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国夫人》墨妖

5、技已售出黄金入手

　　“想请大师牵一条线！”
　　幂篱后的小娘子终于说出她的目的来了。牵线么？年近六旬的窥基法师笑得很和蔼，他最常办的就是这种事。为佛祖牵线也好，为来自的福缘牵线也好，为俗世中诸多纠缠也好，其实，都是牵线罢了。这个小娘子的这个要求实在意料之中。
　　然，她说完这句话后，却是停顿了一会儿后，才又道：“听闻大师的胞妹是虞国公夫人。”
　　居然和小妹有关啊？看来是和朝堂之事有关了.窥基法师仍然笑容如刚才一般无二，可是心情却难免失落。本以为碰到了一个有趣的小娘子，却不想她想从这里得到的竟是这等最无趣之事。
　　甚失落！
　　可这个小娘子说完这句话后，却又是停了好大一会儿才似鼓足勇气般讲：“听闻温氏宅下有一极出名的产业，名曰明月楼。小女子并不敢以微末小技讹诈当朝国公，可是家中父母双亡，又有幼弟要读书上进，所以，便借了法师一方宝地，想将这几样菜色单子卖于温氏。价不敢高，一样菜色三金即可。敢请法师成全！”

　　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用力之猛清晰可闻，甚至将头上幂篱都撞歪了。

　　这番言语一出，莫说把屋中服侍的两个小沙弥听懵了，就连见多识广几十载的窥基法师都楞在了当地。他没听错吧？这小娘子来佛寺献食的目的，竟然是将她手上的菜单子卖人？借他的嘴先尝了味，然后再借他与小妹的关系，将这菜单子卖给温氏？
　　一菜三金？
　　连价钱都已经想好了？
　　窥基一时有些发气，却一时更加是笑出声来。点着跪在地上的这小娘子，气笑：“你这小娘子做买卖竟然做到佛寺来了。当真大胆之极！”

　　伏仆在地的小娘子却是头也没抬，直接断言：“并非小女子大胆。实是再无它法！原本小女子依此薄技，自己开家食馆亦无不可。家中虽然贫困，却还是有些本钱的。只是我大唐律法森严：商户之子不可参加科举应试！小女子虽为家中生计忧心，却更不敢误了阿弟前程。虽然说起来，他只是吾弟，非并吾子。可是人言可畏不说，长安再大也便这么点大，小女子若果真操持贱业，让小弟将来如何见人？此是其一。其二，也是因为小女子家中父母双亡，又无亲友扶持帮衬。虽略有薄技，却不敢在天子脚下与诸位大人争一分薄利。如今默默无闻，虽是百般贫困，却还算度日安宁。可若小女子此计一旦售出得名，那么怕是将来再无宁日。故，两难之下，这才想到了法师。一来，法师素有慈悲怜世之名；二来，温氏虽如今权高顶热，却并未传出任何仗势欺人之闻。小女子是大胆不错，却也是见了善人方敢如此，走投无路方敢如此。若有冒犯法师之处，还请法师见谅。”

　　说完，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磕头。然后，跪在地下，匍匐于地，静听回声。
　　她这般干脆，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别人能猜到的尽数全倒了出来。虽是直白，可窥基听着倒顺耳。更何况，仔细思寻一翻，这小娘子说的也果真不错了。若果真如她所言，父母双亡，又无亲友，身边却有一个幼弟要读书上进，那么坐吃山空总不是个事。她总得为家中生计想办法，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入庖，她唯有此技如此。然后，便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了。
　　有些气闷不错，这些年让他猜错的事是越来越少的。本以为看透了这小娘子的心思，却不想竟然出了这等可笑之事。
　　但是，让人以这种理由寻上门来的，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虽初时生气，可仔细思量一番后，却渐渐放软。这小娘子看上去大概也就十三四的模样，还是半大的孩子却得为一家的生计着急了。如此长姐，帮她一把原便不算什么了。更何况这小娘子的厨艺也确有独到之处，起码入了他嘴还想吃的东西，如今在长安里已经数不上几样了。这小娘子的吃食虽然是新鲜所致，却也果真是味道奇佳的。更何况，小妹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才打发了两个成亲，剩下还不知要有多少花销出来。饶是这些年圣人赏赐丰厚，可到底家计也不是极宽裕的。若果真得了这样的饭菜，还怕生意不好？
　　于是，思量了一番后，当下便允了。又见这小娘子还是伏仆在地不起，便立时让身边的小沙弥去虞国公府传话。

　　国公夫人尉迟氏听小沙弥说了此事后，也是奇异。这么些年，夫君位高权重却持家甚严，多少想从温家这里走门子的人都难得其法，为此走了哥哥那边的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哥哥看人极准，若遇上好的，也肯帮助一二。而那些人，最后自然也成了自家的亲故之交。
　　这种事，实不稀罕。
　　却稀奇在于：这个小娘子费尽心思接近哥哥，为的却是卖艺！
　　又是可笑，却又可叹这小娘子不易。于是便把管家叫来，说明情由后，让管家拨了家里得用的厨子并身边一名得用的管事娘子带着金锭出门了。

