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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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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八,杨馨如联系了何芊。这让何芊有些意外,但总归是欣喜,两个人似乎又回到关系最好的时候,漫无目的聊了一圈,最后聊到了万子意身上。
说起来,自从腊八那天在食堂门口偶遇他,万子意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何芊面前,如今听馨如谈起,何芊也静静听着,于是这才知道,万象是因为贪污才降职到他们学院做院长,但何芊向来不议论这种事,陪着杨馨如吐槽几句,也就打哈哈过去了。
而这天,江为一大早跟二叔去了墓园。
寰州的传统是大年三十来上坟扫墓,但爷爷在前年的腊月廿八去世,所以江为跟二叔这两年都是祭日这天来,顺便也给江为奶奶还有爸妈扫墓,年三十就不再过来。也因为如此,这个时候墓园看起来还是灰溜溜的,只有零星几块墓碑前摆着祭品。
没多久,俩人在碑前站定,左右分别是江为爷爷和奶奶的墓碑,再往右是江为爸妈合葬的墓。
叔侄二人先给祭拜江为的爷爷奶奶,李存最近几年膝盖不好,所以江为自己一人跪着,听李存在墓前念叨几句。
李存来到江家的时候,已经十岁,听爷爷说是家里遇上事,就这一个孩子了,爷爷实在是不忍心,就收养了。李存跟江为的爸爸差不了几岁,两个男孩很快就打成一片,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
江为在长大后才知道,虽然是一家人,但爷爷从不跟李存说镖局的事情,也不许江为跟他说,但实际上江为知道的寥寥无几,爷爷很少提及镖局的事情,所以江为知道的甚至未必有李存知道的多。
李存跟着倒完酒,把酒杯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说:“跟你爸妈聊聊吧,我出去等你。”
算起来,墓碑上的面孔比现在的江为大不了多少,他对爸妈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场车祸,以至于后来学车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努力才克服阴影,每年站在这儿,翻来覆去也不过是李存说的那几句,一切都好,不用挂念,但今年不一样,今年他有的说了。
说了不知多久,他最后说:“现在我们刚在一起三个月,我想明年夏天带她来看看你们,她应该也愿意来......希望我跟何芊越来越好,你们也是。”
他站起来把东西收好,在碑前又站了几分钟,向墓园门口走去,司机见他过来,发动起车。李存还有应酬,中途下车,江为让司机把他送去一个地方。
江为到店的时候,夜猫已经在点菜,吃的是烧烤和羊蝎子,俩人每次过年都来这儿搓一顿。或许是有些代沟,江为实在没什么好聊的,还好夜猫话太密,这问问那说说,什么都能扯上几句,一顿饭下来,竟也吃了两个多小时。
江为结完账,夜猫已经在门口,手里一个袋子递过来:“我妈给你买的,说本命年得穿红色,好像是秋衣秋裤,裤衩什么的,回去自己看吧。”
江为接过来,心情有点复杂,他从没埋怨过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样的人生,但在一些时候,他也会想,如果他爸妈还在,他会不会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今年他变了,他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饭后各回各家,夜猫骑着电动车让江为上车,江为看了看那个又矮又窄还落着一层灰的后座,决定自己回去。
正是下午太阳最好的时候,这里离家不远,江为拎着一袋子红色衣物往家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除了今天的一句早安,到现在,他都没跟何芊联系。于是就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没一会儿,何芊的视频邀请就来了。
“你完成了?”何芊上来就抛出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什么完成?”江为不解地问。
何芊:“今天不是爷爷祭日?”
江为:“哦,完成了,上午就完成了,中午跟发小吃了顿饭。”
何芊看他的表情,说不上严肃,但也不能说是轻松,反正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便问他:“心情不好?”
江为摇摇头,抿抿唇,稍作思忖后说:“芊芊,明年带你来见见他们吧。”
何芊下意识问:“谁们?”
