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师》穆珩

8、心理医师·相忘（2）

　　小鬼，你太紧张。晋玥殇的目光轻轻扫过少年的手，微微笑着，挑起了眉：“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对么？”晋玥殇并不期待孩子回答，径自说了下去：“没有人会在乎你。哪怕是你的家人。你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是吗？或许失去你他们会痛苦，但是，他们依然会活着。因为你们的生命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绝对的关联，永远不会存在于两个生命之间。这些，你明白。”
　　“那为什么还要挽救？”筱夜冷冷反问道，眼中一片冷漠：“你说这些，算是什么？”
　　“这个么。”晋玥殇微笑，抚着自己的下巴，眼中闪过一抹可以称之为狡黠的光彩：“挽救，只是因为本能地责任感。就算你不相信，责任感有时候会高于一切，哪怕没有意识到，你已经服从了这种责任感。”
　　这个孩子，其实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知道得越多反而越无法相信任何人，不再听从任何人。看得越是透彻，反而越是痛苦，变得越加自闭。很快，当这个孩子连自己都不再相信时这一切也就落幕。但，自己又何必费尽心机去挽回这一切？在这个孩子眼中投映出的世界分明就是残缺的。这样残缺的世界自己又有什么必要去修补？况且……这是一个游戏。
　　彼此想要相信却有隔离者的两人之间的纽带一旦断裂，会如何？面具粉碎后一个人的精神又能支持多久？我，只是想要看到那面具粉碎后那个人真实的摸样。撕碎那一层布帘，然后观看整部戏，这就是我会做的。
　　这样做的意义？没有，只是一个单纯的游戏。为了，打发时间。看，一切就是这样简单。
　　“为什么要绝食呢？解决这样的问题不过就是几针营养针剂而已。”晋玥殇平静地看着孩子干净的眉眼。
　　“你这样做只不过在浪费时间。你的母亲不会因为你这样做而改变自己的计划。”淡然的口吻全然不带一丝感情，仅仅只是在评论着事实的态度，晋玥殇一手搭在膝上，优雅大方，“你，舍不得伤害自己。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自私的孩子。”
　　其实，又有谁是真的无私的呢？只不过，这个孩子表现得最为真实而已。对于自己而言，这个孩子的变现或许是最为真实的。
　　“胡说八道！”孩子猛然起身，却因多日未曾进食无力支持摔倒在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潮红，抬头对男人怒目而视，孩子咬紧了唇。
　　“你出去！”看着这个只是冷冷看着自己却绝不会伸出手的男人，孩子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这个男人，很危险。或许，这个男人真的是无情的。只不过，从来没有人知道而已。
　　敏感而脆弱的小东西！晋玥殇心中暗自好笑，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能怎样呢》柳筱夜，知道吗，这一次，你会败在自己的敏感之上。半个月，我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将你的敏感引至顶峰。之后，变得更加强烈的你的自我意识将会慢慢吞噬你的意志。那时，只需要一点点“恰当的刺激”就足以让你的一直被你的自我意识完全吞噬，你的真实自我会在那时崩溃。而你的崩溃，将会是那把划开“布帘”的利刃。柳筱夜，你，明白吗？
　　上前，抓住孩子的手臂将孩子拽起让他回到躺椅中坐下，晋玥殇微微一笑：“柳筱夜，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证实你的母亲是否在乎你呢？”
　　你不会相信我，那就怀疑吧！愈加怀疑你反而会愈加在意我的每一句话，你会怀疑我的每一句话中都有着不同暗示，哪怕其实那只是我随口说出的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语。呵，柳筱夜，来吧，这一场戏，该开始了！你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你的精神已经苍老。这样的你，还会对什么如此执着？
　　“为什么没有直接询问的勇气？你，在害怕什么？”转身，晋玥殇走到门口，一手握住门把手，背对男孩淡淡问道。
　　“你——！！”
　　不待孩子再度发作，晋玥殇径自打开门离去。
　　简直是疯子！！！孩子握紧了拳，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不正常！！自己要做什么想要什么他有什么资格作出这样的评析？！
　　愤怒，或许在人们看来这只是一种在正常不过的感情表现。但是，在一个想要打破你的感情保护的人面前，你的愤怒只不过他的助推剂。愤怒的时候，便已经让那个人走进了你的世界中。每一个情绪的大幅变化，都会留下一个人格裂痕，而裂痕的出现便是最好的契机。个人的世界，只不过是一间玻璃屋。一点点的裂痕都会扩张，直至玻璃屋完全破裂，那一切所谓的人格也便不复存在。
　　早熟而聪慧的孩子，却不任何人都需要母亲的注意。而你，却正因为孩子的早熟与聪慧而误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在意着彼此却偏要伤害彼此。失去时，才会真正注意与痛苦。礼貌地与女主人交谈着，晋玥殇心中除了漠然只有讥讽。
　　“您是说是因为我忽略了筱夜的需要？”柳依微蹙起秀气的眉：“这，怎么会？我一直在关注着这孩子啊！”
　　“刘夫人，您知道对于孩子而言父母的一句话远胜于您给他们一切的物质享受吗？您很聪明，也极其疼爱您的孩子。您震荡的不想要这孩子向您撒娇吗？”晋玥殇微笑着，弯起唇角。
　　淡棕色的眼中带着的那一丝轻浅的询问的神色让女子有一丝恍惚。作为一个母亲，有谁不希望有一个可以向自己坦诚一切的孩子？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儿子可以向自己撒娇。但是，那个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理智得让她都惊讶的呢？不知道呢！
　　“您主动伸出手的话我想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的。试试看，给筱夜和您自己一个惊喜？”晋玥殇的嗓音本就醇和，此时更见温润低沉。温和地笑容已被诚恳的请求神色取代。
　　晋玥殇买这个任性自我的男人，却也是最擅长于掌控他人情绪的人。对于一个强势的女人，当一个在她眼中已经和她一样强势的男人向她露出恳求的态度时，她多半不会拒绝。更何况，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她唯一能够相信的可以帮助她的人。
　　“我很愿意试一试。”柳依温和地微笑，向晋玥殇点头：“我想，您的建议一定是有效的。”
　　这个女人，在逼我给与她一个肯定的保证么？有意思，明明是有求于人却仍然不肯落于下风，反而希望可以掌控一切。这样的女人，底线反而比任何人都要低得多。一个习惯于掌控的人，总是容易过度的逼迫自己。柳依，你知道么，在你逼我说出这个保证承诺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不起了！！
　　“当然，柳夫人。我可以肯定！”晋玥殇微笑，自信，温和。
　　女人满意地点头。
　　谈了许久，晋玥殇起身告辞。打开车门上车，微微抬头看向二楼——男孩正靠在窗边俯视着自己，眼中只有戒备与愤怒。
　　敛容，晋玥殇驾车离去。没有人的情绪可以影响他。不，或许，除了……那一个孩子，那个自己曾经认真地想要去挽回却始终没能留住的孩子……自己的世界，是从那个孩子离去时才变得如此残破的吧？