　　当着哥哥的面，很快就是把事定下来。
　　管事娘子本是带着契约来的，可是那小娘子却是坚决摇头不签，并道：“这等卖艺之事实在有辱家门，小女子也是实在无法了才会如此。若相卖的是平民小户，小女子体谅大家皆不易，自然会签了约书。只是尊上高门阔户，位高权重的，依小女子之意，尽是不必如此了。横竖小女子在长安不过主仆四人，租借屋舍罢了。若有违约，难道尊府还会没有办法辖治？既是如此，不如成全小女子这一点点不敢累及家门的心意。娘子以为如何？”

　　这话说得虽然直白，却是再公道不过了。更何况，今天来的管事娘子是尉迟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如今又是大慈恩寺的地盘上，自然是万事听从舅爷的吩咐。见那边舅爷微微唅首，便是应了。收了契约后，谢臻便主动提出来，大慈恩寺到底是佛寺，让人知道了这等交易也不好。于是，便请了这位管事娘子并厨子一道去了家中。

　　一来是认了门，二来也是将家中情形尽数展给了这管事娘子看。
　　也果然，这管事娘子进得院中来左右瞧了几眼，便是心下更加认定了。留下十五两金锭后，便自行回去赴命了。厨子倒是留了下来，一整个白日都在厨里和这位哪怕在屋里，也带着幂篱的小娘子学做那五道舅爷极推崇的菜色。
　　只是这要紧的东西素来难学，一整天也就学了两样罢了。只是晚上回去后，少不得做出来孝敬家中主子。一样牛乳蒸蛋竟是把合府的大小主子的嘴全给唬住了，尤其是小二夫人，竟是爱得不得了。夫人虽也喜欢，可毕竟上了年纪，更喜欢后面那道油皮包子卷。小郎们倒是都喜欢。
　　为此，厨子自然更加用功，连着四五天过来习艺。虚心求教不说，还是十分规矩。并不倚仗着家中是国公高门，便颐指气使的。

　　如此行径，倒让谢臻喜欢。
　　只是她喜欢了，福娘却是急得几乎掉泪。待终于送走这不知是哪里来的厨子后，便直接扑到正屋，跪到了大娘面前：“大娘这是做什么？家里又不是活不下去了？怎么就操持起这等贱业来了？您这样行径，这不是要绝了大郎的仕途么？有个操持贱业的阿姐在家，这以后让大郎如何在长安行走啊？”

　　福娘哭得厉害，声音嚷得更大，竟似要让这几日来，一直关着房门的东边小弟那里得到似的？
　　谢臻脸色黑漆，只是如今她总罩着这幂篱，别人看不见她的脸色。虽然少了威压，可在谢臻这里却是舒服。一来不用在人前做假，二来也是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这个跪在面前的仆妇以及听到福娘大哭，也跪到檐下的旺伯……她早已经想好了手段。

　　于是，便开口将那个已经有两三个月躲在屋里，不肯和她说一句话的小弟请了出来。然后，让他立在一边，没让落座。惹得那福娘和旺伯更加不悦后，这才不急不缓的问了出来。

　　“阿弟，如今长安城中，若数门弟清贵，位高权重者，当数哪家？”

　　罗小弟开始见阿姐总在厨下混迹，便觉得有些奇异。阿姐以前虽然也好这些，却不过玩乐。偶尔为之，孝敬舅爷罢了，连他也极少得到阿姐的吃食。可这次阿姐却是天天混在厨下。以阿姐素来的行迹，想必是有所图谋的。他早已经提防，几次阿姐出门，都让旺伯在后面悄悄跟着。可是每每旺伯回来却总说，大娘只是去了寺里参拜，并不曾去过别处。为此歇下心来。却不想，几日前，阿姐竟是突发奇兵，竟然带着外面的仆妇和厨子来，甚至当着他的面，收下了十五两黄金。然后，那厨子竟然到他家学艺了？
　　阿姐到底干了什么？他怎还会不知？又急又痛又气苦难言，却偏生他是阿弟，无法说嘴，只气得心肝肺疼，不知如何是好。今日那厨子艺满，终是送走了。福娘再忍不住便发作了出来。他料到阿姐必然会叫他出来说话，却不想，阿姐竟然是一竿子把话题岔到天边去了。

　　讷讷半天，才响起来，讲道：“长安城中位高权重者彼彼皆是，可若论门弟清贵，却还是要数虞国公府温家了。他家本就是前朝名门，我们太宗时更是一门三国公，举家皆是大儒。又门规森严，子息出众。只是，阿姐，你说这个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妖的工作最近忙到不行啊。努力一天一更，要是今天不行，两三日内也全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