江为:“我爷爷奶奶,还有我爸妈,我二叔。想让你见见。”
何芊睫毛倏然一颤,很快就接受了他的提议:“当然可以啊,他们喜欢什么?你想什么时候带我去?我要提前准备下礼物吧?”
江为眼波带出几分欢喜,似笑非笑:“你能来就已经是礼物了。”他把视线黏在何芊身上,继续说,“明年夏天,怎么样,放暑假,正好可以来旅游,我们这边很漂亮的。”
何芊:“你就那么自信不会分手?”
江为:“嗯,你不甩我,我就不分。”
何芊扬起眉毛,故意刁难:“那我甩了你怎么办,我看上别人了,一脚把你踹了。”
江为:“做小三也不是不行。”
何芊忍不住了,抿嘴笑起来,嘴角带着面部肌肉往上扬,看着心情不错,她说:“哥哥,我不玩儿这个。”
江为跟着闷闷地笑,笑意直达眼底,盯着她小声说:“再叫声哥哥。”
何芊一脸正经:“这么喜欢听咯咯,我建议你买只母鸡。”
...
年二十九,江为带着一些礼品来到夜猫家,他来的时候夜猫还没起床,他走的时候夜猫终于被他爸从床上拽起来。
江为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一是因为年底大家都忙,他不好留下吃饭再打扰,二是因为他在这种阖家团圆的场面无所适从。
但为什么还要来拜访这一趟,可以说是为了礼节,但事实上还有一点他说不上来的缘由,或许是他终于觉得关爱不是怜悯,或许是他觉得还是做一个有人情味的人比较好。
中午他回了家,果然,江为想的没错,一直到晚饭,李存都没回来,他说明天几个合作伙伴要聚餐,除夕让他吃点好的,然后转了几万块的压岁红包过来。
江为也理解,在除夕聚餐的合作伙伴大概只是噱头,真实原因他不知道,但二叔不找老婆,不代表没有,可能只是不想结婚,又或者结婚了没告诉他。这幢别墅,只有他回来的时候才会有人住。
除夕去陪伴真正的家人,没错。
晚饭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
除夕下午两点,何芊收到江为的电话,让她去他的出租屋找个文件,她不清楚什么工作需要除夕确认文件,但还是照做,出了门。
出租屋是个老小区,就在檀大附近,离何芊家也不算远,地铁只需要坐两站,何芊很快就到了。
爬楼,开锁,进卧室,她按照江为给的指示去找文件,只不过没找到文件,反而在抽屉里看见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看见盒子上“芊芊亲启”四个大字,何芊已经猜到,根本没什么文件,江为临走前执意把钥匙塞给她,也只是预谋。
拆开一层包装纸,里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首饰盒。往上一推,两枚戒指映入眼帘。
这两枚戒指是星星集市上卖的手工戒指,情侣款,何芊试戴过其中一枚,丑萌丑萌的兔子,另一枚是一根胡萝卜。当时她试戴也只是觉得好玩,确实挺喜欢,但价格不划算,一个戒指而已,也不是非得要,所以她试完就放下了。
没想到江为竟然偷摸给她买下来。
她拿出那枚兔子戒指戴上,喜上眉梢,来来回回拍了几张照片,挑了一张给江为发过去,这才发现盒子下面还压着一张新年贺卡,上面写着短短一行字。
“芊芊宝贝,新年快乐。去衣柜看看。”
落款“甜甜”两个字甜到空气都发腻,何芊踩着云走到衣柜,一拉柜门,猝不及防,她一个趔趄跌坐在身后床上,想了一下江为穿这衣服的样子,何芊敛笑,突然很想见他。
衣柜里挂着她的圣诞礼物。
当时江为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何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想过他真的答应,大口一开:“我想看你穿女仆装。”
而现在,一件女仆裙完好地挂在衣柜里。
何芊正愣神,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刚才还沉浸在幻想中,这下她顿时紧张起来,顺手拿起枕头,环顾一圈又把枕头扔下,拔了插座拿起台灯慢慢往门口走。
江为说跟房东大哥打过招呼,今天又是除夕,大家都在家过年,门外可能是谁?何芊能想到的只有趁着过年到出租屋盗窃的小偷。
手心渗出一些汗渍,她在裤腿上擦干,又重新双手紧握台灯,在心里盘算着以什么动作施力,又该在什么时机报警。
没等到门后站定,门在一瞬间被打开,何芊吓得尖叫,眯着眼用台灯砸向来人,第一下没砸准,砸到了肩膀,接着她便被小偷控制住,台灯落地,何芊抓着对方的头发喊救命。
江为被她扑倒在墙上,什么也看不见,甚至有点喘不过气,听见她大喊救命,伸手去抓她手,用最大声说:“是我,芊芊,我啊!”
