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竹林邂逅，皇后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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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珠的突然消失让我手脚大乱，空荡屋中依稀还残留她脂粉香味，伊人却已无处找寻。我静心思虑，料她不会去找遏必隆，更加不可能只带着琳琅隐居一个字都不留给我。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窗外风动竹叶，有脚步声传来。
我一时间不知何处藏身，只得躲在刻着苏轼吟月青石屏风之后，刚刚藏好便听见扣门声，门外有轻柔男声道：“敢问东珠小姐是否居于此处？在下……不对，小生贸然探访，失礼之处，还望包涵。”门外声音懦小低气，声线清澈英朗如此熟悉，我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不敢妄动。门外那人也是静待屋中动静，知礼到不敢再叫门。这样对峙了许久，只听见门外竹叶沙沙作响，而那人连呼吸都均匀低弱，却真实到仿佛就在耳边。许久之后，那人长叹了一口气，
随即又道：“姑娘这件东西价值连城，总不该轻易送人吧。”言罢，他身上衣料微动了几下，仿佛他俯身放下了什么，随即脚步声起，缓缓远去。
我久居深宫，并不曾和任何民间男子相识谈话，但在我和他沉静中对峙的时段中，无数次我都想打开那扇门去看到底是谁的声音如此熟悉，态度如此谦卑。但我始终没有这样做，尽管我深知他不会是仁宪派来追杀我的侍卫，更加不会是东珠招惹的风月男子，只因算准他和东珠的失踪不会有半点关系，所以没有动半分，任凭时间如流水在我和他之间凭白流淌，任凭自己压抑的和他轻柔的呼吸交相辉映，心底像是意识到了这扇门如果打开便会惊天泣地，贯穿了整个身体的惯性束缚了行动，直到他的脚步声随夕阳远去，绝迹于天暮处。
然后深吸一口气，因为腹内已经开始疼痛，才意识到是之前马背上颠簸动了胎气。如同刀绞的痉挛自腹下绵延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心里不断鼓励那个未成形的孩儿：“你会是未来的太子，即便历史没有成就你帝王之命，但你也绝不可以窝囊到还未见天日便流失……”这样想了少顷，便觉头晕目眩，天地轮转，痛到没有体力支撑自己站稳，随即背靠着屏风滑落……
失去意识，坠入梦魇。
“你这天姿堂既是服务天下女子，我们总可买来送人吧？”
是谁在说话，这声音像被覆盖了水汽一般模糊，在时光尽头缓缓响在耳边，却因为年代久远而难以辨认。可声音中夹杂的霸气以及让人难以拒绝的善意如此熟悉，意识凌乱中我试图用心去回忆，却难去想起那背着光站在黑暗中让我看不清面目的男子是谁？那紫色长衫金色云纹马甲和手中的玉柄马鞭我明明见过，那声音中的莫名好感，以及见惯世面的自信和骄傲只应该属于一人。可那世故和磊落的气魄以及如同盛暑日光直直射过来的眼神到底属于谁？这细节都在回忆中历历在目，他马甲上的绣线刮开，连扣子都挂掉一个，露出长袍上狰狞生动的龙纹，足下一双金丝绒滚边蓝海水纹马靴。腰间别双麒麟玉佩并紫丝绦璎珞，玉纹不似世面上卖的干涩，其圆润和透泽根本就和我每日所见的宫廷之物一样金贵。
