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AVE》林檎

2、我在班级里一点也不快乐

　　1 我在班级里一点也不快乐。

　　从早上六点半就要到达教室，一直到晚上九点半后才能够离开，这漫长的时间里，我除了趴在桌子上睡觉，便是去前排找朗朗玩，朗朗要做习题时，我便只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发呆，老班总是像个阴魂一样附在教室后门的玻璃窗上窥视所有的人，我想他应该总是看到我不务正业，非常地痛恨我，说得恰当一点，莫如说是鄙视。印象里冲突是很早就有了，全年级只有我们班这样排座位，男生一组，女生一组，是清一色的，绝对不会有前排是女生，后排是男生的可能。恶心到极点的方式，谁恋爱会呆在他眼皮底下，他总以为这样呢，就能杜绝所有细细滋长的恋情。我一直奇怪他脑袋的构造，看上去并不是个中年阿伯，二十几岁的人，为什么古板得不可理喻？他从来不管学生在想什么，而是听不听话，有没有按照他的指示行事，把班级当作某个程序一样控制。

　　我受不了，受不了老班，受不了我前排的姑娘每天对我喋喋不休的讲她的哥哥，无聊不无聊啊，恋爱也要先打个兄妹的招牌，我只是不懂得这其中的迂回有什么必要。是的，我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在大家都去吃早饭的时候，把课桌搬到最后一排，我的后背能贴上墙壁，左边一步远便是全班的垃圾桶，再走一步就是肮脏的墙角，放着几把扫帚和簸箕，当桌子的腿在水泥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感觉真是快乐很多。坐在后面的感觉，大概和站在讲台上放眼四周众生相尽收眼底差不多吧，我猜是这个样子，我常常会在没有人的时候，站在讲台上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每张课桌上都堆放着课本试卷，至少也有一个可乐瓶子高，很恐怖的，不过也有一个好处，上课时我就把头埋在这样的高度下尽情酣睡。老班那一次没有找我谈话，晚自习的时候，站在我旁边好一会儿，我以为他会说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说。

　　高二的第一学期一开始，我住到外面，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要五分钟。每次都是最先一个冲到车棚，要骑过一条街，路灯晕黄，白天的喧闹都被黑夜吃掉，谁家的狗一声声低声咆哮，我蹬车蹬得飞快，要拐过二个胡同，知道不会有人，还是捏着车把把速度放慢，右刹车早就不灵了，也总记不起修理一下。掏钥匙开门，尽量不弄出动静来，肖阿姨是妈妈中学同学，我能够离开寝室住到她家里还是肖阿姨努力争取的，妈妈不放心我一个人住外面，但有肖阿姨的保证妈妈也不好再坚持什么。房子很老旧，穿过厨房，大门虚掩着，推开门往右边走，便是我借住的房间，是肖阿姨在外地读大学的女儿从前住的屋子，陈设基本维持原样，那姑娘虽然不怎么喜欢读书，但书架上中外名著简读本却一套套的，听肖阿姨说都是一些生日礼物。很多夜晚都是相同的动作，裹着被子坐在过于柔软的床上，打开电脑连线上网，零点之前图图肯定挂在线上，我们无所不谈，大概这才是我一天生活真正的开始。也因为这样，早读课总是迟到，尽管是冬天，阳光也虚弱地爬上了教学楼的走廊上，老班在门口踱步，我在楼下看见这一切，总不想上楼去那个关上了门便不知道太阳就在外面的教室，可是我能去哪里呢。那楼梯长得跟妖怪似的，像一条贪吃蛇，老班皮笑肉不笑。

　　迟小白，太阳这么高呢，以后能早点么？
　　知道了。

　　几乎每每都是这样的对话，练就我的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厌倦无比，我不知道我的十九岁就是这个模样，在我十岁的时候，扎着二个小辫子，蹦蹦跳跳，一心只想长大，虽然在心里说二十岁己经算是个老太婆了，可仍一心想长大想过高跟鞋红胭脂的美丽生活，谁知道，谁知道，只不过是趴在习题上每每用一个想法来麻醉自己：再过半年结束一场考试我便可以去一个有时鲜花开遍有时大雪纷飞的地方。我踩着我的平底鞋，背上还有二道针刺一样的目光，摇摇晃晃，像走了很多年，才到了我的课桌边上。老班冷笑的嘴角，大意也就是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己经给了我很多次机会，而我是那种给了脸还不知好歹的人。这件事情并不意外，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你知道，在这所重点中学里，有一些很拽的老师，比如不需要带课本，但能从今天早上报纸上的一条小小新闻扯到今天要学习的重点而毫不费力气，地理老头儿就是这样的，但是很拽的老师，也就有很怪的脾气或者说习惯，谁都知道地理老头儿的课上一个问题答不上来自动站上个五分钟才能得他一个点头坐下去。按理说，我应该习己为常了，自从地理老头儿开始上我们班的课，我便是重点照顾对象，也许只能怪我自己，因为没有谁会像我连各个省会城市都不知道还要参加文科综合的考试，而且地理占的比例很大。图图说她不知道我流泪时会是什么模样，我也不会形容，每次地理老头儿提问我，一言不发，然后就听见眼泪婆娑滴落到课本上的声音，在我听来很是巨大。也许那一天的阳光太好，总之我的地理课本终于在一次眼泪清洗之后躺在垃圾桶里，我预感到它的不见天日也即是我的不见天日，老班找我去谈话的时候，我感觉悲哀，不是因为被他理直气壮恨铁不成钢似的痛斥，而是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而我到底有没有耐心把它继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