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颜欢》第三十八年夏至

5、颜墨

　　两个月的暑假终于还是到了头。
　　全国各地的学生也许在素质、教育程度或是等级上皆存在着种种差异，但有一项认知却是共通的，那就是：中国的学校真不是一般的变态，中国的众师也真不是一般的剽悍。

　　7点20分，早读课的解散铃响过之后，班主任张丰敲了敲黑板，肃了肃表情，一本正经地宣布：
　　“大家注意，今天下午午休过后，从两点开始进行语数外三门的摸底考试，各位做好准备！”说着，将教室各个角落都扫视了一遍，“当然，如果谁已经找到了可以逃避监考老师的作弊方法，可以自动忽略我上面讲的话。”
　　在下面的一片嗤笑声中，张丰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继续道：
　　“另外，今年我们班所有老师基本不变，除了语文。好，马上这学期的第一堂课就要开始了，大家好好表现！”
　　语毕，理了理书本，拎着公文包走了出去。

　　张丰一走，班里的一众小妖们立刻现了原形，教室里的氛围顿时热腾起来，这使得趴在桌上补眠的许言完全丧失了睡觉的兴致。她揉了揉眼，懒懒的坐了起来。
　　身边的思诗看到她醒了，立刻挨了过来，色迷迷地笑着：
　　“小许，我刚听隔壁桌的女生说，我们的新语文老师狂帅的！嘿嘿，这下我们班的语文成绩肯定得突飞猛进了，哈哈哈……”
　　许言头疼地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敷衍地点了点头。
　　思诗根本不管别人是否有兴趣，只顾着自己一头热地起劲：
　　“喂，你说会不会有我们前几天在街上碰到的那个好看？就是被你非礼了的那个？”
　　许言眯了眯眼，脑中浮现了那个浸在黑夜中挺拔的背影，摇了摇头：“不知道。”
　　思诗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地，完全进入了亢奋的高峰期。可惜的是，她的惊天之语还没来得及发表，教室就极其诡异地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思诗再傻也知道现在不是胡言乱语的时候，因为一般情况下，只有当主任阴森森地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时，班里才会出现如此戏剧化的一幕。

　　可是，显然今天是在一般情况之外的。
　　当思诗脖颈僵硬地转过自己的脸时，她承认，她受到了惊吓。

　　静静地立在门口，披着一身阳光，并且微笑着看着班里一群痴傻状的学生的那人，是、是、是……

　　“老大…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许言原本盯着课本的双眼抬了起来，转向了门口......
　　目光在触及那周身似被镀上一层金光的身影时，瞳孔蓦地一阵放大。

　　惊悚！
　　许言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惊悚的滋味。

　　她看着那男人一步步地走上讲台，然后放下笔记本，然后拿起一支粉笔，然后转身，然后龙飞凤舞，然后黑板上出现了两个字：
　　颜、墨

　　那张微白地脸在记忆里被无限放大。
　　他说：“小姐，你甩手的弧度能不能小一点？”
　　他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他还说：“学校有说能私带手机么？”
　　......

　　是同一个人，居然是同一个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新仇旧恨啊。

　　那男子挑了挑漂亮的眉，笑了一下，颠倒了底下一片小妖。
　　他迅速环视了一番班级的状况，末了，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了教室的某个角落。
　　他说：“我叫颜墨。颜渊的颜，墨染江山的墨。”
　　顿了顿，声音依旧温和：“今年担任你们的语文老师。”
　　不知为何，许言总觉得那微小的停顿里充斥着一股叫做阴谋的味道。

　　正琢磨间，颜墨又说了：
　　“今天第一天，大家都轻松点。首先呢要拜托各位依次做个自我介绍，之后————”他勾了勾唇，伸手拍了拍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来给你们展示一下我准备的见面礼。”
　　“好了，开始吧。”

　　班里平时嗓门最大的女生，此时却像个小媳妇儿似地，怯怯地缩在了下面。其他一众男女都时不时地朝颜墨看两眼，但又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盯着人家。
　　没办法，自从他们聚到了这个十班后，运气就差得让人想吐血。上到老班，下至德育，分给他们的教师一个个都长的跟历史文物似的……如今突然蹦出来一个宝哥哥般的人物，能不哆嗦么……
　　颜墨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吭声，轻笑了一声：“都这么害羞？……那我随便点咯。”
　　他打开点名册，修长的食指从顶端第一个名字，轻触着滑了下来，直到最后一个。
　　然后目光锁住了第十号——陈思诗。
　　唔……那天那女孩气急败坏之下，叫出口的就是这个名字……
　　他笑了笑，却不开口点名，只是从讲台的左上角又拿起一份座位列表，迅速看过，找到了紧挨着“陈思诗”的另一个名字——
　　许言。