团龙纹，五花马，玉柄鞭——是玄烨。只有玄烨才会有这样从内心渗透出来的气质让人仰视，却又觉得压抑的气场。我想伸出手去拉住他，可那比强烈伪装的气场终于在蜜客思的奢靡中转换为强势，随即暴露出窝藏多年的心计。
“我会让你宠冠后宫，就像皇阿玛宠爱董鄂一样，让千秋万世万万人都称颂我和你的爱。喜塔腊斯年，你不是说我的后宫三千佳丽从来没有过你的名字吗？为了你，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当上皇储荣登大宝的，因为我就是要你心悦诚服，让你永远住在我的后宫，心里没有任何别的男人出现。”
那孩子般的任性出现在玄烨得意的脸上，惊现出许多年以后已经被我习惯的霸气和专制，只是当年的玄烨和如今的康熙竟是如此不同。玄烨是志在必得，康熙却隐忍坚定，玄烨眼中的光彩来自于强悍的内心，而康熙的气势更多了一丝谋略。世界上还有比这两个时间段的男人更相似却迥异的吗？一定有的，我曾见过这样两个如同倒影般相似却能被我轻易分辨的男人。他们一个如同天光月影下倚在廊边的疏离梨树，另一个如嶙峋苍山上孤直在云边的名贵银杏。
一个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许我亿万斯年，一个万世传名因他奠定了一个帝国亿万斯年的基业。
一个能激发我无限勇气面对生离死别，一个需要我动用全身的智慧陪他君临天下。
这两个人纠缠在我穿越后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我曾怀疑、观察、辨别他们在遇刺后的真正身份，苦苦执迷于仇恨和冲动，因此无法想象在遇刺后这对兄弟遭遇了什么，只是我从来没有在任何时刻里这样笃定，笃定那个夜夜守在我身边的皇上是谁……
坤宁宫。
“启禀皇上，臣已经为皇后施用了艾灸，至于皇后为何一直昏迷不醒，请恕臣无能，实在不知是何原因。另外……”
坤宁宫前殿，康熙一身玄色四龙团龙袍坐于凤塌边沿，深邃眼眸紧紧盯住塌上面色苍白的人儿，心都随她昏迷愈深而被抽紧。听到连医术颇高的孙之鼎都对她为何昏睡全无判断，不禁恨到牙碎。正逢碧玺送药至塌前，康熙堵着碧玺无法喂药，对峙间康熙回头一把掀翻了药盘。
“有什么话便说，以后不要不知是何原因这样的话来搪塞我，俸禄养你们不如养一条狗。皇后若有什么闪失，朕摘了你们脑袋。”康熙气到发抖的手直直指向孙之鼎的脑袋，拇指上昆仑玉扳指甩至墙角一碎两半。”
孙之鼎见惯了主子们颐指气使，但受不了皇上这般鄙视与谩骂，强忍心头怒火，欲将皇后已经身怀有孕之事禀告给康熙，话到嘴边却被康熙一番莫名责备堵了回来。随即又想起皇后如今已有孕两月，之前也生育过不可能全无感觉，为何皇上完全被蒙在鼓里。孙之鼎忆起皇后初次怀孕时为掩孕事诸多设计，也许此次也同上次同样不想招摇，另有算计。孙之鼎的心始终是向着皇后的，料定就算皇上日后降罪皇后也会为之求情，于是缓缓道：
“皇上请息怒，奴才不是华佗在世，即便诊病也要知晓皇后究竟在宫外遇到什么人和事。否则即便皇上摘了臣的脑袋也无济于事。”
孙之鼎一向心高气傲，如此顶撞康熙也是一脸镇定，此番并不怎么温和的言论却提醒了盛怒之下的康熙。
“传额驸耿聚忠前殿来见。”
