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闻腥》风吹雷同

6、失踪

　　江为盯着这条消息，眸光幽深，陷入了沉思，往上看，聊天记录在昨天下午，当时开幕式结束后二叔正在沧澜小坐。

　　夜猫：怪不得嘴这么严，芊芊够漂亮的。
　　江为：她去酒馆了？
　　夜猫：不告诉你。

　　看到这儿，江为起身去了酒馆。

　　夜猫是江为的发小，今年21，两个人的爷爷是故交，都是从合寨村搬去市里的，小时候夜猫一直很佩服这个大他六岁的哥哥，经常跟在江为身后找他玩。夜猫本名叫陈一鸣，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本意是希望他一鸣惊人，但没想到一鸣确实惊人，只不过惊人在了打架斗殴上，青春期大家都给自己取花名，他用“一鸣”的首字母给自己取名叫夜猫，他觉得这名很神秘，听起来像是道上的。

　　和江为相反，夜猫学习很差劲，心思也不在读书上，初中毕业后去了中专学汽修，经常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汽修没学到什么，却不知从哪学来一门调酒的好手艺。

　　那段时间，江为没人照顾，是夜猫在医院陪床，江为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经过这一番相处，两人也算是难兄难弟。后来江为开了沧澜，便把他拉到隔壁酒馆当调酒师，酒馆营业时间特殊，平时夜猫自己住在后院，偶尔江为会过来帮忙，四舍五入算是直接把酒馆交给夜猫。

　　这会儿酒馆还没开门，夜猫正在边吃饭边看单词，见江为过来，知道他已经看见消息，便给酒馆打了烊。

　　“吃完饭再说，不着急。”江为看一眼他手机上的单词，问，“转性了？”

　　夜猫：“学习学习，不然都跟别人脱轨了。”

　　江为点点头，在吧台坐下。

　　夜猫快速扒了几口饭，,听见江为又说；“昨天下午她来了？”

　　“她？”夜猫停下手里的动作，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地问，随后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故作高深地”哦”了一声，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江为面色波澜不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在吧台上敲个不停，手背因敲打的动作而青筋跳动，那双细长的眼睛聚焦在此，睫毛小幅度地扇动了两下后，他抬起眼，语气平淡如水：“陈一鸣，这个月工资要不先不发了？”

　　听见这话，夜猫“腾”地站了起来，被黄毛挡了一半的眉毛顿时皱起来，一脸不满地开口：“又来？”咽下嘴里的饭才又带着怨气说，“我说还不行么，人家不仅来了，还点了一杯芊芊，满意了吧？”

　　听见这话，江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起来直接走向了酒馆后院。夜猫见状，擦擦嘴跟了上去。

　　只见二人进了后院那扇红色小门，转了几道弯后，来到了青旅后院一楼。这里是后院侧屋，明面上是青旅的仓库，放杂物的，实际上算是一个议事间，四周墙壁贴满吸音板，江为和夜猫谈事都在这儿。

　　这次谈话内容的主角，正是刚去世的万子意。

　　江为跟万子意没什么交情，第一次听见这名是在读研的时候，他们同在古塔项目组，但江为从来没在现场见过他，后来他跟何芊恋爱，才知道了万子意经常骚扰何芊，还是何芊死死拦着，江为才没去找他。

　　研二暑假，戏楼项目启动后，万子意父亲,也就是何芊学院的院长万象，是总负责人，这次却难得没把儿子塞进来,那时江为听何芊说万子意消停很久，二人便不再深究。直到何芊的父亲何文华意外去世后，他才又想起这号人物。

　　江为在项目组的时候，负责藻井暗纹的修复，在整理数据时却偶然发现，藻井暗纹上多处金箔的厚度与别处不同，于是便上报给老师，那时何文华只是让他不要透露出去，说他会上报。

