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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索府之争,预言之殇 ...

  •   我眼前的玄烨,不,我眼前的桀年显然难以相信我所说的话。我话音还未落下,他气愤得连嘴角的肌肉都抽搐起来。

      “皇后,你在胡说什么,为何你连我的身份都有质疑,就算朕不记得你,但朕始终记得朕是佟妃之子,太皇太后的重孙,你的丈夫玄烨啊。而那个人,塌上的那个人,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他也从来没有出现在宫廷中。他怎么就成了皇上?只因为他拥有你的爱?还是因为他拥有同朕一样的容颜?”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毫无证据,我只能让索额图进来,做一件他和我都不愿意却不得不做的事,证明桀年的真正身份。

      “索额图,你自皇上五岁便随身保护皇上,对皇上的一举一动颇为熟悉,本宫问你,你可有一丝丝怀疑过,你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当今圣上?”

      索额图虽然跪在地上没有抬头,但我仍然能察觉他眉头一动,奈何他打定了主意不说话,然而桀年如何是一个肯让他明哲保身的人。

      “索额图,朕可以恕你无罪,朕只想听听,你如何串通皇后来编造这荒天下之大谬的谎言。”

      索额图本就抱着宁死也绝不开口的心,此番听皇上这样逼问,更不会开口。我眼见索额图的眸色沉得更深,一脸让人厌恶的圆滑之色浮在面上,同他的担忧和惶恐混合在一起,仿佛打翻了的深色油彩。

      “娘娘,请不要再为难臣了,臣什么都不知道。娘娘恐怕是太想念小阿哥,忧思过度了。”

      索额图故意提到承祜的早殇,微微抬目去看桀年,桀年的神色果然缓下许多,这神色还没能缓到令他额上的细纹平复,便被我一个耳光打碎,索额图的脸上随即肿起五指掌印,甚至还被我手指上护甲划出道道血痕,平日里重臣的倨傲气质被我一个耳光掀翻,眼内满是怨气。

      “皇后娘娘,臣毕竟是朝中重臣,娘娘的二叔,娘娘是否顾忌中宫之仪?”

      “中宫之仪?二叔?索额图,本宫告诫你一句,谎言就是谎言,说一千遍也不可能成为真话。你敢对着祖宗,对着你亡父之灵道一句,你是本宫的亲二叔吗?还是你敢对烛光发誓,在你面前这个穿黄袍的男人,是先皇的血肉,而不是喜塔腊家的血脉?索额图,本宫提醒你一句,你的荣华的确系在他身上,但你的命却掌握在真正的皇室血脉手中,那便是本宫,还需要本宫说得更清楚吗?”

      真相呼之欲出之时,索额图眼中薄弱的防线已然卸下,可他仍旧不愿在桀年面前说真话,只是绝望地伏在地上,低声道:“娘娘,您杀了臣吧,臣不能说,臣宁死宁抄家凌迟也绝不能说。自古君是主,臣是仆,仆无法质疑主子的身份,他穿着龙袍他手中握有玉玺,他就是万岁爷,请娘娘念在臣宫里宫外一直维护娘娘的多年情分上,赐臣痛快一刀吧。”

      我没料到索额图如此顽固,又或者我干脆没有时间去计算这些,房间里的烛光摇曳,风声渐起,有冷霜敲窗,窗外池塘中有残荷接霜粒,滴答如同倒数。

      “索额图,你是知道什么的吧。”玄烨缓缓回眸,眸色里却只是惨淡,仿若脊柱被窗缝冷风吹寒,刹那间竟有些微弯。“不然像你这样刁钻的人,如何求死心切?”

      索额图还是没有抬头,良久才吐出一句:“皇上,你一定认为臣是一个贪恋荣华之人,但臣也有肝胆,只是当苦衷压抑过肝胆,胸腔内,肝胆上,便没了勇气。”

      玄烨变相得到了答案,却无从了解详情而仍然抱有希望。

      “皇后,朕是天子,天子是从来都不会错的。所以会不会这一次是你错了?你要想清楚再回答朕,因为若是你错了,朕会原谅你。而如果你知错不改,你就是欺君。”

      他的眼里有泪,眼圈红齿泪宛如是血。是历史太为难我们,抛开一切阴差阳错,真相如何让一个在皇位上坐了许多年的杰出帝王怀疑自己身份,又何况他的记忆和经历都严丝合缝。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仿佛期待我告诉他真相,哪怕这个真相会让他的世界如水晶坠地般崩裂,其实他不懂,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是错的。可床榻上那个虚弱的贵气少年,他断续的呼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为他讨回公道,就算他也不是出身皇家,但他才是历史选择的那个皇帝,而我眼前的,这个我爱了两生两世的男人,他只是历史的错觉,或命运的捉弄。

      “皇上,臣妾没有错,错的是你,你不是天子。”

      “啪。”我的脸上挨了重重一个耳光,血腥之气顿时充斥口腔,舌尖和上颚都感觉到有一颗鱼骨似的物体脱落,竟是一颗牙。

      “皇后,朕再问你一遍,错的是你,还,是,朕?”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发怒,桀年的五官狰狞,青筋暴起,一只手拽起我的脖子处的领约,我此刻双脚离地,被他生生提起到空中。

