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AVE》林檎

21、谁离开？

　　5 九月是什么样的？

　　我的柏柏在阳光下肌肤似乎透明般，他说头痛。
　　柏柏的脑袋里面住了一个怪物。医生说要把它找出来。他们给他动手术，柏柏说他好疼。岚姨哭得晕过去。我握着柏柏的手每天都害怕会失去。

　　他这样年轻，为什么会生病。
　　他这样的善良，这样的慈悲，请告诉我，是不是只有邪恶才能长存，我的柏柏，你要睁开眼睛看着我，你怎么能够离开。每天惦记死亡害怕离开的人是我。真正离开的却是柏柏。告诉你，我愿意用尽一切力气和上帝作赌博，只要让柏柏回来，我的生命我的灵魂任你抽取。

　　柏柏被岚姨带回家中，我们不再挣扎，不能再对脆弱的脑部作手术。

　　我不离开你，柏柏，你睡着的时候都轻轻地说疼，我像你曾经抱我一样，轻轻的抱住你，我不敢太用力，我怕你会醒，醒了你会更疼。
　　柏柏，柏柏，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柏柏，柏柏，以后不会再疼了。
　　柏柏，柏柏，你的灵魂住在我的身体里面。
　　柏柏，柏柏，我一伸手全都是你。我不相信你会离开。上帝说你不属于这个人间。
　　柏柏，我真希望我没有爱过你。
　　柏柏，你知道吗，从此以后我不是一个人活。我和你一起。永远在一起。
　　柏柏，你不要再睡，好不好。
　　柏柏，我以后不会失眠，我会乖。
　　柏柏，我们还没有真正的旅行过啊。
　　柏柏，我还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柏柏，我们还没有真正在一起，我们还没有孩子。你说过要叫他暖暖。你说他会是最最聪明的孩子。你说你们二个男子汉要疼我这样一个弱女孩。
　　柏柏，我日夜地梦见你。
　　柏柏，我不想再醒来。
　　柏柏，我在冬天看见你，你穿酒红色的毛衣，那时我们刚刚高二。
　　柏柏，认识你真好。你牵着我的手，我如同拥有整个世界。
　　柏柏，柏柏。柏柏，你告诉我，你会醒来。

　　在很久以后，我明白单行道所说的命定。我不再流泪。我曾经日夜的流泪，我曾经试过追随柏柏，可是岚姨呢，以后谁来照顾她，柏柏不见了，我就是岚姨的孩子。我日夜听见骨骼抽长的声音，我知道我的身体在碎裂。如果人真的有三魂七魄，柏柏，请告诉我，你和我是不是在一起？

　　图图再一次过来。这一次只有二个人。不见了柏柏。没有人再拉着我的手对我示意，也没有人再会说，白白，你永远是最漂亮的那个，再没有人载我穿过街道和胡同靠在墙壁上狠狠地亲吻，再也没有人在我失眠的时候在深夜赶来只是抱着我搂着我哄着我看着我入睡，再也没有人在渡船上偷偷地亲一下我和我一起脸红，是的，再也没有。我不知道这就叫生离死别。我从来不知道。二伯走的时候，我只是难过，只是觉得他看不到我长大成人。可是柏柏，你却带走了我。

　　我再醒来，我己不是我。我才知道柏柏是单亲家庭，他很疼岚姨，很懂事。旁人终年只看见他柔柔的笑着。我的柏柏你从不曾展示过你的痛。岚姨和我一起整理你的东西。你认识我之后写了很厚的日记，很细微的事情你都记下来，我重新看见我们的时光。你知不知道，这样永远的失去你，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柏柏。从此我就是一个孤独症患者。我是你的白痴。

　　岚姨说她要离开这里。我不是柏柏，无法代替柏柏。
　　岚姨每次见到我，眼泪己经流不出来。我亦是。我害怕极了这样的面对。也才知道岚姨不是本省人。岚姨的老家原来在那个冬天气温达至零下三十度的城市里。那里一定很冷。岚姨老家有什么人，我不知道。岚姨说她会等我。岚姨也说，给她一段时间。柏柏的日记本，柏柏的唱片收藏，柏柏的毛衣，柏柏用过的钢笔，柏柏弹过的吉他，柏柏，柏柏，你没有离开，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