　　面前的人是何芊的爸爸，是他的导师，江为自然不疑有他。可仅在四天后，何文华却因触电坠落意外身亡。

　　而何芊学院的院长万象，作为总负责人要出来控制局面，彼时江为纠结是否上报藻井金箔的问题，可想起老师的话，虽不知缘由但也未曾轻举妄动。

　　思来想去，于是便决定先试探万象。哪知万象把话说得漂亮，却是一概不管。江为正觉蹊跷之时，万子意却又出国了。

　　江为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林林总总的意外叫他应接不暇，彼时只好暂时作罢。哪知后来，机缘巧合下遇见何芊舍友，这才锁定目标。

　　俩人不知说了多久，等再回酒馆，太阳已经西沉。夜猫给酒馆开张，江为便又从正门回到了青旅。

　　到了饭点，没看见何芊，以为她还在剪视频，于是他发了条微信叫她下来吃饭。

　　可直到开饭，何芊也没动静。自从俩人在躺椅处不欢而散，江为总感觉心口压着一块石头，想着她可能还在生气，便叫刘姐给她留饭，然后上了楼。

　　咚咚咚敲门，没人应，不能是还在睡觉吧？打电话，已关机。江为又下楼，问起来，刘姐这才想起下午好像见她出了门。

　　江为知道她生气了，便只当她不愿理他。可等到晚上八点，她还没回来，电话却依旧关机，江为大脑嗡的一声，脊背窜起一阵鸡皮疙瘩。他连忙查起监控，给夜猫打电话。

　　两人分头在村子里找了半小时后，决定去村委办公室，这会村委已经下班，江为想也没想直接给小常打过去。

　　小常觉得江为未免过于大惊小怪，一个小村子，人还能丢了不成？可能只是手机没电才关机。但毕竟何芊是网红，最好还是不要在村里发生意外，所以小常尽管不情不愿，但还是到了办公室，给他们放了监控。

　　最终，他们看见何芊在一个巷子的监控死角消失不见。

　　江为脚步肃杀往何芊失踪的地方走去，后面俩人边走边跑。江为神色阴郁，攥着手机想要报警，但从何芊消失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四个小时，他只祈祷自己是关心则乱。

　　就在这时，江为手机一条短信提醒，紧忙点开后，他身子僵在原地，近乎石化。

　　“明天上午八点，带上藏宝图，苗家村茶园见。”

　　号码是本地的，但他不认识，随后对面那人发来一张照片，江为顿时感觉脑子里进了一辆卡车，把一切骨骼脑浆都碾成了粉末。

　　何芊被捆在椅子上，嘴上粘着胶带，头发乱作一团，眼里雾蒙蒙的。

　　因为江为停下看短信，后面两人总算追上，见他停下看手机，快步凑上来。

　　小常问：“联系上了？”

　　江为马上熄了屏，把手插进口袋后说：“回去吧，她今晚不回来了。”

　　小常松口气：“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大一个人了，在村里能有啥事嘛？回去了。”说完便向前走去。

　　夜猫见他语气不对，靠过来小声问：“哥，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为没应，一下子变得很疲惫，好像整个人陷进夜色里。

　　夜猫意识到什么，看见江为若有所思地走了，追向前去又喊了声“哥”。

　　江为：“没事，先回去吧。”

　　*

　　今天中午何芊气闷地回到房间，其实刚才她想扇江为一巴掌，但似乎没必要让自己手那么疼，所以没动手，等坐到电脑面前，后悔没发挥好。

　　他的话哪句真那句假，何芊毫无头绪。本来这些事情就跟她无关，是他非得聊会儿，她一点也不在乎。心里骂了江为一百遍，何芊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工作，她关上电脑，躺到了沙发上，立誓明天要远走高飞，再也不来合寨。

　　大概是今天起得太早，何芊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再一睁眼，已经下午四点。沙发很软，睡得她颈椎有点酸，她敲敲后颈，走到窗边。

　　太阳已经西沉，但天色依旧大亮，带着一点夕阳独有的温和，完全不似上午的黯淡，何芊心情好转，推开门就下了楼。

　　她到大厅时，刘姐正守着前台玩电脑，桌子旁零星两人低头看手机，十分安静，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很好。