何芊听见“芊芊”两个字才反应过来,看见旁边的行李箱,她放下手,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漏出来。
江为头发乱成蒲公英,红着脸咳嗽不停。何芊哽住,去碰他肩膀,扯扯嘴角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小偷......”
江为没说话,还在咳嗽。
何芊:“你没事吧......肩膀疼吗?”
“没事......咳咳......”江为又咳嗽两声,这会儿已经慢慢缓过来,捋捋头发说,“二叔有事,我在那儿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回来。”
何芊:“怎么不早说一声,我可以去接你。”
江为:“给你个惊喜。”
“确定是惊喜?”何芊想到衣柜里那件衣服,斜乜一眼,甩给江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哦,迫不及待了吧?”
江为大大方方:“时刻准备着。”
何芊嘁一声:“骚。”
江为不说话了,看了她好一会儿,把人拉近,问:“想我没?”
何芊轻轻点了点头,故意不去看他,视线转到阳台。
老小区只有五层高,家家户户装着防盗窗,栅栏一楞一楞把湛蓝的天切开,阳光照到玻璃上,窗户透亮。她渐渐闻见江为身上的洗衣液味,两个人越靠越近,不知怎么额头触到一起,紧跟着是鼻尖,最后是嘴唇。
心被填满,颇有些小别胜新婚的意味,屋里暖烘烘的,两个人身上也都热起来。最后何芊出了汗,推上他的锁骨。
江为侧身,湿润的唇依依不舍地离开,他把人松开,在凌乱的呼吸里脱下外套,去阳台打开窗户裂一个缝,不多时,他点的外卖到了。
风尘仆仆赶了最早的高铁,这会儿他还没吃饭,趁机讨巧,拉着何芊陪他吃饭。
在不同空间,与不同的人面对面,时间会以不同的速度流失,两个人一下子体悟到弹指一挥间的含义。
下午何芝兰打来电话催何芊回家吃晚饭,何芊纠结了会儿,问江为:“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江为当然知道何芊的心意,说:“不合适。”捏了捏她的手放到嘴下亲一口,才又说,“放心。”
...
晚上八点,联欢晚会准时开始,天空噼里啪啦,舞台喜气洋洋,每个人都心情振奋,迎接新的一年。江为的出租屋里没有电视,他在电脑上看电影,看之前给何芊拍了张照片,特地强调:勿扰。何芊看到消息会心一笑,没搭理他。
十一点,何芊估摸着江为差不多上床了,她给江为发了条消息,他没回。
十一点十五,何芊躺下,手机安安静静。
十一点半,楼下惊现神秘人。灯下黑影身长玉立,颇有“踏月而来”的风姿,走近一看,这人围着她同款的红白格围巾,鼻头耳朵霜红一片。
十一点四十五,神秘人月下索吻,两条围巾缠绕交错,不止不休。
十二点,漫天烟花在有情人的眼里炸开,汽车警报此起彼伏,耳边互道一句新年快乐,在紧密的小小世界里,各有各的心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