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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095九霄身(一) ...

  •   稽查所专拨的密室内,墙上、地上、案上到处铺着密密麻麻的推演草图,几个被捞上来的布衣修士将最终誊好的成图张贴在北墙上,为首的许浒成脸上还有墨迹,对着陆薇比划:“此阵意在紫微垣。紫微垣乃是天帝居所,对应人间便是皇统所在……”

      仓促拼接而成的图幅上,所有傀儡动乱的地点都被分类点出,上附图签,数不清的细线经过相连,最终都指向了燕都城中。
      而许浒成在皇宫上画了个圈。

      “我知道紫微垣是什么,”陆薇面色晦暗,用指腹浅浅擦过“长明宫”的字样,“你们能否推出阵理,以及它何时将要发动?”
      “这阵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一个白胡子修士说,“地方动乱之气经由导引汇于某处,与星象结合,仿佛天降谴责,具体到阵法上,我曾在天枢阁的古籍库里见过……”
      陆薇皱眉:“天枢阁?”

      修士:“是,循武英朝的旧制,天下现存的古籍残册,除了各宗传承中的留存,无主者大多交往天枢阁典司库保管。这九州大阵虽完全由邪教术法构建,但构成的阵法并不是独创的。”
      他在沿着墨圈勾勒了一遍:“如若子夜歌真的意在皇宫,则一旦发动,此境之内修士功法尽废……”
      “不是尽废。”许浒成严谨开口,“而是但凡动用灵力,就会受到同等伤害的反噬。殿下,只需要要一根傀儡丝,布阵者就能将它启动。”

      只要傀儡丝……陆薇不用细想,一瞬间就明白了恐怖之处。
      这阵法影响范围内的修士所有动作都会遭到反噬,等同缴械。而藉由子夜歌的傀儡术,邪教不在这范围内仍可操控傀儡,不受反噬法则影响,只要隔着老远动动手指,就能展开这歹毒的杀阵,在这之前,他们基本不可能找到施术者在哪,甚至无法预测一个准确的时机。

      陆薇:“那阵眼呢?能不能找出来毁掉?”
      许浒成抬头看她,眼神没有一丝杂念,只有对真理真诚的追求:“如果是我握着那根傀儡丝,我会把阵眼……设为我自己。”

      “……”
      陆薇知道他说的没错,万千条丝线系于一身,当然是最圆满、最漂亮的局面——那现在,是谁的十指牵着这无尽的杀机呢?

      “正旦宫宴。”
      她突然喃喃道,随即大步流星往外走。周纪被这四个字惊得脊背发凉,忙不迭追上:“那那那是否要告知陛下撤宴?”

      他的反应完全合情合理,陆薇却说:“临时撤宴?当然可以,甚至现在请陛下去龙池园过年也可以,但杀阵一旦开启,整个宫城的玄门防御瞬间就要崩溃大半,别管是玄衣卫天枢阁还是稽查司自己,一个也动不了——你猜是陛下的车驾动得快,还是他开阵快?”

      周纪一时无话可说。从九州大阵初现雏形,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推断出其可能对宫中不利,他们甚至不是没考虑过对方在正旦宫宴动手的可能性,和天枢阁较着劲把宫城布防塞得铁王八一块。可是塞再多人有什么用呢?

      沉默间,陆薇再次开口:“加大力度去查贺云枝和陈氏子的下落,宫宴的流程——从宾客搜身到器具进献继续严盘。还有,传信给西关营,至于国公府,备些礼节,我明日亲自去一趟……都动起来。”

      *

      日子焦头烂额地过着,时间倏尔显得很漫长,可一回头就这么到除夕了。
      城里的喧闹较往年消停了许多,为防邪教借题发挥,连爆竹都不让随便放,闻人观提着活鱼匆匆忙忙进院的时候,陆洄正在教猫下棋。

      其实本来是要教闻人满下棋,这偌大的宅院里凑不出几个会持家的人,哪怕时节非常只能凑合着过,等伺候的大爷还是比干活的人少。公羊洵在后厨大呼小叫,连萧璁也去看着备菜了,他只能闲到让孩子陪玩,奈何此子实在朽木不可雕,陆洄想不通怎么有人学不会也不想学,为了自己的心脏考虑,最终大发慈悲放她去玩扫帚,眼珠一转把注意打到猫身上。

      猫十分肥胖,手感很好,闻人观眼睁睁看见这位祖宗捏着猫爪推棋子,还能掏它肚皮,惊愕万分,随后深感畜生欺软怕硬。见他回来,小畜生一个眼神都没有,转而千娇百媚地喵了一声,沉甸甸地在陆洄怀里翻了个身。
      “回来了?”陆洄随口问,态度还算热络。

      明明是有正经任务被外派,闻人观却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颠颠地要送去后厨,闻人满已经跳起来夺走活鱼,欢快地往后院跑了。闻人观没有小孩这一身牛劲,于是只能把她扔在地上的扫帚捡起来。
      “嗯。”陆洄在猫呼噜声里回,“诶,整个院子天刚亮就扫过一遍了,你要是真闲得慌,去把桃符正一正。”

