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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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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点了云片糕、姑嫂饼、四色果脯,新到的安吉白茶,闲聊说话,三井想要泡茶,淡云却称不急着先去泡茶,会有高人的,还神秘地眨眨眼。
三井看着对面而来向淡云点头致意的人不禁心跳偷停,直到淡云唤他的名字他才继续得以心跳。“这位是三井泽言先生,这位是《银月》主编胡难之。”胡难之吗?名字倒是和人并不般配,三井伸手去握那人的手,却发现握不上,回神才发现自己伸错了手,尴尬地换了右手去握,大家吃吃地笑起来。那个人也弯起眼睛笑了起来,三井搔头,“见笑了,见笑了。”
“这样你多出一重礼,让难之再回握一次吧。”
那个人见自己尴尬假意警告怒视淡云,淡云吐吐舌头,向坐在三井身边的许微音道:“你们来迟了呢。”
“怪我有事耽误了,难之在街头等我也迟了。”微音解释道。
三井认识许微音,原来他是等她,心下不由得一阵失落,可是,等等,她不是有家室了吗?
“我就等着难之来泡茶呢,”淡云推过一套紫檀木的茶具,“这可是新到的龙井。”
难之点头示意,挽起长衫的袖子,行云流水一般来泡茶。三井见难之用的是中投之法来泡茶不由得心生好感,这正是他的喜好。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那茶叶在紫砂壶中逐渐伸展,一旗一枪,上下沉浮,静静展露自己婀娜多姿的身影。
淡云幽幽地笑道:“能见难之泡茶真是一种享受呢。难之的茶等同于微音的咖啡。”
半刻钟之后,难之取碗温热,一一分茶。微音和淡云手执香茗,边嗅边呷,茶香扑口鼻,滋浸心脾。三井端着杯望着清绿明亮的汤汁,下意识地道出一句日语。
“什么?”三人一起问道。
“哦,一期一会。是日本茶道用语,因为富于禅理,成为日本佛道、茶道的重要思想。指的是饮茶之中人们由内到外涌现出一种难得一面、应该珍惜的感觉,‘一期’是人的一生,‘一会’则是仅有一次的相会。”
三井看着大家继续说道:“人生的每个瞬间都不能重复,所以人们要珍惜每个瞬间的机缘,擦身而过的怠慢是可惜的。我觉得这是苍凉而略带寂寥的。”
“之前去日本拜访过一位故人也受教过,不过始终觉得是与我们的茶道精神有所不同的。”微音回应道。
“恩,与中国的茶道精神确实是不同的。”难之放下茶杯对三井讲。
“茶是宋代从中国传到日本的,点茶之道在贵族之间流行,始终成为地位和身份的象征,中国则是从文士间流行,这就造成了日本茶的贵族气质和中国茶的文人气质。
“中国茶从茶末、加盐、吃茶等饮用形式到今天的浸泡,中国茶走过了分门别派的形散和气脉相通的神聚。贵族有贵族的茶道,平民有平民的茶道,道家、佛家都影响着茶道的发展,不一而足。”
难之喝了一口茶,滋润喉咙之后继续说,“虽然各派不尽相同,但是相通的是一句话:用心品赏茶的美,才是对茶的尊重。这是一种兼容并蓄的包容精神,是绵远悠长的感官享乐。”淡云和微音都点头认同。
难之看着三井的眼睛说:“日本的‘一期一会’带有的悲观思想或许是产生于大和民族心理,和追求樱花短暂却绚烂的一生是有相通的意思吧。”
三井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去与之争辩的了,但是那天的谈话是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倒是有畅快的感觉,那天是三井到中国以来最惊喜与快乐的一天。
门被敲响,开门进来的是林子沛。“难之,这是下期《银月》的征得稿件。”胡难之接过稿件递给子沛一杯水,子沛见是红色杯子,便神经放松地道:“那篇微音让你写的简讯写了吗?”
“就按他们的要求去写吧。”难之道。
“恩,组织上的意思也是如此,和琼派的争论告一段落,我们有新任务了。”
“哦?什么样的?”
“政府。”
“政府?”
“对,文学革命的最终目标就是政治启蒙和改革,如今的社会局面是需要改革的,而文坛现在是被自恋自艾、无病呻吟充溢,这就需要我们去唤醒大众啊,现在形式紧张了,我们要去进行更有效果和力度的宣传方式。”
“具体任务?”
“这样,最近会有上海左联的几位同志过来,工作由他们去做,你负责接人和保证安全,会有人协助你。”
“恩,对了,这期的《拓荒者》的印刷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吗?”
“转移了,今天晚上湖风书店,暗号不变,有同志接你。”
“知道了。”难之点头道。
子沛向难之推荐起一个人,“我有位同乡在南京大学教书,哲学系的,他暗中联系上组织向为宣传尽力,此翁聪颖睿智,小说和杂文俱佳。”
“你说的是孟豫才么?”
“是的,你怎么知道?”子沛惊奇道。
“记得上次《申寅》上的那篇《白色之围》,听说就是出自豫才之笔。”难之听到南京的哲学家当即想到了豫才。
“对。”
“代我向他约稿,言语要恳切些。”难之翻翻桌上书刊,没有找到想要的,向子沛说道:“我下次给你几本《拓荒者》,劳烦带给豫才。”
“好,一定要小心。”子沛点燃一根烟,吸了起来。
“那天译佛回去没有和你耍脾气吗?我看他是因为你不开心得很。”难之揶揄道。
“别提了,一根筋的人,小资产阶级的固执。”子沛吐了烟圈无奈的笑道,“现在不同于文学革命那个时侯了,所以我不敢让他参与进来,他太简单了,我怕他会有危险。”
“怎么打算的以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难之在子沛吐出的青烟之中,想起雷若朴那天的暴怒来,没理由地失神了。
雷若朴把车驰出家门就觉得浑身的不自在,自从上次和难之吵架之后,他做事就总是分神,秘书都笑称处长在上班摸鱼。甩甩头,想清醒一下,却在转角处差点撞到一个女学生,还没来得及下车道歉那学生便急匆匆的跑掉的。
雷若朴聚神开车,却又在想难之的事情,必须让他停手了,上海那边已经下了逮捕令了,要逮捕这些左翼文化工作者了。南京那边已经杀了一个戏剧演员了,他因为之前陪淡云出席文艺电影工作者回忆还见过这个叫宗辉的人。
可惜啊,一想到难之会被杀害,沦落人跑心头堵得厉害,觉得喉咙上卡了口痰一样阻断呼吸。无处发泄,一路按着车笛把车开进□□的大院。
刚一上楼,秘书年梓华便起身:“处长,您来了,有重要的事情向您汇报。”
“恩。”雷若朴和年梓华一前一后进到办公室里,雷若朴拉开椅子坐下,发现年梓华手中拿着一份文件,“您看,上海那边的名单过来了。”
雷若朴接过名单匆匆一扫,心头一凛,糟糕!最坏的情况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