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闻腥》风吹雷同

33、中甸

　　翌日清晨，江为的卧室漆黑一片，何芊睁开惺忪睡眼，一晚上都被人抱着，醒来浑身都累，这会儿身后的呼吸平稳和缓，她悄悄掀起胸上的胳膊，只是刚一用力，江为又箍得更紧，把头埋进她肩窝。

　　何芊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伸出一只胳膊摸摸小狗头，扭过脑袋说：“嘉嘉今早就走，我得送送她。”

　　说完她再次抬起江为的手臂，成功从他怀里逃脱出来，蹑手蹑脚回了房间。

　　等何芊洗完澡出来，楼道里已经有了些许声响，她收拾起行李，从最开始，她就计划跟江为一起去中甸，所以早就简单收拾过，最后放一些日用品就封箱。

　　早饭后夜猫过来，本以为只送嘉嘉去高铁站，顺便送江为去机场，却不曾想何芊面前也有一个行李箱。

　　夜猫看一眼江为，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何芊在这儿，心想还好他嘴牢，江为不让说，他就绝对不能说，人家两口子的事儿，任由他们自己掰扯吧。

　　夜猫自觉接过嘉嘉跟何芊的行李箱拎过门槛，不料其中一个箱子格外沉，他问：“这箱子里装什么了？！”

　　何芊伸手帮忙：“有些我的拍摄装备，比较重。”
　　夜猫：“拍摄装备？”

　　何芊：“嗯，计划去中甸拍点视频。”
　　夜猫“哦”一声，不再说话，又看了江为一眼。

　　嘉嘉：“阿姨是不是也在云省？”
　　何芊：“是，今天她应该就能到中甸，正好见见她，算起来也得大半月没见了。”

　　夜猫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见江为一脸懵，他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笑。

　　众人上车，夜猫开车，江为在副驾，何芊、嘉嘉在后座。

　　车子稳稳启动，嘉嘉倒头就睡，车上鸦雀无声，何芊的手机一声震动。

　　江为：阿姨也在中甸？
　　何芊：嗯，我让她订好酒店了。

　　江为：她知道我也去？
　　何芊：当然啊。

　　江为：？？？

　　...

　　高铁站离得机场不算近，送下嘉嘉后，到机场时已经十点。临别前，江为寥寥数语嘱托一番，夜猫开车扬长而去。

　　二人过了安检，已经是饭点，一点的飞机，还得等等，江为问何芊想吃什么，何芊扫了一圈各个店铺，说：“想吃薯条。”

　　麦当劳里，两人面多面坐着，何芊把湿巾推过去，江为把薯条盒抖抖。

　　何芊沉默吃了两根薯条，抬头问他：“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江为拿着汉堡的手顿住，耳朵瞬间红了起来。何芊不知道为什么江为的耳朵为什么总是红得这么快，一受凉就红，一害羞就红，一尴尬也会红，她盯着他的耳朵看，看出一点乐趣。

　　何芊把薯条往他脸上一扔，问：“想赖账？”

　　江为干咳一声，坐直了身子，把落在餐盘里的薯条放进嘴里，说：“没。”

　　何芊：“我肩膀现在还疼。”

　　江为一时怔住，有点心虚地问：“我干的？”

　　何芊无语：“不是你还能是鬼啊，我一动你就使劲，一个姿势你不累啊？”

　　江为彻底呆住：“啊？”

　　话说出口，何芊也觉出不对劲，改口道：“不是，我是说你一直压着我。”

　　越描越黑。

　　何芊觉得自己在搬着石头砸自己脚：“哎...算了。”

　　江为的脸跟着红起来，可想到今早醒来的时候他全身都穿着衣服，便问：“昨天...咱俩没那什么吧？”

　　“吃你的饭吧。”何芊瞪他一眼，又说，“你有病。”
　　说完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嘀咕：“我也有病。”

　　江为垂眼带笑，小声说：“同病相怜。”