　　“妈妈，我不想再看到那个人！！”看向母亲，柳筱夜咬紧了唇。那个男人，让他感受到只有极度的畏惧，出自内心的恐慌，无所适从。冥冥中，似乎总觉得的男人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变故，却又不甚明白。
　　柳依轻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试探着抱住儿子的肩膀：“筱夜，怎么了？你讨厌他吗？”
　　一僵，柳筱夜有些诧异。母亲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抱过自己？已经记不清。习惯了母亲总是忙碌，学会了压抑自己希望和母亲亲近的感情，即使偶尔希望母亲可以拥抱自己也不曾说出口。是，是希望母亲可以拥抱自己，可是……
　　“妈，是他让你这样做的？”推开母亲，柳筱夜偏过头。
　　每一个人心底都会有对温情与关爱的需求，但是极少有人可以忍受由他人介入而得到的温情与关爱。尤其当那人生来就是骄傲的存在时，被他人介入过的关爱与温情对于他而言便已是一种侮辱。可这些人总是要得太过完美，却总是难以得到。
　　“筱夜，你在说什么？他只是提醒了妈妈，平时妈妈总是做错一些事而已。你是妈妈唯一的孩子，妈妈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妈妈怎么会不在乎你！傻孩子！”叹息着，柳依搂住儿子：“筱夜……”
　　成年人的世界中，总有太多的杂质，一旦一个人的态度突变，成年人总是会猜测这一切的原因，只有在怀疑之后他们才能信任，而孩子则不同，他们愿意相信，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的一切。所以，他们比成年人更加容易被说服。
　　“妈……”无论如何，柳筱夜也只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母亲的温柔让他忽略了许多，忘记了戒备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乖乖任由母亲抱住了自己。
　　而这一切，已让柳依在心底认同了晋玥殇。
　　“真是感人。母子终于和睦。”淡淡笑着关闭了柳依发来的邮件。晋玥殇端起手边的咖啡，“柳依，你以为一个已经被温情打动的孩子还能有多强的信念？你修复他心中的破碎的一切时却也埋下了灾难的种子。这枚种子，是你种下的，只有你可以让它生长，最后再度粉碎这孩子的内心！！是的，柳依，最后，毁了这孩子的只会是你！！筱夜啊，这会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对吗？”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羁绊和信任，哪怕那些羁绊和信任来自于血缘也一样。毁灭，谎言，背叛，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和现实的伤害，只有这些才属于“人类”！我，也不过是一个将这一切加诸于他人的“背负者”。本来就不完美的世界，完全粉碎不是会有趣得多吗？
　　这一场戏，已经开始。这一切，仍然由我主导！
　　“准备好了吗，诸位？”一贯温和低沉的动听嗓音。晋玥殇笑意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