      “说,到底你和我是谁错了,还是你根本就想折磨我?你从来没爱过我,不管我怎么迁就你你都要挑战我?”他将我提起到空中,拳头顶住我脖颈处令我无法呼吸,我就如那一日惧怕他侮辱我一样惧怕他,这一次不是为了贞洁,而是为了肚子的孩子。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决不能再失去这一个,更何况,他是日后的太子。

      “噗。”

      血喷溅到了我的脸上,手上,腥气扑鼻而来,温热蜿蜒而下。手上紧握的黑曜珠金丝累凤簪本是冰冷,刺破他明黄缂金九龙罩纱袍,此刻被热血染热。凤凰泣血,血却不是来源自我,而是桀年。我将簪子插进他肩膀,他吃痛只能放开我,窒息了许久的我才得以喘气。

      “娘娘,您……”索额图匆忙赶至桀年身边,两只手搀住惊讶躲过疼痛的他,只见桀年肩膀处鲜血汩汩流出,被这突然的刺伤恼羞成怒,将试图为他止血的索额图推至一边,冲至我身前。

      “你要杀我吗?因为我抢了他的皇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才是你的爱人吗?你如何下得了手?”他举起手试图再抡我一巴掌,我闭上眼一动不动,许久,并没有迎来另一个耳光。

      睁开眼,面前是他绝望和愤然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和你走至今天这一步?朕本可以坐拥天下,赐你万千宠爱,身侧有娇儿围绕,下有群臣安国。如今云南冒犯君威,外患连连,偏你还要给让朕为内而忧?赫舍里氏,你内不能安后宫,外不能分君忧,你的皇后,朕恐怕要……”桀年一只手紧握伤口,另一只手颓然而落,他的面容仿似被我这一捅而苍老十年,这神态多么熟悉,仿佛来自千年之后的现代,水泥森林之间他无数次为企业决策而面容如灰,又无数次在战胜对手之时绽放光彩,不同的是,那时的我在他身后支持,而现时的我却是他的对手。

      “你走吧,不管朕是谁,朕不会将大清给任何一个朕甚至都不了解的人,既然你决意帮他,朕只能在亿万斯年的爱和亿万斯年的国运之中选择一个。这个国家有太多需要朕去解决的事,需要朕来统治的人,而你只有一个。”

      “皇上,可能你还不明白,我是不会走的。”我手中施力,那簪又戳向他骨肉,索额图已经被我吓疯了,几乎是夺门而出,高呼“护驾”。玄烨万分惊讶地望向起了杀心的我,一只手紧扼住我的腕子。

      “是何时,是何时你要置我于死地?”他眼中的泪滚滚而出,是痛的。

      “若有你不能有他,我只能杀了你,因为你只是我的亿万斯年,而他是整个国,整个大清朝的。谋朝篡位,虽不是你有心为之,但你若明知真相还穿着这身龙袍不放手,那你和吴三桂那种乱臣贼子有何区别?”

      桀年眼中的愤怒定住,许久才道:“就在前一个时辰,我还是大清国的九龙至尊,就凭你一面之词,我便成了乱臣贼子?”他发力将我腕子甩开,一把拔出那只他于大婚之日亲手别在我鬓上的簪子,侍卫恰在此时鱼贯而入,为首的便是容若,一众侍卫见到眼前情景全部惊呆,容若愕然道:“娘娘……”

      桀年回眸,语气冰冷且凝重:“纳兰成德,是否你眼中只有这个皇后,所以连我这个被刺伤的皇上,你都熟视无睹?”

      容若适才回过神,叩头道:“臣不敢,臣只是不知娘娘为何……”

      桀年冷笑,随即有侍卫迅速移动到我身侧,只听他冷峻道:“拿下。”索额图仿佛是刚去传唤太医归来,眼见我被侍卫左右架着,直接匍匐在青石砖上痛哭流涕:“皇上,请念在老佛爷面上,放过娘娘,那毕竟是老佛爷亲选的后宫之主,是大清门抬进来的。”

      桀年回眸看我,“唰”一声抽出身侧侍卫的剑横在我颈前,冰冷剑气,犹如他寒凉语气:“让朕看看,大清门抬进一个什么东西,老佛爷选了一个什么东西,大敌当前,她竟敢刺我?”

      我惨淡一笑,道:“你有时间杀我,不如杀了那塌上之人,与我和吴三桂相比,他才应该最让你恐惧。历史总是最明智的,不偏不倚,也许就因为我冒认了真正的皇后才会早夭,而你冒认皇帝,不知会是何下场。”

      我身侧侍卫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是疯了。桀年没料到我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遮掩,狠狠道:“将她关回坤宁宫,宣六部、宗人府管事入宫,下诏,废后。”

      “皇上,请三思!”索额图爬到桀年袍下紧拽他龙袍下襟,随后黑压压跪了一屋子的人。“皇上,请三思。”

      “皇上,娘娘废不得。”门外有人无诏闯入,是气喘吁吁的孙太医,因心急跑得门槛前险些被绊倒,索性就趴到地上高声禀告:“皇上,娘娘废不得,娘娘腹中已有皇上骨肉,娘娘本就气弱体衰,经不得废后之耻啊。如今老佛爷已经知晓,正往这赶呢。”

      桀年愕然,正对上我骄傲眼神。

      “若没有必胜的把握,我绝不会和你对峙。但我劝你还是杀了我,皇儿已经五个月了,我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和你斗下去。”

      桀年的愤怒已经足以将整个赫舍里府吞没,一把抓住我的腕子,质问道:“你是故意的?”