　　江为预判她的动作，眼疾手快捏住她又扔过来的薯条，不气不恼把薯条塞进嘴里。

　　*

　　傍晚，俩人落地中甸。在天上的时候觉得晴空万里，飞机降落时，低空云层是阴的，等到落地，天上下着雨。

　　两个人没有多余的安排，所以下了飞机便直奔何芝兰订好的酒店。

　　酒店坐落在月光古城，城里很多地方没法过车，司机把俩人送达一个胡同口，便停了车。

　　曾经何芊以为合寨村的石板路已经够难走，直到刚才行李箱轮子落地就打了滑的时候，她才发现，石板路比起这里凹凸不平的石头路来说，简直小巫见大巫。

　　江为倒是自觉，一下车就主动把两个箱子归入自己麾下，一手一个拎起来，看得何芊一愣。

　　“走了。”江为见何芊撑着伞原地不动，扭头说。

　　俩人并排，中间隔着一个箱子，何芊伸手举着伞，往江为那边歪，但他肩膀还是在伞外。没走几步，江为说：“顾你自己，帮我把帽子戴上吧。”

　　何芊照做，江为又说：“你去前面带路。”

　　何芊走两步就回头看看，脑子里一下蹦出嘉嘉那句“有劲儿真给你使”，惊得她火速转过身。

　　江为倒是没在意，他在三年前就习惯，何芊现在脑子里大概有一百个奇奇怪怪的想法，但具体有多少是关于他的，他拿不准。

　　到酒店后，何芊给何芝兰打了个电话。

　　何芊：“妈，我们到了。”

　　这时何芝兰正在房间化妆，听见何芊这话抓紧出门来接。

　　何芊本以为何芝兰又要跟着她问东问西，可下一秒她就知道，她的想法纯粹多余。

　　甚至不需要她开口介绍，也不需要江为自己介绍，何芝兰已经自嗨到无法自拔。

　　何芝兰只是往何芊这边瞅了一眼，就开始跟江为说话：“哎呦，小江是吧？怎么淋雨了，一路过来辛苦了吧？我订好餐厅了，就在古城里，一会儿咱们就去吃饭。真人比视频还帅啊。我听何芊说你经营一家青旅和酒馆？这不简单呐，年轻有为啊呵呵......”

　　“妈。”何芊开口，但似乎没人听到，她只好又重复一句，“妈！”

　　何芝兰：“干嘛？”

　　何芊：“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放下行李？”

　　何芝兰笑眯眯跟江为说：“哦哦哦，也对，你看看我，只顾说话了。小江，那你们先回房休息一下？”

　　“阿姨，我跟芊芊先回房了。有什么话，咱们吃饭说？”江为把沾水的外套脱了下来，礼貌又得体地应对着。

　　“好好好。”何芝兰紧忙答应着。

　　俩人推着行李箱走，等快到门口，江为悠悠说：“阿姨真热情。”

　　何芊扔给他一个白眼，说：“这会儿怎么不装了？在车上你不是很紧张吗？”说完她就进了房，江为跟着进了隔壁的房间。

　　何芝兰在民宿大厅看着俩人的背影，心情不错，见何芊回房，她跟着去了她的房间。

　　“你别说你是为了迎接他才化的妆。”何芊无奈地说，打开箱子翻着。

　　何芝兰：“怎么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这么久不见闺女，我当然要以饱满的精神面貌面对。”

　　随后何芊伸手递给她一个盒子。

　　“给我的？”何芝兰一脸惊喜，笑着接过来，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完仔细端详着盒子。

　　“打开看看。”何芊在她旁边坐下。

　　盒子一开，一个手绘版画显露出来。画面上不是别人，正是何芝兰的一个Q版画像。

　　“母亲节快乐。”何芊看何芝兰那脸惊喜地样子，在旁边开口。

　　这版画说她跟馨如闲逛的时候看到的，村里一个大叔手绘，Q版形象都是现场设计，何芊本来没什么兴趣，但想起五月的母亲节，便让大叔给画了这么一幅。母亲节还没到，但也快了，势必没法一块过节了，她提前送。

　　版画不值多少钱，却让何芝兰红了眼，尽管她嘴上却还是说：“别让我着急生气，比什么礼物都好。”

　　何芊顺着她的话说：“知道了。”挽起她的手臂，又做回女儿。很多时候，母女之间不一定需要多少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够了。

　　何文华去世后的这三年，母女俩相依为命，倒是比之前多了几分体谅，她深知爸爸的去世，对妈妈的打击有多大，所幸自从她送妈妈出来旅游，何芝兰状态越来越好，何芊跟着舒心。

　　何芝兰被她搞得快哭，把话题往何芊身上引：“我看这个小江蛮不错的嘛，跟老娘说说，你俩什么情况？”

