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大汉遗梦（上部）》凌星宇

47、十五.落樱

　　我已经不知道事情接下来是怎样发生的了，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什么声音“嗡嗡”地响在耳畔。
　　后来哥哥就走了，太医似乎也给我把过脉了，然后……
　　没有人在房间里的时候，寂寞的安宁，却是我在宫中最舒服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我可以静静地想着那个人，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
　　但今天，我却没有那样平静的心情了。
　　我的哥哥吻了我……
　　他是大汉的皇帝，权力的中心，无数女人想要抓住的男人，但最重要的，他是我的亲哥哥。
　　预料之中，一切还是发生了。也许，这都是我自欺欺人的骗局，所有的都不会被改变。
　　抬起头，却惊呆在那里。
　　明儿不知何时站在我的面前，眼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似乎还有责怪。但仅一瞬间，她就低下了头，静默在那里，似乎在等待我的吩咐。
　　我看了看她，轻道：“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她没有抬头，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情，退了出去。
　　一时间一切风云都过去了。
　　我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无力地闭上眼，眼前似乎还晃动着很多的目光，它们交织在一起，让我觉得恐惧。
　　对，似乎刚才很多人都看到了。
　　我的心开始怦怦跳。
　　尽管那些人多是哥哥身边的人，但是也免不了有话被传出去。
　　哼，传吧，传吧，没关系，没关系……

　　黑暗中，静得无边无境。没有了时间，没有了空间……
　　我，也许只是一丝魂而已，什么绝世容颜，什么天生奇香，什么都是不存在的，我只是我，一个孤独的意念，飞在黑暗中，寻找，飞翔，寻找，飞翔，永远没有止境……
　　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站着的地方有粉色花瓣撒落，我接近那里，一点点地接近，接近。那花瓣飘落在我眼前，却成了一滴滴晶莹的泪珠，透明的，苦涩的，承载着太多的过往和渴望，而且居然有着熟悉的感觉。
　　那是谁？谁的身影？白色的等候，一千年？两千年？还是更久更远？
　　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个身影……

　　那个晚上哥哥没有来，但我听见他烦闷的脚步声响在门口，然后是静止，后来又响起，越行越远，中间还掺杂着春陀急促的碎步声。
　　我没有让任何人陪在我身边，但我知道明儿一直在暗中看着我。她的眼睛有太多的感情，我奇怪她怎么忍得住，但她是个不简单的姑娘，可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爱的人只有一个。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爱他，像冥冥中就有注定一样，这个和我命运相缠绕的人，就是我爱的人，除了他我没有办法去想爱别的人是什么感觉。而我的哥哥，我该回应什么呢……
　　开着窗，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唯一可以称为“知己”的人，她还会再来吗？她什么时候会再来呢？
　　黑色的房间融在窗外的夜色中，一天一地的黑和冷，让我想起那个关了我十年的地窖，和这里一样，只是没有风罢了。
　　那个地窖没有光的时候连满墙的白色石头都是黑的，像梦里一样，连自己都完全融入黑暗，忘了自己存在，忘了时间的经过，仿佛那就是一种永恒。
　　有的时候会一个人打破这样的寒冷寂静，把我硬生生地拉回这个世界，提醒我一切残酷的事实。
　　那个人，有着犀利的目光，高高的鼻梁，望着我的时候总是扬起嘴唇的一角。他的命运一团混乱，充满了危险和诱惑。
　　他常在那样一片黑暗中突然来到我身边，用他粗暴的方式吻醒我，然后在我的惊慌失措中得意地大笑。我并不怕他，可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身上透出的那股寒意，令我如入冰底地颤抖。
　　那些个夜，恍如隔世……

　　次日，天在窗外亮了起来。
　　阴天，不大也不小的风。
　　步入庭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满院的樱花，一夜绽放，却也瞬间被冷风吹落。
　　一地的粉，混合着泥土，绝望的凄艳。
　　心里蓦然一动，抽痛起来。这也许，是个预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一样的色彩融合在一起，仿佛预示的是我的未来。
　　樱花，开的奇怪，落的凄惨。