　　“十号。”清亮地声音，平滑的声线。

　　思诗忍不住抖了下，倒抽了口冷气，犹犹豫豫地刚准备站起来，就听见许言在一边用气声对自己说道：
　　“他听见了。”
　　“什么？”思诗愣了下。
　　“你的攻受论。”
　　“啪”，刚离凳的屁股又落了回去。思诗的小心肝开始狂颤，脸慢慢涨红。

　　颜寞又等了几秒，见没人回应，不动声色地朝思诗的方向看了过去。
　　“十号。不在么？”
　　思诗被他如炬的目光一扫，马上蹭地站了起来，
　　“老、老师，是我！”
　　颜寞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思诗站在位子上，垂在课桌下的手紧紧揪着自个儿的衣角，支吾了半天，红着脸憋出了一句：
　　“我…我叫陈诗思，前平后翘…呃不，前面平舌音后面翘舌音……”
　　下面一片嗤笑，有女生憋了会儿终于撑不住了扶着桌腿笑趴了。
　　许言无语地抚额，只想着：陈思诗你还真是…别说是人，神都会被你雷死……

　　思诗同学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看颜墨貌似没有叫她坐下来的意思，可自己一时又编不出什么来，不由心里一阵暗骂：丫的，老子从小最恨什么自我介绍了，想了解人家什么属性不会自己看啊……

　　摸了摸鼻梁，思诗又开口：“我本人其实没什么特点，经常莫名其妙地被人笑倒是真的…不过，自从几年前找了个无比庞大的靠山后，就没什么人敢当着面笑话我了！”
　　思诗说的很激动，许言却听得很惊恐。她的小白果然不负自己所望，临跳火海了，还不忘给正在燃烧的自己添把柴。

　　颜墨果然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笑着问：“哦？不如也给我们介绍介绍吧。”
　　思诗立马一拍身边已经低着头尽量低调的许言，神气十足地炫耀着：“就是我同桌，咱死党！”
　　说着还用那带着凛凛杀气的小眼神睇着坐在讲台处的颜墨，那模样就像是在说：想拿我开刀还得掂量着点，俺可是有靠山有后台有强大的精神支柱的！

　　颜墨眼神微闪，温和地点了点头，让她坐下去后，低头又看向了点名册，食指敲在名单近末的某处，微薄的唇张开，
　　“许言。既然被提到了，那下一个就你好了。”说完，目光笔直地望了过去。
　　许言酝酿了下，之后毫不拖拉地站了起来。
　　椅子被挺直的双腿顶的向后滑了些，发出了短促地声响。
　　众人皆侧目，看到的依旧是那虽然安静却从容淡然的身影。她微微笑着，目光却有些冷清。
　　“我是许言。自认样貌品才都不怎么样，不过有两个个原则倒是挺让自己满意的。”
　　“说说看？”
　　“不说不该说的话，该说的话只告诉该告诉的人。该帮的忙一定帮，不该帮的直接无视。”
　　所以颜大仙你放过咱小老百姓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切都是幻觉……
　　（以上，某人内心深处的呼唤）

　　在众人再次沉浸于许言强大的气势里时，颜墨开口了：
　　“不错，很精彩。两位令人难忘的开场。”

　　思诗在下面哼了哼，心里暗想：还“不错”？……呵，她还有个原则没说呢。小许把好的都搬上台面了，她懒起来的时候看不把你气死……

　　许言坐下来后，表面无比平静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心的冷汗，之后转过脸来对思诗微微一笑：过关！

　　接下去，颜墨继续点了几个名字，在拉拉杂杂地闲扯了一番后，大家的神经系统终于基本恢复了正常，重又活跃了起来。
　　这个原本就以“积极”过度而闻名的班级，在美男的催化下，开始展现出惊人的热情。
　　以致于下课的前三十秒，有胆大些的女生趁着混乱之际大吼了一声：
　　“老师，你结婚了没啊？”
　　颜墨闻言只是弯了弯他的一双桃花眼，轻飘飘地反问：“我看上去有那么老么？”

　　然后，在一片低呼声中，踩着铃声洒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