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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飞蛾扑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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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活了二十三年,觉得世上最有道理的是两句话。
第一句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这句话不但形容了男女关系的必然性,而且一旦往深度挖掘,会发现很多俗语都能用这句话概括。
比如“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福和福是同性,所以总不肯同时到来,而福和祸是异性,所以他们常常形影不离。
……当然这么说双喜临门什么的就是同性恋了。
我对同性恋什么的并没有歧视,甚至会跟着那些腐女朋友开开玩笑,但对于现实中的那个圈子,包容度并没有那么高。
总归还是少数,就算不说是异类,也依旧是少数。
……好像跑题了。
第二句我欣赏的话,就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我二十三年来已经不止许多次的验证了这句话的正确性,可我不但没有吸取教训,反而越发变本加厉了。
为此我甚至怀疑过自己的智商。
而把这件事和我的怀疑告诉爸妈以后,他们比我还忧心……
于是我只好用第一条来安慰他们:大概我和智商是同性,所以她看不起我,总不光顾我;但情商总该和我是异性了吧?我会抓紧时间把他勾搭到手的。
……但长大后我才明白,我提出这种怀疑和想到这套解释的原因大概是我的情商太低。
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可以用规律来概括,用道理来解释,但更多时候它们常常是无迹可寻的。
非要把它们概括整理,抽象成似是而非的道理,这已经是一种魔障了。
……但当我洋洋得意地把这套新的解释告诉爸妈时,爸爸的回答是:
“你花了十几年去看破一个没有必要看破的魔障本身就是一种魔障!”
妈妈的回答则更彻底和一针见血:“其实你放弃原有的解释而换用这套理论的原因是……按原来那套理论,你应该是个中性是吧?”
……的确,我的智商情商都不靠谱。
这种不靠谱体现在很多地方上,比如我常常讲一件事讲两三个小时还讲不到点子上。
……比如我今天引用“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句话是为了描述我今天的倒霉事,可我又开始回忆过去,多花了三十几分钟。
(2)
今天我的倒霉是这样开始的。
早上薇薇——陆薇良,我的同事——来找我,告诉我她接管了我手上的专题。
我知道在摄影集的文案上写“那是一只待死的飞蛾,绽放着它属于昆虫纲鳞翅目异脉亚目的美丽”是一件挺让人难过的事,可是对着那些歪歪扭扭不知所谓的照片,我真的没什么话好说。
现在有点钱的人家就喜欢让孩子出书、出画册、出摄影集,按薇薇的话来说,他们是自己胡写乱画而不是找枪手就已经是种进步了。
可我的确对那些“非主流”的照片无话可说。
镜头永远是歪着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而歪——据说是为了一种“世界倾倒而颓废的美感”;拍摄的内容永远千篇一律——飞蛾,象征“爱情如烟花般的短暂和刹那芳华,以及追寻爱情的人悲伤绝望却永不放弃的坚持”;花朵,代表“孩子纯真的笑颜和我们即使行走在童年如雾气般消失的路上依旧保持孩子般天真的勇气”……
每次读这样的解释说明我都感到牙疼。另外很想纠正他“刹那芳华”里已经包括了“短暂”这个意思。
但薇薇告诉我要忍。
“接下来三个月我们将一直面对这样的东西,真是令人绝望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养家糊口啊养家糊口。其实看来看去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搞不好千百年后还说他们开创了摄影的新方向新流派呢。”她坐在我对面的格子里,叹了口气。
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她应该是跟我说的。
于是我说:“哦。”
我的格言一向是“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但实际上,当我第五十三次面对一张飞蛾的照片,而且这一张和前面那五十二张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的时候,我终于无话可说了。
所以我写:“那是一只待死的飞蛾,绽放着它属于昆虫纲鳞翅目异脉亚目的美丽。在雌蛾体上产生的性外激素把雄蛾引来,这一点与人类的荷尔蒙分泌何其相似,都代表了爱情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和千年修得共枕眠。”
然后我把它交了上去,喊薇薇去吃午饭。
午饭是在楼下餐厅吃的,牛肉饭越发难吃了。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通知,薇薇接管了我这个专题。
“你傻啊,”薇薇戳我脑袋,“不就来来回回这么些东西么,你拼拼凑凑不就出来了?现在都做了一半推给我,你是要我领情呢,还是你暗地里恨我呢?”