　　有人的脚步声闯了进来。
　　我抬头，艳丽的颜色扑如眼帘，刺目的红，宣告了她的唯一性。
　　她看见我，脸上表情一滞，接着是压抑着的愤恨，冷笑了一下，道：“哟，这不是我们陛下的‘璎儿’吗？”
　　我扶了扶身子，轻道：“皇后娘娘。”
　　“你还知道我是皇后啊？”和十年前一样的语气。
　　我没有理睬她，只是道：“陛下上朝去了。”
　　“要你提醒吗？”她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我，“好像全天下的人就你知道陛下要上朝一样！怎么？你以为你这个妹妹天天粘在陛下身边就能掌控一切吗？”
　　来者不善啊。
　　“哼，你跟陛下做的事这未央宫里还会有谁不知道吗？”她踩着一地残粉，幸灾乐祸地说，“现在宫里人都会认为是你迷惑了陛下，连太后都发怒了呢。真不明白怎么卫青那小子就把你给找回来了呢？”
　　她提到卫青，我脸上一沉。
　　“不过我为什么总觉得，”她看着我，眼里是女人直觉的光，“你和卫青有些暧昧呢。”
　　我低头，冷道：“皇后娘娘不要随便想。”
　　“怎么能不想呢？我今天来就是找你的。我要提醒你一下，这六宫之中我才是主，什么事我管不得？你这个小公主，诱惑了自己的亲哥哥，看来又是对卫青动了春心。哼，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天的家宴上你看他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她故意叹口气，“真不知道陛下晓得了自己最爱的妹妹喜欢上他最看中的将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尽我的努力忍耐着。
　　“陛下爱你吧？可惜你是他的亲妹妹。”她走到我身边，对我的耳朵吹气一般地道，还在“亲”字上读得很重。
　　“皇后娘娘误会了。”
　　“是吗？那昨晚的事呢？”她嘲讽地道，“陛下爱你，而你爱卫青，呵呵，真是好玩啊……”
　　我想起她和窦长公主曾经做过的好事，就是因为卫子夫得宠而设计陷害卫青，难道她想重新再来一次？
　　“皇后娘娘想错了。”我冷冷地道，“一切只是你的臆想罢了。”
　　“是吗？你的意思是我无中生有？我故意陷害你？”
　　“那可说不准了，我觉得我已经被害过一次了。”我笑着看着她。
　　她大约没料到我这样的反应，有些吃惊，但接着就恼羞成怒：“你是在指责我？你好大的胆子？哼，我看你是看上卫青那小子了，只是不敢承认吧。呵呵，好呀。我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爱卫青的，那时候你可以想想是怎么一副样子了。别忘了，小公主，你姐姐可也对她曾经的骑奴有兴趣啊。呵呵，我真替你担心。”
　　“皇后娘娘，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如果不是皇后的位置做不稳，你会到处运筹帷幄吗？”我笑笑，“像你说的，陛下爱的是我，那么就永远不会是你。我是做不了皇后，可你也不会永远做皇后！”
　　她似乎被雷打了一般愣在那里，然后喘着气恨恨地道：“你根本都是装出来的样子！在众人面前你那么娇弱，其实你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那你以为是什么呢？你会替自己谋出路，难道我不会吗？我已经被你们害了，难道还要傻到被你们再害一次吗？要说算计，你会算，我也会算，就看谁比较高明了。”我对她嫣然一笑，转身就走。
　　我听见她在后面轻声的咒骂，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理会了，刚才等于我向她们正式宣战了。不管我多么不想搅进这样的后宫之争中，都已经没有办法，回不了头了。

　　“璎儿？想什么呢？”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了我。
　　心也一下子暖了起来。
　　我微笑着回过了头，对上哥哥如往常一般的眼睛，只有对我才有的温柔。
　　“哥。”我叫了一声，恍然间觉得这样的时刻也是一种很大的幸福，不管这幸福后面究竟还隐藏了些什么，只要眼前的感觉就好。
　　“你怎么了？在发抖？跟你说你身体不好不要到处走动，还站在这么凉的风里。”他的眉微蹙，有些责怪但其实是爱怜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
　　几丝碎发拂过脸颊，有些痒，我想伸出手，而哥哥已经先一步替我捋好了发丝。
　　他的手轻轻擦过，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速度，甚至他吻我的时候我也没有这样的感觉。我觉得自己的脸在烧，所以低下头。
　　哥哥似乎察觉了我的感触，但什么也没有说。
　　我不敢看他，怕看见他的悲伤。
　　风铃响着，在冷冷的春风里瑟瑟发抖，发出悦耳的清音。
　　“进去吧，璎儿。”他拉了我，进了屋。

　　屋里，是属于春天的温度。
　　“哥，这个春天好冷啊。樱花刚开就被吹落了。”
　　“呵呵，璎儿心疼这几株樱花？明天我让人再给种上几株就是了。”哥哥笑着道。
　　我摇头，“这样的话，别人又会说哥哥对璎儿过于宠爱了。”我缓缓道。
　　“谁会说？哥哥宠爱散失多年的妹妹还有人说？”他挑了眉问道。
　　我不语。
　　他仔细地看我的神色，突然道：“是不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我看看他，半晌方道：“皇后来过的。”
　　“她？来做什么？哼，她没事做不是应该侍弄她的各种香粉吗？这个女人！”哥哥的话冷冷的。
　　“她说昨天的事……”
　　“你不要理睬她！”哥哥打断我，坚定地看着我，“璎儿，相信哥哥，只要哥哥在就不会有人伤害你！好吗？答应我。”
　　我点头，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