      闻人观没看出那玩意哪贴歪了,脚下已经自觉动了起来,萧璁这时候来接鱼:“不用动,他是嫌那个春字写得不好看,瞧着碍眼——是吧,师父?”
      最后这个问句被他压得很轻,像极私密时刻的耳语,陆洄嘶了一下:“你分不清谁当家做主了吧?”
      “是,是你。”萧璁袖子还挽着,手上的水刚擦净,因此没碰他,只是弯腰凑近了些,“当家做主,合该坐在这游手好闲。”

      大小王到底怎么排,闻人观还是分得清的,这时候还蹲在门口思索哪里不好看,陆洄往那边扫了一眼,又品味了一下萧璁“持家”的模样,腾出一只手握住人冻得发红的指尖。

      他的手常年冰冷,这时候也比刚泡了水吹了风的暖上几分,好像一点蓝色的烛火,幽幽在萧璁心里烧出个洞来,后者不舍得从他这分走一点温度,反手把人制服,在闻人观回身前好好盖回袖子里。
      “怎么突然这么大方?”萧璁脑子一抽,又突然问,“师姑去哪了?”

      陆洄看着他:“和楚秋山回去上坟了。”
      他的眼神十分坦荡,姿态更是懒得计较,萧璁一挑眉,没等说什么,雀灵叽叽喳喳砸在他肩上。

      陆洄看过纸条勾勾手指,鸟就知道什么意思,忙不迭地飞来把纸条叼走,扔到炭盆里。
      猫的眼睛跟着那小炮弹都要看直了,依旧霸占在陆洄怀里不肯挪窝,萧璁觉得这些畜生一个两个遇到他师父都特别谄媚,牙根痒痒了一下,问:“怎么?”

      “俞衡刚刚被从府中急召至天枢阁,看来灵机司加班加点,也得出结论了。”

      此时的天枢阁,俞衡推门进屋,瞧见一枚苦大仇深的冬瓜——代阁主高大人。
      “推出来了?”
      俞衡常服外套了件绣金袍子就来了,胡子上还有幼子的口水,他进门抹了把脸,看清高象的神色:“不好吗?”

      高象一言不发,把桌上一页纸推给他,俞衡拿来一看,脸色煞白:“正旦宫宴?”
      他刷地抬头:“明日就是初一了,按此阵法,我们之前安排的人手都是空架子……现在变动也来不及了,下面的人干什么吃的,这时候才算出结果?”
      “诶,”高象摆摆手,把信纸收回,“俞大人不专这些微末技艺,本阁知道,灵机司已经尽力了。”

      俞衡反应过来自己隐约触了霉头,可面对高象这样八面玲珑的包子,也不算个大霉头,遂双手一搓,浑身几乎要长出毛来:“那怎么办,如果现在进宫劝陛下撤宴……”

      “不行。”高象不动如山,“元日宫宴是皇家惯例。陛下本来就为邪教一事颇为不快,为人君者要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真凶,而是少出乱子。三司会审的供词递上去,你看龙颜可展了几分?现在去说天枢阁不仅没有任何新建树,反而让邪教逼到了皇宫……你怎么解释?”

      俞衡一惊,从没料到能从代阁主嘴里听到这番见解,且字字如刀,句句切中要害,他上下牙一打:“那……那稽查司肯定也推出宫宴要生变了!不如把这先机送给他们,借力打力……”
      “昏招。”

      高象伸出一只圆胖的小手,遥指着皇城布防图。
      “邪教不是要来吗?既然防了也是百密一疏,不如把那位殿下引出来——”
      那手五指并拢,断然做了个砍杀的手势:“——护驾立功。”

      “!”
      年节的喜气在此刻终于被寒凉冲散,俞衡跟在他后边当了多年应声虫,骤然明白了高象的意思。
      “以此为饵?”他大惊失色,“不不不,代阁主,您真的相信是景城王……您真的相信景城王会来?”

      事情闹到如今,俞衡一直以为贺云朗的供词是胡乱攀咬,他甚至对景城王此人是否活着尚信疑参半,故而以为高象的诸多操作是借题发挥,而自己只是凑在屁股后边,做些四两拨千斤的轻巧阴谋——谁承想这位猪头上司竟然是真心的!

      “你不相信吗?”高象说,“邪教肆虐九州,其幕后黑手必须是景城王……也只可能是景城王,只能是他,不会有差……我若说我确定这人活着,确定他参与了此事呢?”
      俞衡毛骨悚然,觉得高大人是自己把自己骗了,已然疯魔。
      他艰难道:“那,那陛下的安危呢?这不能拿来当赌注啊!迈出这一步,可就不再是二司缠斗,那就是,就是……”

      他一时都理不出能对出多少条罪名,只囫囵算到把九族翻番儿都不够砍,转而又被高象眼中一闪而过的癫狂堵回话头。

      “我天枢阁八百弟子,无一不是天纵英才,层层选拔而来,何止担心护不住一个凡人?”高象幽然回视,“你我能否保住天枢阁百年传承,成败在此一搏。而陆家人……”
      “他们借着北极玄武稳坐这许多年江山,也该豁出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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