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心理医师之一•兽 ...
-
扶住墙壁，莫林抬手紧紧压住额头。太阳穴突突跳着，头依旧剧痛。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不是外貌的相似，而是气质，不，或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气”。
回忆起白天遇上的那位心理医师，莫林一阵阵发冷，寒意悄然向四肢弥散。那件事之后他不住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可是，就在今天见到这个名为“晋玥殇”的心理医师时，那块冰破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那出现了裂痕的冰下探出头来，不住窥视着他……
抗拒性心理障碍？又一个呵！咬着笔坐在电脑之前，晋玥殇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喔，是的，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当然了，也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救人”的好医师。对他而言，心理治疗术只是他借机名正言顺窥视他人心理阴暗面的方式。而今天的病人，是几个月以来让已无聊许久的他感到有趣的人，是的，是“有趣”。
翻开资料，晋玥殇笑着在莫林的名字下轻轻划出一笔……
~~~~~~~~~~我就是那呀么分界线~~~~~~~~~~~~~~~~~~~~~~~~~~
面对耐心地看着自己微笑的心理医师，莫林舔了舔发干的唇。眼前的年轻医师看上去温和无害，却让他一阵阵恐慌——那种“气”，实在太过相似，总是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一场噩梦。
太久的沉默让晋玥殇不得不打破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和我交谈似乎会让您很紧张？”晋玥殇微笑着摊开双手，似显无奈。
“喔，不。”莫林一滞，斟酌着用词，“只是，有种被透视感。”
“透视感？”晋玥殇似乎对男人的话产生了极大兴趣。一手压住纸页，以手搅动着咖啡沉吟了几秒：“或许，是您太高估了我。我并不是神，不会什么读心术的。”
莫林再度陷入了沉默，甚至有些后悔刚才自己说出的话。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感受呢》这样非常愚蠢，不是吗？
“嗯，很失败的感觉。”晋玥殇看到莫林在他这样说时猛然看向他的目光时笑了笑，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对我的抗拒性心理真是出人意料的重。你从一开始就把我视为‘会对自己不利的人’。很抱歉我不得不暂且放下‘心理治疗中不得给交谈对象以——你是患者’的常识提醒你，作为一位有着基本自控那能力的‘患者’，你的完全的不配合让我十分为难。”
不！太像了！太像了！莫林下意识压住心口处，有一刹那的恍惚，为什么，这个叫晋玥殇的男子与记忆中的梓宇会如此相似？
而就是这一刹那的恍惚，让莫林完全没有注意到晋玥殇脸上一闪而过的可以称之为“诡异”的笑容。
“许多事，就如同发生在梦中，让每一个人来不及改变就消散。但发生过的事毕竟和梦境不同。它们一定会留下证明它们曾经发生过、存在过的刻印。时过境迁，有的刻印会更加深入骨髓。”不经意般吐出的话语显然刺中了要害，莫林的反应大得甚至远远超出晋玥殇的想象。
惨白了脸色死死盯住晋玥殇的眼，莫林嘶声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您什么都不肯说，那么您希望我知道什么呢？”咄咄逼人的口吻，脸上却仍是带了一抹温文的笑意。晋玥殇深棕色的眼中一片幽深。
“我……你……”莫林僵住，脸上肌肉抽搐一下，旋即起身匆匆告辞，逃一般离开。
呵呵，有趣！注视着男人仓皇离去的身影，晋玥殇扬起唇角，从治疗者到实验者，莫林已不再是他的施治对象。他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看看这个已将心中深藏的恐惧之兽释放的男人何时才会崩溃！
“莫先生，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来找我的，嘻！”晋玥殇此时的表情，高深莫测。
灰败的肤色，微显凹陷的眼眶，不过一月不到，莫林便如同老了十岁，再也掩饰不住身上散发出的极度疲倦的暮气。注视着镜中倒映出的人影，莫林眼中闪过一丝惨然。
“你，究竟是什么人？”盯着镜中倒映出的另一个模糊的人影，莫林声线低哑。镜中的人影模糊如同隔了一层雨雾，看不真切。
人影似乎在笑，轻轻摇晃着：“你不是一直记得我么？”
“可你已经死了！！”莫林歇斯底里的大吼。
“不，你见过我，二十七天前，你见过我。”人影仍然在笑。声音在室中回荡着，撞击着墙壁，空灵却带了浓烈的死气。
