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刑天》颜月

32、第二十九章

　　陆路并没有比水路好走，崎岖的山脉，泥泞的山道，以及蛇虫鼠蚁猛兽的侵袭。
　　好在一行的几个人，都是习武的，这样的情况倒也撑得过去。
　　“月忡应该已经到拜月总坛了吧？”拜月喃喃自语。月忡走的是水路，说是先他一步到拜月总坛打点一下。水路原本就比陆路要快，他们在陆路走了将近七天，月忡也应该差不多到了。
　　“说不定啊！”一旁一直抱怨脚酸的月华嘟着嘴巴，“按照那家伙的性格，在路上哪个大城市下船玩个几天，也不是不可能的。”脑海中假想着月忡在繁华的集市吃香的喝辣的，左拥右抱的，自己却在这里累得半死的爬山，月华禁不住咬牙跺脚。
　　公子刑天斜眼看着月华，乌黑的眸子隐退了多日前愤慨的杀机，恢复到淡漠如水的温润。
　　这孩子，很像小时候的七夜，倔强的可爱。
　　思及七夜，眸色一暗，公子刑天低垂下头，脚下的步子略微放慢。
　　把一切看在眼里，拜月嘴角的浅笑僵住，渐渐的收拢。
　　公子刑天，终究放不开七夜。硬是把他带回苗疆，到底是对是错！
　　抬起衣袖，擦拭掉额头上冒出的绵密细汗，拜月紧紧的跟着公子刑天。

　　千夜门内热闹异常，又前任门主指定的十三任门主七夜的继任大典，在昨天已经举行完毕。
　　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继任大典，门内除了一夜、十夜，以及一些谁当门主都无所谓的小厮，几乎所有的夜级杀手都出现了不满和不信任的负面情绪。
　　但是，掌门令在七夜手上，又都是谁都无法争辩的事实。
　　于是，在一片称不上真挚的祝贺声中，七夜坐上了千夜门门主的宝座。

　　七夜端起上好的龙井茶，浅浅的押了一口。甘醇的带着浓郁清香的味道立刻在嘴巴里扩散开来。
　　好茶！七夜由衷的叹。
　　当上了门主，自然不可和往常一样，只是单单的一件黑袍，如今，七夜所穿的衣服，皆是由苏州第一刺绣坊——无针坊所制。细致典雅，却有尽显霸气。
　　黑色做底，在领口、胸襟、袖口等关键部位都以红袖封口，陪上淡金丝线秀制的修罗小鬼，一件门主袍便完成了。
　　七夜穿上这样一件衣服，属于年轻男子的青涩之气完全被压制住，举手投足间皆是无可比拟的狷霸之气。
　　黑发高束，乌眸如星，七夜已非初出茅庐的七夜。
　　“报告门主，门外有人求见。”一身红衣的千夜门守卫红孩儿快步上前禀报。
　　微挑下眼角，手中的茶杯不曾放下，仍轻轻的缀饮。七夜含糊的道：“来者何人？”
　　“不曾明说，只说是奉命将斩月剑送来。”
　　斩月剑？
　　当下，七夜僵直了身子，将茶杯猛力的往桌上一置。
　　斩月！当日被喂毒的时候，斩月剑已然被那人带走。即便是当日不知何人所为，但到了今日，还说不知，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那人更是惟恐天下不知的留下身份的象征——白玉面具。
　　江湖上谁不知晓，这遮住半边面孔的白玉面具，即是苗疆拜月教主拜月印天所有。
　　“让他进来。”淡淡的吩咐道，七夜重又拿起茶杯，但抖动的茶水泄露了心下的怒意。
　　廊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穿着显然是外族人的年轻男子在红孩儿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红孩儿，你先退下。”挥挥衣袖，喝退红孩儿，七夜眯缝起双眸。
　　拜月教的人？
　　拜月印天竟然如此大胆，明知自己和他结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还派自己的教众前来千夜门送死？
　　嗤然一笑，七夜嘴边的淡笑逐渐狰狞起来。他问：“你是拜月教的？”
　　男子不答，只是将手中白布包裹着的物件双手呈上，道：“教主命我将之送至千夜门。”
　　命人接过斩月剑，七夜喝道：“好大的胆子！本座问话，你竟敢不答？”怒意攀升，七夜一拳击在紫檀木制的茶几上，茶几立刻应声碎裂成块块碎木。
　　男子不卑不亢，抬眸直视，道：“我只对教主效命，教主所命之事，我已办到，还有一句话，是公子刑天托我转达。”
　　听到公子刑天的名讳，七夜眉头一敛，道：“说。”
　　“公子刑天不日已随我教主回拜月总坛，他托我带两个字——勿念。”
　　勿念？
　　徒然狂笑几声，七夜重复着“勿念”的字眼。
　　勿念啊！
　　跟着拜月回了苗疆，托人带给自己的，竟然是“勿念”二字。
　　守侯了他这么多年，公子刑天终于也厌倦了。
　　勿念？是不是还有两个字——相忘？
　　“东西已经交到门主手上，话也已经带到，告辞。”无视七夜的狂笑，男子拱手道，随即一个转身，准备离去。
　　突闻身后冰冷的语调响起：“千夜门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你可知我千夜门和你家拜月主子的怨结得大着？”
　　男子闻言，知晓自己踏不出这门廊，闭了下眼睛，想起拜月教主临行前的话。
　　“此去千夜门，最坏的结果便是无法活着回来，你可愿意前去？”
　　“为教主效力，即使丢了性命，也再所不惜！”
　　是的，为拜月教主效命，即使丢了性命，也再所不惜。
　　停住脚步，转身回头，眸间精光闪烁，男子道：“动手吧。”
　　七夜足尖一点，径自从座位上跃起，挥退一旁拔刀的侍卫，五指修长，直捉男子的咽喉。
　　指间接触到温热的肌肤后，立刻运以内力，收拢五指。
　　刹那间，猩红的血液飞溅开来，泛着温度的血水像绽放的红莲般点点飞扬。
　　教主，拜月教主，您交托的事，我已经办到。教主万福！
　　明亮的眸子瞬间暗淡下来，血液流尽的瞬间，尽忠效主的勇士已然魂归离恨天。
　　松开手指，七夜抬手摸去溅落在脸颊的红色液体，俯视倒卧在地，已然没了呼吸的男人，道：“拖下去埋了吧。”
　　是一条好汉！可惜，在他和拜月的仇怨下，只有被牺牲一条路可以走。

　　千里之外，拜月取出怀中的小瓷瓶，揭开盖子，内里的红色小虫卧伏在一角，已然死去。
　　这红色的虫子，是雌雄同体，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不可独活。
　　放在连清身上的，是依附着血液而生的雄虫，只有寄主死了，雄虫便会死亡。
　　雄虫死了，留在自己身边的雌虫必死无疑。
　　如今，雌虫死了，连清必然也已经死了。
　　拜月无言的收好瓶子，望着天上的满月，扪心自问，这样做，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