竹林寺下，耿聚忠一人对战刺客，虽然侥幸让刺客退离，不免落下一身伤痕，未免刺客上山偷袭，耿聚忠在打退此刻后忍痛前往民居，惊见斯年已经昏倒在地。快马加鞭将皇后送回紫禁城后的耿聚忠，此刻一身狼狈地跪于坤宁宫的青石砖上，身上淋漓鲜血时而滴答于地砖之上。康熙一早急急奔往内殿命孙之鼎给斯年诊病，却没有对他身上的伤口多看一眼。耿聚忠自幼便知晓自己质子身份，却习惯围绕在三阿哥身边，以图亲近厚待，久而久之也和索额图一般，本是抱着一颗私心追随却在宫闱风雨中渐生出了真心。如今三藩剑拔弩张，耿聚忠自知被猜忌，却在舍身救斯年后落得如斯田地，不免寒心。
“耿聚忠，皇后到底怎么了？”
自内殿走出的康熙，语气之间满是为君者的骄横以及为斯年而生的紧张。平日里称之为“额驸”如今却改换成直呼名姓。那质问和问责的意思让耿聚忠觉得身上处处伤口如同被洒了一层盐般灼痛。
“回皇上的话，臣并不知皇后娘娘为何而晕，当臣赶到时候娘娘已经晕倒在地，但现场并无打斗痕迹。只是，只是……只是娘娘在去往竹林寺之时娘娘遇到了刺客。”耿聚忠已是满心森然，语气哀伤。
“刺客？什么刺客？为什么要刺杀皇后？”康熙自认登基之后一心铺在政事上，对于后宫尽管不情愿也算做到雨露均沾，即便皇后是个强硬性子但鳌拜等宿敌早已铲除。“难不成是冲朕来的？”康熙心中暗道，不禁联想到收复三藩或令各藩王以及部下不平之意。
耿聚忠眼见康熙眸子瞬间深沉起来，心底不禁泛起一丝凉意，待到康熙开口厉声质问，耿聚忠一颗心如坠深渊。
“为何你会在皇后身边，皇后出宫不是该由宫中侍卫护送？你口口声声道有刺客袭击，可抓到活口？”
康熙既出此言也便不理会耿聚忠如槁木般脸色，耿聚忠自觉救斯年无论私交还是君臣之意都乃分内之事，一向心思谨慎的他此次根本没有考虑如何抽身事外，只是隐隐担忧皇上会因三藩与朝廷此刻微妙关系而疑心，却不知他真会如他所想，情令智昏。皇上问是否有抓到活口，分明就是在疑心自己自摆杀阵，以苦肉计向他表明忠心而迷惑圣心。又或者皇上猜想他深知朝廷已经怀疑，因此截杀皇后。耿聚忠心壁上如同被冷风吹过般瑟瑟，双目无神跪地坦言：
“皇上，聚忠没有抓到刺客，皇后闻听纳兰侍卫来报便急匆匆出了宫，我和纳兰都欲去护送娘娘，可半路纳兰却似乎想起什么转回宫中，我孤身一人追上皇后，却见有身着夜行衣的蒙面高手袭击皇后。臣击退刺客后唯恐再有变故，追随马蹄印至山上一所民居，却见皇后晕倒在地，但屋内摆设整齐，并无打斗之相。皇上，臣所见所言，皆为实情，望皇上明察。”
康熙本就细心敏感，早察觉了耿聚忠因被猜忌而生哀默，察言观色后也体会到耿聚忠实是一片忠心，按下心中因柔嘉公主的蹊跷离世而生的怀疑，开始有心相信耿聚忠所言。君臣二人正在各怀心思之时，门外有太监禀报：
“太后娘娘驾到。”
若是仁宪此刻不到，耿聚忠也对皇后遇袭一事心生疑窦，难猜难料。不知为何这一声洪亮通报竟让耿聚忠茅塞顿开。皇后在神武门出宫之时明明是临时决定，即便是有人守候在宫外动手也不会如此赶巧，除了侍卫等人就只有仁宪一人知情，仁宪为后之时耿聚忠就常听府中姬妾议论仁宪手段毒辣。皇后入宫这几年手段颇为令人惊叹，难免会得罪仁宪，难道是仁宪派人……