我想说她想多了,这又不是我安排的。但好像她说的也有道理,下次拼凑一下,搞不好就不需要查百度百科的“飞蛾”资料了。
我虽然叙事能力不行,常常颠三倒四,但我的文笔从学生时代就是公认的,要不我也不会走上学文这条不归路。
进了公司,我的第一任上司陈姐又发掘了我在创意和冷笑话方面的天赋,常常在写文案的工作之外让我负责一个专题的创新和整体掌握。
这家公司主要的经营方向是摄影集出版,所以快一年下来,我也和不多不少几千张照片打过交道。
后来陈姐离职了,我被交到第二任也是现任的上司韩叔手下。
早上薇薇来通知我接管,交接资料,外加教训我;吃过午饭后韩叔派人来传话,叫我去办公室。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韩叔的,虽然他也是中年,也有啤酒肚和秃顶,但他好歹不喜欢“苦中作乐”,也不会眯着眼睛叫我“小连”。
除了爸妈和闺蜜以外,别人叫我“小连”,我总会全身一抖。
(3)
一进办公室就看见韩叔坐在那。
……也是,这是他的办公室。
“韩叔,叫我什么事……骂我就不用了,薇薇骂过了……”
韩叔挑了挑眉,我惊讶地发现老男人还是可以很有魅力的:“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事实上我挺没有自知之明的,至少我不知道他因为哪件事而说我有自知之明。
韩叔看了我两眼,说:“过来坐。”
“不敢不敢。”
“……坐。”
我坐了。
韩叔说:“其实我不是想骂你,是有新工作要交给你。”
“哦,什么?”
“……一个新专题,也是新摄影师。”
“哦。”
“……你怎么就不问问是谁?”
其实我挺想问的,但他早晚得告诉我,何况我问了也不会改变“这个人到底是谁”的既定事实,所以我还是不问了。
“哦,他是谁?”
“宋敕,你知道吧?”
其实我觉得我的上司和同事们都挺可爱挺好玩,挺孩子气的,比如他这样问我,是吃定我一定知道这个人。
……可我还真的不知道。
“……哦……”
最后这场对话以韩叔把文件夹扣在我脸上,责令我明天上门和宋敕面谈具体事宜为终点。
……虽然我还是不知道宋敕是谁,但我得到了写有他姓名电话和地址的小纸条一张。
韩叔很不耐烦地说:“宋敕是谁,你去问薇薇,她会告诉你的。”
……薇薇会哭的。
这一年来每次都这样,大事小事哪怕厕所为什么没纸了也要我去问薇薇,薇薇简直像是我的秘书或者老妈子,哪怕她比我资历老,还比我高一级。
但我还是去问了薇薇。
按照一般小言的套路,薇薇一定会满眼花痴地告诉我:“宋敕啊!就是那个超级有名的摄影家!还是个大帅哥!”
……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
第一,薇薇眼中没什么帅哥,最高等级是“长得还可以”。大概浸润摄影这一行久的人都挑剔?
第二,薇薇也不知道宋敕是谁。
于是我和薇薇趴在她的电脑前,看着她在搜索栏里输入“宋敕”两个字。
……真是悲哀,身为合作者我们还需要借助搜索引擎了解对方的信息,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宋敕是男是女。
虽然我猜他多半是男的。
几毫秒以后搜索结果显示出来了。
没有照片,没有个人网站,甚至没有全面一点的介绍。我们只能从有限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这是一个低调的新晋摄影师,他保密工作做得这样好,一个是因为低调,还一个是因为他真的新。
看样子他要出的摄影集是第一本。
怪不得韩叔放心让我去。
我直起身子,开始翻看韩叔给我的那一文件夹资料,这是我的全部资本。
薇薇还趴在电脑上看搜索出来的那几个页面。
片刻后她突然激动地拉住我的衣角:“黄连!我……我!”
“你怎么了?”
“我……我一见钟情了!”
对宋敕?可你不还没见过人家么?
但这不太关我的事,女人总是感性的,或许我需要去跟韩叔说一声让薇薇和我换一下工作?
但再让我写飞蛾……估计韩叔和我都会疯的……
我想了想,暂时无解,于是我说:“哦。”
“真的太美了!美死了!我我我……我陷入爱河了!”
刚刚不是没有搜索到宋敕的任何照片吗?我有点好奇,凑过去看,却发现我想象的和薇薇的真相完全是天南海北……
“黄连你快点看!这彩钻的颜色,大小,切工!天哪要是我有钱我就把它娶回家和它过一辈子!”
薇薇几乎冲着电脑扑过去,脸在屏幕上蹭啊蹭的。
……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
我再次在脑海里写下这个结论。
那时候我并没有仔细想,为什么关于“宋敕”的搜索会和一颗名贵的彩钻联系在一起。
……或者我细想了也不会在意。
因为那时候“宋敕”和我,还只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