不是梓宇！！是……晋玥殇！！这是莫林的第一反应，旋即又自嘲的笑了，晋玥殇是什么人！自己竟然会将一个不过见了两次面的心理医师和一个死了的人联系在一起，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你以为我是晋玥殇？呵呵~~”人影似乎知道莫林在想什么，笑了，摇晃得更加厉害：“也对呢！或许，是我依附在他的身上了，你说呢？我和他，一样，一样……”笑声变得尖锐，回荡室中，人影更加模糊不清。
“够了！！你不是！你们不是！！！不！！！！！！”捂住耳朵大吼，冷汗已湿透了内衣。
“醒醒！！”似乎有人在不断摇晃着莫林身体。勉强睁开眼，却是一脸怒容的妻。
“半夜三更大吼大叫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你看看你自己，让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你也不去！你……”
“闭嘴！我已经够烦了！！”烦躁地打断女人的唠叨，莫林一掀被子下了床。不理会女人的问话便换了衣服冲出了门。午夜的风依旧极冷，打了一个寒颤，清醒过来的莫林不由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这么晚，他跑出来干什么？似乎，不该为了一个无聊的梦离家的。梦？！对了！是梦！那么，去找他？找他……
看到半夜按响自己门铃的人，晋玥殇并不惊讶，作为一名有着八年以上工作经验的心理医师，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的病人们半夜来电或来访。在重度心理疾病患者中这样的情况尤其频繁。
“请进，莫先生。”让过男人后关上门，晋玥殇将一杯矿泉水递给垂着头坐在宽大沙发中的男人。作为一个纯粹的享乐主义者，晋玥殇总是尽可能将自己近四百平方米的双层居室布置得极其舒适。此时他正拉过一张软木黑椅准备坐下。
“很抱歉这么晚来叨扰你。”莫林干涩地开口，“请问，有酒吗？”
“没有。我很少饮酒，所以不会在家里储备。”一边说着晋玥殇一边看看墙上的钟——2:34.晋玥殇弯了弯眉眼，真是个好时段，这时间是最容易进行心理诱导的。在这种时候，正是人类的心理疲倦期。
“我，做了个噩梦。”迟疑着开口，干涩地声音不难听出说话的人心中有多么挣扎与痛苦不安。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见到你之后，我就开始做恶梦。你，对我做过什么？”莫林接下来的话让晋玥殇险些挑起眉梢，“你一定给了我什么暗示才让我这样连续做噩梦，对吗？！”嗓门渐高，男人的神经显然已经接近崩溃。
“我不是巫师。不会操纵人心。”晋玥殇温和的语调稍稍平复了男人激动的情绪。微微向前倾身，晋玥殇温和地注视着男人：“你的噩梦，只是现在做过吗？我想，每一人的不安都是累积的，我也一样。”
“何止是不安！何止是不安！！！”捂住脸，莫林低哑地嘶吼，“他已经死了！！为什么我又梦见他！！为什么你会出现？！为什么要附在你身上折磨我？！为什么？！！！晋玥殇，你不是晋玥殇，你是梓宇！对不对！你说啊！！！你就是梓宇！只不过换了一个摸样，是吗？！！！！”
面对变得歇斯底里的男人，晋玥殇缓缓直起身子，大致明白了男人的症结所在。放下手中的茶杯，晋玥殇认真的看着男人：“莫林，看着我。”
对上莫林绝望的目光，晋玥殇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莫林，我并不认识你口中的梓宇。难道我和那个人长的很像？”
“不，不像！你和他，完全不像。但是，你们的‘气‘完全一样！！求求你告诉我，是不是他让你来的！让你来折磨我？”莫林狂乱的目光在晋玥殇脸上停驻。
晋玥殇抿了唇，他实在没有心情和一个快要崩溃的人多说什么。但是，很可惜，这是他的工作。始终保持着冷静的态度等待莫林自己镇定下来。晋玥殇的态度让莫林极度不安——无理取闹的自己与始终温和耐心的晋玥殇——强烈的反差让他不由自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起……我似乎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抓起水杯一气喝尽，莫林方才微微定下心来。
“我理解。”温和地注视着莫林，晋玥殇开口：“你知道吗，更多的时候，所谓的‘气’的相似只是个人在一刹那之间的感觉，但大多数人却会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而将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下去。这种相似感，大多是来自于初见对方时对方一个与自己记忆深处相似的一个举动。之后，我们总是会傻傻的将这种感觉引为实际的现实而努力去对方身上寻找更多的相似。莫林，你说我和‘他’是‘非常像’，但是我想，你会明白的，我不会是一个我根本没有见过的人。”
“梓宇，是个怎样的人？”
“他……非常优秀，非常优秀。是的，非常优秀。无论是谁，都认为他非常优秀。无论是谁……他真的很优秀，没有人会不喜欢他。”陷入自己的回忆中的莫林变得温和，梦呓般低语着。