      我笑笑,轻轻甩开他的手,道:“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赫舍里其实从来就没有一个斯年,喜塔腊家也没有,但喜塔腊家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你,一个就是塌上的那个人。当日佟妃产下的并不是阿哥,而是公主。这件事,老佛爷很清楚,我作为皇后的全部意义,就是延续大清朝的血脉,至于皇帝,谁做都可以。如果你不相信,你大可以不必等老佛爷来,脱下你的龙靴看看你的脚掌,喜塔腊家的儿女,小指头的指甲都是紫色的。”我缓步走至榻前,脱下玄烨的靴子。

      “你看清楚,他的小脚趾没有指甲,因为早在他还是三阿哥之时他便知晓这个秘密,所以将这片指甲削去了。我想索额图就算当时不在场,也一定知晓这件事吧。你想杀我,就是同老佛爷作对,就是同大清朝的血脉作对……”我环顾左右侍卫,道:“如果事实是这样,我不相信还有谁敢拿下我?”

      肩膀上的力道有了松动,侍卫们左右环顾,同时脸上露出万分惊恐。桀年被一连串的事实打击到满脸苍白,突然他望见了索额图,厉声问:“事实到底是怎样?”

      索额图自知无法再隐瞒下去,如鸡啄米般疯狂叩头:“皇上,臣不知,臣有罪,臣罪该万死,皇后娘娘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桀年眼见索额图之相,身体不自觉向后踉跄,惨淡道:“所谓宫廷斗争,所谓宫闱秘史,还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我身后侍卫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惊惧,随即有人带头伏地跪拜,道:“臣等誓死效忠万岁,臣等什么都没听到。”他们都深知,洞悉了这一惊天丑闻就等于判定了死刑,自然要来表忠心。奈何桀年已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动摇他帝位的男人,摆摆手让这些侍卫下去,索额图尾随而去,我便听到了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即响起刀剑出鞘以及数十声封喉之声,随后索额图在门外道:“启禀皇上,都解决掉了,门外皆是臣的家奴,请皇上放心。”

      桀年轻哼了一声,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冷酷和混杂着些许残暴的必要之举,桀年一脸挑衅似地望向我,道:“你不要以为,你有了我的骨肉,我就会对你网开一面。索额图。”

      “臣在。”

      “把你们家的这位皇后押回坤宁宫,待朕的儿子出世后,恐怕你们家就没有皇后了。”

      我如被冰水浇了一身,让我周身寒凉的并不是他毫无威慑力的恐吓,而是他恰好击中史实的预言。我不敢去想象,也许赫舍里氏从来都不是因为难产而死,也许桀年的确是之后的康熙,也许历史拐了一个弯并没有回到她该行驶的路线,所以康熙才会对赫舍里有那样持久的深爱,所以未来的皇太子才会无论多么荒唐都被康熙看重,因为赫舍里皇后根本就是因康熙要保住皇位所杀,那之后许多年的怀念以及对太子的骄纵,根本是源自他的歉疚。

      他眼中的爱和不舍,以及艰难而下的决心,昭示着我所怀疑的并非杞人忧天,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玄烨,难道就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沦为历史的炮灰吗?

      “你说得没错,待这个儿子出世后,就再没有我这个皇后了。”我将旗头轻轻卸下,没了那些沉重珠翠压头,身子反而觉得轻松,他背对我傲然直立,除却一身明黄耀目,仍然一如当日雪野里一树梨花般挺立,只是我经过他身前却得不到他一个侧目,所以无论我多么留恋他的容颜也无法再放下身段多凝望一眼,只能将目光放在头上一轮明月。

      “有一个人,他说我是他的泪水,说我是他命里的妖魔鬼怪,也许我消失了,你便不再会流泪,也没有人在的朝堂之上兴风作浪,我可以消失,因为即便你将江山还给他,你也无法还我一个亿万斯年了。你只需要记住,若是这榻上之人凭空消失了,你的儿子,也会凭空消失的。”

      康熙十二年深秋,孝诚仁皇后禁足于坤宁宫,同日消失的还有承乾宫钮钴禄东珠。紫禁城中有流言传说皇后接钮钴禄氏回宫,是效仿唐高宗时王皇后接回感业寺武氏,为博一个大方懂事之名,奈何钮钴禄氏欲效仿武媚娘争宠,皇后一怒将钮钴禄氏秘密处死,惹怒了圣上将其禁足。这传言传我耳里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恼怒,康熙一定相信我有这个本事在重重看管之下危害他的孩子,所以玄烨至少能保一条命,但东珠,究竟是何人处心积虑想要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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