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AVE》林檎

23、十九条短信

　　7 我该怎么办

　　她看着我，笑笑。
　　从床上直接双脚踩地，蹲下身子，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大纸箱。
　　我好奇地探过去，一看，里面用不同颜色的皮筋绑着一叠叠信封，里面是有信的吧。
　　她手指在上面一一划过，停在用黑色皮筋作标志的信札上。
　　我不想看。不要给我看。我不想看别人告诉你他们怎么呢。
　　仔细看看，这是谁写的字啊？
　　其实我知道，那样一模一式一板一样的字迹还能是谁的，除了小白痴还能有谁呢？
　　真的很白痴，小时候，别人告诉我等你长大了你的字就会自自然然的龙飞凤舞起来，我信以为真，以为只要长大，什么都会改变。错的不是时间，是我自己停留在某个地方固执地不肯继续生长吧。

　　我无法拒绝她，更没有能力拒绝曾经的那个眼巴巴看着这个世界一寸一寸改变的姑娘。这些信大多是认识柏柏之前寄出的。给她写信有一些自己的原则，总希望一个时间段里面自己能有一些蜕变。
　　我看见什么呢？
　　我看见自己高一那年花了五百块钱在网站邮购刻录的碟子，真是很远的事情，那些纪录片，一张碟要三十块，朗朗说我被人骗了，自己是很坚持的，这些纪录片，拍的人又没有收入，成本都收不回来，贵一些是自然的。
　　也看见自己在音乐店里第一天打工的糗样，只推荐出去一张碟，椎名林檎的，那时候我是多么疯狂地热爱这个姑娘啊，信箱里还有单行道找的她的许多图片，喔，不对，不可能有了，信箱早被清空了吧。
　　还看见对长镜头的迷恋，蔡明亮的《河流》看完后的迷惑，那楼上的水龙头关紧没有，怎么还在我身体里面哗啦啦不肯停呢。

　　那些事情为什么没有印象呢？我的丢失是从开始就有，我看不见自己哪怕一个试图挽留的姿势。这真的太像要把什么都做尽了。以前有个人跟我讲，如果有人读他写的字，会读出他想死的感觉。
　　我明白。她说。
　　以前有个人跟我讲，一定要呆在自己该呆的地方。
　　我明白。她笑。
　　你什么都明白。我也笑。

　　8 一共十九条短信

　　十二条是朗朗的，三条肖阿姨的，二条通知预存话费不足二十元。还有二条是从前一直保存的柏柏的短信。
　　朗朗说，又转来一个钢琴九级的男生，和上次的钢琴九级的女生成了同桌，不几日，便进出成对。我能说些什么呢。小时候我觉得爸爸很厉害，我可以二只脚站在他的一只手掌里，永远不要害怕摔倒。可是我的个子开始疯长的时候，爸爸的双手变得粗糙，手指因为吸烟熏成烟黄色，而我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婴儿的年纪，我的眼睛一天比一天野心膨胀，而这一切随着柏柏的离去轰然倒地。

　　短信一条条地删除，消磨掉一些时间。打算调成铃声的时候，突然在手掌之间振动起来，一惊，电话就掉在床上。来电显示是秦空的。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我不该说我憎恶有酒窝的男人。我只是厌恶他把自己藏得太深，或者说他有我所没有的面具。

　　朗朗担心你。
　　我在帆JJ这里。
　　我知道。
　　我没事。
　　回来吧。过几天。明天英语模拟考。
　　嗯。没想到秦空会给我电话。也许是朗朗的主意。朗朗真是有恒心，她仍然爱他，哪怕无望。我的双手蒙住脸。我没有眼泪了，我总是这样说，可它们不断地流出来。

　　巷子口的钉子酒吧，小寒在那里唱歌，很少的钱。有一次看幸福大街，阿飞姑娘说，下次要用钉子把酒吧的窗啊门啊钉死了，这样在里面听歌的人即使想跑也跑不了。我问小寒是不是也有想这么做的时候，他呵呵地憨笑。小

　　寒真是可爱，这场爱情守了有八年，如同抗战一样。她住在巷子里，他就在巷子口守着。小寒说每次她晚班回来，他都在胡同里等着，陪她一路坐公车回巷子，有时她会呆在酒吧里听他唱歌，有时她也会上台卖弄几下，她弹琴很有天赋。以后会怎么样呢？就这样天天看到她，也很好啊。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一个问题，就这样地守候一个人，看不到结果，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看到的小寒脸上温和湿润地笑，不是那种很英俊的男人，但看上去聪明而内敛。可是我不知道小寒心里面的温度在不在沸点，一个人怎样才能够保持沸腾着的激情，无论对什么，那样燃烧的感觉会不会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