耿聚忠想告知以康熙详情，奈何仁宪已经快步进入坤宁宫。仁宪本就对和硕柔嘉公主亡于王府耿耿于怀，此番眼见耿聚忠跪在身前如何肯善罢甘休，还未等康熙上前来迎，便怒目道：“还不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拖出去，千刀万剐于我儿灵前，才解我心头之恨。”仁宪一张脸虽都因仇恨扭曲，却并不是真心迁怒于耿聚忠，因她早笃定是斯年心狠手辣为景寞隐瞒了承祜一事而加害景寞，仁宪当然知道皇帝不会在撤藩之际轻易动耿聚忠，这般叫嚷不过是令皇上注意到柔嘉公主死得蹊跷，多加调查后令皇后露出马脚。另一方面也是敲山震虎，尽管皇后于宫外遇刺晕厥一事已经传遍了后宫，但仁宪还是想探听风声，看皇后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耿聚忠闻言心头一凉，悔恨没将仁宪一事先告知给康熙，此刻无论在说什么都是枉然。康熙虽也对耿聚忠心怀顾忌，但毕竟心知耿聚忠身份之重要敏感，因此没敢接仁宪的话茬，只是道：“皇额娘，您身子不好，孩儿陪您回宫歇息。”康熙从未将仁宪当做亲母侍奉，满心疑惑为何仁宪此刻来坤宁宫吵闹，行动举止并非往日之高贵妇人所为。再望仁宪身后紧随芮年，不禁有些震撼。
仁宪眼望康熙脸色有变，一双眼紧盯芮年，遂温和朝康熙进言，道：“乾清宫宫女喜塔腊芮年承沐龙恩，如今已经是身怀有孕，皇上子嗣不多，我将芮年接入永福宫，他日诞下龙子皇上再封赏可好？”
仁宪此言一出，康熙便如吞下一只苍蝇般难受，他本对芮年无意，上次因芮年而惹恼皇后已是吃过苦头，不曾料想一日荒唐竟闹出人命，如今仁宪将芮年接入永福宫，他日无论诞下公主或阿哥势必要自作主张给予嫔妃之位，康熙亲政数年也没有给各宫答应晋位，如今生产过的答应们大有人在，晋了芮年的位就要一并给那些一早进宫的女子晋位，如今皇后还昏在榻上，不知是何病症，倘若此事传到她那恐怕又是一场心伤。康熙思前想后，直言道：“皇额娘，后宫之事一向是皇后裁夺判断，芮年一事还是等皇后醒后再议，如今中宫在病中，此事缓议吧。”
仁宪只知康熙与他从未一条心，却没想到如今他竟敢出言阻断她已经决议过的事，遂道：“皇上，虽说皇后母仪天下，后宫诸多事宜都于她管辖。但你毕竟是皇上，一个小小妃嫔名分也要请示于她吗？”
康熙闻言有些恼怒，刚要张嘴回驳，身后芮年却道：
“皇上，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配为皇家繁衍子嗣，当日能蒙皇上宠幸，奴婢至今决没有争宠之心。只是侥幸得承恩露，实乃上天注定之缘分，奴婢只愿腹内孩子能博得皇上半刻欢颜，就算是一辈子只做宫女侍候皇上，奴婢也心甘情愿。”
芮年一席话说得恳切，目下含泪连仁宪都为之动容，康熙并非铁石心肠，纵然再无情欲也颇为怜惜，又听芮年情愿不要份位也算是懂事。然而男子纵横天下，也不可知女子心中细小沟壑。芮年一心求上，怎会舍得不以腹内孩子要挟份位，她有心押两面大小。若云南起兵成功，她将以吴三桂唯一儿子的妾室身份入主后宫。若皇上撤藩成事，她产子之后仁宪必定为她讨要一宫主位，随即争宠以图再生龙子后迅速将头胎孩子弄死，以绝后患，最好再嫁祸皇后如当日唐朝武氏。
仁宪见皇上脸色和缓，有心再劝，后殿碧玺却跌跌撞撞闯出，如三魂丢了气魄，扑倒于皇上身前道：“皇上……娘娘，娘娘不见了。”
耿聚忠大骇，下意识攥紧了手中一颗明亮东珠。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竹林邂逅，皇后失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