三年前，一次合作会议中他第一次见到了作为对手的谈判代表——秦梓宇——并不是非常英俊的男人，但有着出众的气质与优雅的言谈举止足以让梓宇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惊艳与梓宇的一切，明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的他竟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迷恋上了梓宇。近乎疯狂的追求梓宇，却没有得到梓宇丝毫的回应。
知道他近乎疯狂的在一次会议后拦下了梓宇，梓宇也之不过微笑着摇头。那样骄傲固执的梓宇，那样温柔优秀的梓宇，那样聪明沉稳的梓宇，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手。
“我……对他用了药。我明明知道他是那样骄傲的人，却愚蠢的对他用了药……”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莫林苦涩的说了下去。
次日醒来，梓宇已经不见踪影。他慌了，疯了一般四处寻找。快要一年，他终于在一个北方的小城镇中找到了梓宇。苦求无果，梓宇坚决不肯留在他身边，耐心耗尽，他疯了一般再次犯下大错。这一次，梓宇终于被逼上了绝路……“他疯了一样从我身边逃走，他说我疯了！他就这样疯了一样跑了，却在火车站上因为精神恍惚……死在了车祸中。我眼睁睁看着他粉身碎骨。”于是他自己一个人逃了，远远离开了那个城市。他怕了，他怕梓宇的死一旦被人知道与自己有关系只会毁了自己。于是他逃了，渐渐的，似乎忘了这件事。但是，却在这一次公司的例行体检中见到了被上司高价请来为他们做心理疏导的晋玥殇，于是，刻印再次浮现……
说完，莫林沉默了，这个噩梦究竟要何时才会结束？
“你是双性恋？”晋玥殇依旧温和。
“……或许。”莫林尴尬地盯着桌面不愿与晋玥殇对视。这个人，会唾弃自己的吧！
“他呢？梓宇呢？”
“他，有妻子。”头垂得更低，罪恶感让莫林几乎无法呼吸。
一个平时并不唠叨的人却在短时间内变得喜欢不断重复同样的话语，若是单纯的重复也还好。但是这个人，却是典型的强迫症了。还有一点，莫林你没有对我说实话，作为一个绝对成功的男人，梓宇的心理承受能力应该不会如此糟糕，恐怕，你对他的心理胁迫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了吧！
好吧，晋玥殇承认，他从不认为个人的性取向不同有什么问题或不正常。但是以此为借口逃避责任的人他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作者：孩子，你确定你是因为‘无法容忍’才想折腾他而不是因为你本性不好？晋：我是CJ的！ 作者：……）
“意外的责任不在你。只不过，你没有让他得到幸福而已。”晋玥殇温和的嗓音变得略显醇厚，“莫林，你爱过你的妻子吗？爱过？好吧，那我想，你做错的事只能自己承担了。我只是一个医师，而非道德评判家，所以我不能说你这样做是对是错。你的烦恼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你的自我道德谴责。”
“莫林，爱一个人就是占有吗？你爱他，又害他，两相抵消，你一无所有。甚至，他对你最初的棋逢对手的感觉只怕都没有了。”晋玥殇似是叹息的声音让莫林心中一空。
什么也没有？不会！就算不爱，那么恨呢？恨一定会有！！与其真的被无视，倒不如被恨着来得好！至少，他还记得自己！
“梓宇不会是一个那么脆弱的人。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遗忘，你不也是如此？怜悯一个痛悔的犯罪者是人的本能，当有了这样的情绪，爱，恨，怨……都不会再如此强烈。记忆封印也会加深。不要总是过分高估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地位，没有用的。仔细想想，他本该有一个辉煌的未来，当然了，这是假设。你不必如此自责，你只不过是一个被爱冲昏了头的普通人而已。或许，就算没有你，也会有人毁了他。”
看似劝慰的话语，在一个精神已接近崩溃的人身上却足以起到侵蚀他本已脆弱的神经使之完全断裂的作用。安慰时却在暗示对方“是你毁了他”，这不过只是在将男人崩溃的进度前推了一些而已。别忘了，他是晋玥殇！一个在外人眼中年轻有为的优秀心理医师！所以，他想怎样没有人可以阻拦，没有人可以抓住他的狐狸尾巴！他只想知道，当这个人的自责达到顶点时会怎样。
“灵魂，是会悲伤哭泣的吧？”低低自语，晋玥殇目光一转，落向书橱。
莫林本能地随着他的目光转头，头晕目眩——书橱上最为显眼的，是《圣经》……
“若与人苟合如同男人与女人交合，上帝将诅咒他的灵魂。”——《圣经》
几天后——
阳台上，一身浅草色休闲打扮的男子正舒服地晒着太阳。翻开报纸目光略略一扫，男子笑得风轻云淡：“喂，秦梓宇，虽然不认识你，不过还是替你解决了一个混蛋。你在天上多少感激我一下吧！”
风拂过报纸，头版上，赫然一句——“某公司副总裁莫林，于昨夜自某河边跳河溺水身亡，原因不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心理医师之一•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