万句推脱的言辞可以出口,婉转解释说我多么识大体,或以生产日期将近而无法侍候君王,可我的眼神和心思都被门外的那个人所牵引。他半睁的眼眸毫无焦点地凝望着紫禁城的夜空,粗眉紧皱,别人都小心地避讳着殿内帝后的打情骂俏,唯有他是真心在遥望星空,时不时还轻声长叹,状若失神。

      仿佛是和过去的时光对镜自照,坤宁宫中,失神亭前,原来失去了彼此,我们的神态都如此相似。

      我的目光太放肆,连玄烨都注意到我一直盯著桀年不放。

      “那是喜塔腊桀年,皇后是否觉得跟朕好像?”玄烨的唇逼近我耳后,陌生的男子气息逼人而来,激起我一身颤栗。“说起来,他还是你的本家,只不过你自小就过继给赫舍里家,恐怕你们也不认识。来,宣他进来,灯影儿下怕看不清……”

      玄烨松开围抱我的手,作势就要宣桀年入内,我急忙一把拽过他来:“不要……”这样一急,泪竟落了下来,惊动了面前的皇帝。

      “你哭了,为什么?”玄烨吃了一惊,大手为我拭泪。“你在怪朕吗?怪朕这阵子只在承乾宫没来你这?可是朕记得还是你将朕生拉硬拽到东珠那儿,说你身子不便,东珠跟你情同姐妹,何况钮钴禄氏也是正黄旗大族……”

      “皇上……”我打断了解释起来便滔滔不绝的玄烨,唯恐他为我而再次冷落东珠,怪自己太不老成,连这点都把持不住。“皇上,臣妾自幼过继给赫舍里家,和喜塔腊家从无走动,皇上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了,臣妾有些累了。”

      玄烨见我收住了泪,复又将我拥在怀里:“皇后不要难过,雨露均沾也是帝王的无奈,但你在朕心中永远是中宫娘娘,何况,现在还怀着朕的龙子。你此刻可是咱们大清朝第一功臣。”

      我勉强挤出了笑容,正要推他去承乾宫,他却低声暧昧:“朕今夜,不想走了。”

      红绡帐内,玄烨已经于枕上熟睡。长睫毛随着呼吸起伏而频频扇动,我忽然发现玄烨和桀年若说像,唯是此刻最像。闭上眼,两人的沉静和无邪便最为一致,恍惚让我难以分辨,换言之,两人最不像的地方便是眼神。桀年的眼神沉静平和,玄烨的眼神霸气外露,但若是别人,每次都是跪着去见高高在上的天子,又有几个能分辨的出呢?

      我卧在玄烨身边,轻轻抚摸他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进宫这么许多年,这竟是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也不知孙之鼎送来的安眠汤药量轻重,别误了明日的早朝才好。我如何不知他是不会专宠着东珠而不来探视的,与其劝说或以身孕威胁,不如这安眠汤来的利落。

      披上披风,晚风正好,我却睡不着。关于失眠,我在紫禁城中已经习以为常,从前是因为思念桀年,而后是为部署诛杀鳌拜,再之后是探寻玄烨的真实身份,再之后是争宠、承祜早殇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身居高位却难求一眠,我想我不是第一个人。

      开了殿门跨步到庭院,头顶上星辉清亮,北斗就在眼前,墙角山茶开得正,想是承乾宫送来的。这山茶花还有些来历,据说那日玄烨问东珠除了东珠打的首饰还爱什么,东珠想想,顾盼生辉,道:“爱山茶。”我们都深知东珠前世喜欢香奈儿,而山茶花便是香奈儿的代表花。不过是一句玩笑,第二日整个承乾宫便开满了山茶,眼看着玄烨和东珠一对璧人,我失意之际,也算聊有得意。

      我抚着那山茶,忽然指尖一痛,原来是花枝扎破了手。

      “娘娘当心。”身后传来男声,仿若隔世。

      蝉翼灰马蹄袖长衫,外罩墨绿色竹叶软缎马甲,手间提一盏白宫灯,不是他又会是谁。

      “臣去寻白缨姑姑为娘娘包扎。”他行了一礼,并不抬头,想是瞥见我一身寝衣。我将披风紧了紧,将寝衣盖住,然后上前道:

      “不必了,不顾花刺扎了手,把血挤出来就好了。”

      桀年不再作声,仍旧跪在远处,我走近了才发现,石桌石凳上,一壶清酒,一个白瓷杯。

      “大人请起来吧,这酒刚温热了,大人再跪就凉了。”

      我强忍心痛,转身要走,桀年却突然出声:

      “娘娘……也喜欢山茶吗?”

      我回头,正撞上桀年的眼神。准确地说,他的眼里已经无神了,不同于白日的警惕和默然,此刻他的脸上满是颓废,原来他在玄烨面前是强打着精神当差的,那不经意的失神是实在掩盖不住的茫然,或许此刻,他才算卸下了重担,试图以酒浇愁。不等我说话,桀年又道: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以山茶花做标志的商号,卖胭脂,卖香水,卖衣裙,东西卖得很贵,许多姑娘夫人都趋之若骛,若哪个姑娘拥有这个牌子的东西,会有很多人羡慕。”

      他不是在对我说话,按照这空气里弥漫的酒味,桀年应该已经喝了不少了,他醉了,醉到足以将我这个皇后作为他倾吐对象,但其实,谁在听都无所谓,或者他只是想说。

      “我曾经买给一个姑娘带着山茶花标志的东西,那是一个菱纹格小山羊皮包。娘娘知道为什么我会买给她吗?因为我想娶她,而她很调皮,当着我的面跟她的女朋友们说,喜欢她光有戒指和宅子这是必然的,最好还有一个这个牌子的包……”桀年坐到了石凳上,自斟自饮起来:“我就去买了,那时候我没有钱,我的钱都是我爹给我的,我想用自己赚的钱给她买。我去工地搬沙子,终于我攒下了一万块钱,哦,大概是二十两银子吧,我送她包的时候,她很开心,她说,她是个很虚荣的姑娘,喜欢很贵的香奈儿,但她只会收我送她的香奈儿,因为别人的包只是值钱,我的爱却贵到价值连城……可是,我却弄丢了她,若她真觉得我的爱很贵,为什么舍得丢了?为什么?”

      我转过身去,我必须要转过身去,因为我就快哭了。我从来不知道那个白色的手提包后面有这么多故事,其实那句话只是我随口说的,因为东珠买了香奈儿的包我就也得有,可他居然为我一句戏言甘于去工地打工。

      “皇后娘娘,臣醉了,臣在当值时喝酒,请娘娘治罪吧。”桀年的确醉了,醉得眼睛已经没有焦点,踉跄地瘫倒在地上。我慌忙拭去眼泪将他扶到石凳上,我的爱人此刻浑身酒气,脸有红晕,丝毫不见往日神武之态。

      “桀年大人,花有开有败,感情也一样。或许放开手,待明年花开之际不又是一春吗?”

      桀年苦笑:“可明年开的花,不是这一朵了。”

      他倒地,昏昏睡去,唯有我于花前,泪如雨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宠冠后宫,山茶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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