　　她自在地抬腿走出青旅，沿着村子一条街闲逛，半个小时下来，何芊买了一些冰箱贴之类的小玩意，还给旅居中的何芝兰寄了四罐辣椒酱。

　　村里的主要景点和街道都已经逛过，天色还早，想了想，她往一户人家走去。

　　三年前，他们刚到合寨村不久，上午的太阳毒烈，何芊戴着一顶巨大的遮阳帽，站在戏楼一层的通心走廊处跟同学说话，说了几句便摘下帽子，视线顿时清明，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小女孩在看她，何芊冲她笑笑，小女孩却跑开了。

　　而此后的三天里，何芊每天能看见这个安静注视她的小女孩，终于在第四天，何芊向她走去。小女孩留着齐刘海，大大的眼睛很讨喜，手指不停搓着裤边。

　　何芊看得出她很紧张，便主动搭话：“你好呀，小朋友，你是这个村里的？”

　　小女孩点点头，何芊笑吟吟问她：“我叫何芊，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没有说话。

　　何芊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女孩依旧沉默。

　　何芊猜测，大概是内向，或者是聋哑人，但还是嘱咐：“你家里人知不知道你出来了？我们一会儿都要去吃饭了，你也早点回家吧。”然后摸了摸她的肩膀。

　　女孩便跑着走了。

　　后来两人便熟络起来，有时候项目组放假休息，女孩还带她回过家，后来才知道，这女孩叫林星，她告诉何芊，家里只有她，奶奶还有她妈妈，但何芊去的时候，大人们都不在家。

　　后来何文华出事，各种事情一股脑地压上来，何芊再也无心挂念什么星星月亮。

　　今天下午得闲，便又想起林星，三年没见，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何芊便凭着记忆去了她家，可到了家门口，迎接她的却是紧闭的大门，于是只好原路返回。

　　僻静狭窄的小巷子里，何芊越走越快，平时不在意，这会儿却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她，正跟着导航提示转角，下一秒，她被人蒙住口鼻。

　　再睁眼，她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嘴被封住，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她冷静下来观察四周，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眼前有两人，女人坐在床上，男人正站着看手机，都是没见过的面孔。

　　屋里拉着窗帘，看不出外面的景象，但很劣质的窗帘仍然没有光线透出，何芊估摸着天色已经大暗。很安静的环境，光源也少，应该还是在乡下，但这群人大概率还没有蠢到把她放在合寨村。

　　她是在一个小胡同被绑，那极大可能从她出了沧澜便被人盯住了，只是一直人来人往，到了偏僻处才下手。

　　为什么绑她？

　　因为财？她作为博主可能收入确实比普通人高，但这几天合寨村有不少博主都在，比她红的也大有人在，偏偏盯上她，还要用绑架这种高风险手段，不应该。

　　因为色？可从她昏迷到现在，衣服完好，身体也没有异样，只是保持一个姿势导致手臂有些累，所以也不是因为这个。

　　还能因为什么？

　　片刻之间，男人朝何芊走过来，举着手机，何芊低下了头，男人见她醒过来，便捏住何芊的下巴强硬让她抬头，随后拍了一张照片，像是要给谁发过去。

　　这时，坐在床上的女人缓缓开口：“给他发过去了？”

　　“嗯，这能行吗？”男人反问。

　　“他对这女孩上心得很，”女人说着站了起来，绕着何芊细细打量，又说，“你最好乖乖等到明天江为来救你。”

　　何芊听见这话，才意识到原来这两人是要拿他威胁江为，但两人已经分手三年，这次的萍水相逢也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江为这是惹上什么人了？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又进来一个魁梧男人，凶神恶煞，他看了眼何芊，恶狠狠地说：“老实点。”便在床上半躺下刷视频。

　　经历了这么一遭，何芊身心都处在脆弱的低谷，什么也没想明白，却觉得恍惚间身处檀城，春夏秋冬，什么都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