　　“妈，我现在告诉你，你想多了。”何芊心里发笑，怎么氛围一下子就变了。

　　何芝兰：“你不喜欢他？”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何芊松开手，站起来去收拾别的，随后又提醒道，“对了，一会儿吃饭，你收敛点昂。”

　　“我可不是那种不知边界感的人。”何芝兰对何芊的告诫略显不满，又见何芊对江为的态度，知道从何芊嘴里必定是问不出一个字，但心里早已盘算好自己的估量。

　　一个小时后，餐桌上。

　　“小江，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兄弟姐妹啊？ ”刚上菜没多久，何芝兰便忍不住打开话匣。

　　“我爸以前在部队工作，我妈是乒乓球教练。家里就我一个。”江为一一回答。

　　何芊看过他小时候的全家福，江爸爸一脸正气，妈妈看起来特别温柔，江为的眉眼跟妈妈如出一辙，当时知道他妈妈的职业的时候，何芊很意外，她以为江为妈妈会是幼儿园老师。这时对于何芝兰的这个问题，何芊也很意外，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何芝兰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于是根本没顾上何芊送过来的眼神，便又问：“他们现在还是在寰州？”何芝兰以为他父母已经退休。

　　“不是，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跟着爷爷长大。”江为淡淡回答，也没觉得反感。

　　反倒是何芊，给何芝兰夹一筷子菜，说：“妈，快吃饭吧。”

　　何芝兰自觉说错话，也不再多嘴，江为却在这时开口，语气很轻松：“阿姨，没事，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能问我。他们去世很多年了，我跟别人聊起他们也没那么顾忌。”

　　何芝兰点头笑笑，却也没再提。

　　何芊扯开话题：“对了，妈，江为还是我爸学生呢。”

　　“跟芊芊一年的研究生？”何芝兰眼前一亮，想起来以前何文华好像是有个研究生从小父母双亡。

　　江为：“对，何老师一直挺照顾我的。”

　　“就是他半道走了，你们后面换导师麻烦了吧？”何芝兰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为：“我研三休学了，倒是真没麻烦上。”

　　“当时要重新换课题组，我也不怎么感兴趣，正好家里有个镖局遗址，我就想着回寰州创业，过两年再回去读完也行。”江为自动跳过一些更重要的理由。

　　“哎，对，趁着年轻，多折腾折腾，不算坏事。”嘴上这么说，何芝兰在心里却悄悄有些担心，这人怎么听起来不太靠谱。

　　一顿饭结束，几人决定好明天再去展馆，今夜无事，他们一同回到酒店。

　　江为刚到房间坐下，门口便响起敲门声。

　　...

　　月光古城名不虚传，即使刚下过雨，这里的月亮依旧亮眼。静谧的夜里，远处的转经筒金光四射，和月亮交相辉映，何芊跟江为各穿一件厚实外套，往转经筒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便到了月光广场。

　　这是古城的中心，晚上要比别处热闹，有不少人在跳舞，这是一种名叫“锅庄舞”的本地特色舞蹈，他们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何芊从口袋里掏出相机，录下视频。

　　她没打算跟着跳，但看江为在旁边傻站着，便一只手把他往人群里推，江为死死搂住她胳膊，急促说：“我不会啊！”脚硬是没踏进去半步。

　　何芊笑得发抖，关上摄像说：“你看得那么认真，我以为你也想跳。”

　　江为伸手固定住她的肩膀，脸慢慢靠过去，眼神看起来很认真，也很危险。

　　何芊被他盯得发毛，挣脱开，继续往前走。

　　再向前走一小段路，一仰头，就是硕大壮观的转经筒。

　　俩人对视一眼，便往上爬。古城海拔三千多，台阶也不算多，慢慢爬，难度不大。俩人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转经筒脚下。

　　尽管四下黑咕隆咚，但月光和转经筒上的灯光就足以把这里照亮，有不少人专挑晚上来见识这金碧辉煌的转经筒，所以四周人很多。

　　见大家围着转经筒站了一圈，何芊过去凑热闹，听见有人说，这转经筒需要十个以上的成年人才能转动，所以大家围成一圈，一起拉着扶手顺时针转动。又有人说，绕转经筒许愿格外灵。

　　何芊把江为拉过来，二人一起加入到转筒的行动中。

　　笨重的的转经筒在众人的努力下缓缓转起来，何芊在江为前面闭着眼弯腰使劲，看起来虔诚至极，又像是心不在焉，江为看着眼前的人，手下又多加了几分力，也跟着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