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时光，与你同行》逸凡泽牧

2、彼此看不顺眼

　　星耀城第一中学的大礼堂足以容纳全校师生，此刻正座无虚席。
　　新生和交换生们被安排在靠前的区域，头顶巨大的吊灯投下明晃晃的光，空气中混杂着旧书页、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韩笑坐在班级的指定位置上，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他身边的同学正兴奋地交头接耳，讨论着暑假的见闻和对新学期的期待，他却一言不发，目光有些放空地盯着铺着红色天鹅绒的舞台。
　　胸口那股被堵住的气还没完全散去。那个苹果的重量，那个轻蔑的冷笑，像一小撮恼人的沙子，硌在他的心上。
　　他想，他大概是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一阵小小的骚动从礼堂的侧门传来，打破了嗡嗡的议论声。
　　阄畎在一位老师的指引下走了进来。他换下了那身质感优越的校服西裤，穿上了和大家一样的普通校服，但同样的蓝白运动服穿在他身上，却因为他挺拔的身形和冷然的气场而显得格外不同。
　　他似乎天生就是焦点，一出现就轻易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目不斜视地走向交换生所在的区域，在一片窃窃私语和灼热的注视中，在一个预留的空位上坐下。
　　他坐姿随意，一条长腿舒展着，另一条微微曲起，手肘搭在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松弛和倦怠。
　　韩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了过去。隔着十几排座位，他只能看到一个清瘦而冷峻的侧影。
　　即便是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那人身上也像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真没想到他会来我们学校，还正好跟我们一级……”
　　“你看他那样子，跟谁都欠他钱似的，酷毙了。”
　　“何止是酷，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
　　身旁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耳朵，韩笑轻轻抿了下嘴唇，将目光收了回来，重新投向舞台。
　　开学典礼的流程冗长而乏味。校长冗长的发言像一首催眠曲，让台下不少学生开始昏昏欲睡。
　　“下面，有请我校高二年级优秀学生代表，全校统考第一名，省奥赛一等奖获得者，韩笑同学上台发言，大家欢迎！”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
　　韩笑在如雷的掌声中站起身。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角，迈步走向通往舞台的台阶。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沉静得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站在演讲台后，他习惯性地握住了讲台的两侧。
　　入手是冰凉的木质触感，这让他纷乱的思绪安定了不少。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交换生区域的那个身影上。
　　阄畎正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察觉到舞台上投来的视线，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
　　四目相对。
　　隔着明亮的光线和攒动的人头，韩笑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份未及掩饰的讶异，以及随之而来的一丝玩味。
　　那眼神，就和他丢掉的那个苹果一样，让他感到刺痛。
　　韩笑微不可查地收紧了握着讲台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清了清嗓子，将讲稿翻到第一页，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出。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他的声音清朗干净，像海边清晨的微风，带着一股独有的少年人的澄澈。
　　“很荣幸能站在这里，代表全体同学，欢迎新学期的到来，更要欢迎远道而来的交换生朋友们。”
　　他说到“朋友们”三个字时，语调不轻不重，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阄畎那张俊朗的脸。
　　“一所优秀的学校，它的魅力不仅在于宏伟的建筑和先进的设施，更在于它所承载的精神内核。
　　是勤奋，是坚韧，是尊重。尊重知识，尊重师长，更要尊重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
　　因为真正的优秀，从来不是挂在嘴边的标签，也不是与生俱来的优越，而是根植于内心的修养，和无需提醒的自觉。”
　　他没有看稿子，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台下的老师们纷纷点头，学生们也安静下来，认真地聆听着。
　　只有阄畎，脸上的表情从玩味渐渐转为一丝冷然。
　　他停止了转笔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双臂交叠在身前，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眯了起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台上那个言辞恳切的少年。
　　有点意思，这是在指桑骂槐？
　　韩笑的演讲不长，却掷地有声。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深深鞠躬时，台下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热烈的掌声。
　　他走下舞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全程没有再看阄畎一眼。
　　“下面，让我们用同样热烈的掌声，欢迎交换生代表，来自星耀城附属中学的阄畎同学上台发言！”
　　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骚动和掌声更加猛烈。
　　阄畎站起身，他没有像韩笑那样整理衣服，只是随意地将钢笔插回上衣口袋，迈开长腿，姿态从容地走上舞台。
　　他比韩笑高出半个头，站在演讲台后，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场逼人。
　　他没有带讲稿，只是将双手随意地搭在讲台边缘，目光在台下缓缓扫过，最后，同样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韩笑的位置上。
　　韩笑正低着头，假装在看自己的手指，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凌厉而直接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将他笼罩。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阄畎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不是友善的微笑，而是一种带着审视和些许挑衅的表情。
　　“各位老师，同学，上午好。”
　　他的声音比韩笑要低沉一些，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不疾不徐，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很荣幸来到星耀一中。刚才韩笑同学的发言很精彩，他提到了尊重与修养，我深表赞同。”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着韩笑，“不过在我看来，年轻的我们，更需要的是开阔的眼界和兼容并包的胸怀。
　　固守自己的一方天地，用既有的准绳去衡量所有的人和事，有时，可能会错失更广阔的风景。”
　　他的话语礼貌而客气，听起来像是对前一位发言者的补充和升华，但每一个字眼都像一颗颗被精准投掷的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向韩笑的心湖。
　　韩笑的眉头轻轻蹙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间再次握成了拳。
　　“我期待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能和在座的各位同学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用新的视角看待彼此，用开放的心态迎接挑战。
　　谢谢大家。”
　　阄畎的发言简短有力，说完便微微颔首，转身走下舞台。
　　台下掌声雷动，夹杂着女孩子们压抑不住的尖叫。
　　他走回座位，经过韩笑所在的区域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却侧过头，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了早上的轻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味。
　　就在这时，后排传来两个男生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声音不大，却在喧闹的背景音中清晰地钻进了韩笑的耳朵。
　　“欸，你发现没，刚才演讲那俩人，一个叫韩笑，一个叫阄畎……”
　　“嗯，怎么了？名字都挺特别的。”
　　“韩笑，阄畎……含笑九泉啊，哥们儿！这俩人站一块，简直绝了！
　　你看他俩刚才在台上的眼神，跟要打起来似的，这名字可真配！”
　　“噗……你别说，还真是！含笑九泉，哈哈哈哈，这学期有好戏看了！”
　　韩笑的身体僵了一下，脸颊瞬间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