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懊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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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林歌叶做了个梦。
他梦见爸爸跟妈妈离婚的场景，跟儿时的记忆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目睹妈妈拖着行李箱离开时的恐慌和无措都如出一辙。
于是他很快便被惊醒，醒来时感受到梁安风环绕着他的手臂，可他并没有感到安心，反而将梦境里的恐慌继承到了现实。
他看着梁安风的睡颜，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他觉得自己太冲动，贪图一时的满足与欢愉，不计后果地要更进一步。眼下却追悔莫及，只希望睡前的一切都是梦境，明天一觉醒来，他和梁安风还是在暧昧期。
不，最好连暧昧都是假的。
林歌叶在深夜里不知所措，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的手脚隐隐颤栗起来。他屏住呼吸，两股思想在心里竭尽全力地斗争。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将自己挪到床的更里侧，无声地把自己从梁安风的怀抱里抽离，仿佛这么做就能颠覆已经确定的关系。
他的动作真的很轻，梁安风没醒。
林歌叶把自己蜷缩在床铺最里，看着梁安风舒坦的眉毛，体会不到自己的心情。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了一个自己，在梁安风身旁坐着，如痴如醉地捧着梁安风的脸。
他屈起双膝，抱住自己，闭上眼睛，克制着手脚的颤抖，可是收效甚微。他感觉自己几近崩溃，在日复一日的暧昧中逐渐稳固的情绪马上就要被自己的懊恼冲垮。
杂乱的思绪在心里缠成蛛网，他甚至不能完全辨析出自己的悔恨究竟是对着谁，他只觉得想哭，可是现在的他全身无力，尽管鼻头偶尔感到一股酸涩，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滴泪来。
虚伪、懦弱、不负责……他无声地阐述着自己的罪名，嘴唇嗫嚅地抖动着，又将身体往被子里缩。
他把头埋在胸前，盯着被褥内部一片漆黑的空间，觉得自己应该属于那里，想躲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于是他便这么做了，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扮作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
然后，然后。
他感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臂膀。
一股复杂的，冷暖参半的情绪刹那间涌上心口，他扯下被子，期待又抗拒地抬起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梁安风的脸。
梁安风没醒。
可是他手上的动作却未曾止息。林歌叶被他抱着，被缓慢而有力地带向他的怀里。
林歌叶没有抵抗。
两人呼吸相接，他对着梁安风的脖子发了很久很久的呆，最终还是伸出手，抱住了梁安风的腰，重新闭上眼睛。
说是妥协也好，接纳也罢，就算被评价为怯懦、或者口是心非，他也毫无异议。因为他不想再难过了。
如果选择题没有标准答案，那么起码这一个瞬间，他不想再踌躇不定。做出的决定掷地有声，哪怕心里再后悔，他也不愿再回头。他已经陷入一种自暴自弃的状态，因为进退都是困境，他没必要换另一种方式折磨自己。
反正，无论怎样，他都有愧于心。
日出东方，梁安风的闹钟将两人一同惊醒。梁安风伸出手按掉闹钟，再轻轻拍林歌叶的腰，轻声问：“醒了吗？”
“嗯。”林歌叶闭着眼，“你先去刷牙吧。”
梁安风下床进洗手间，林歌叶坐起来，披着被子呆坐在床沿，听着从洗手间里传来的动静。等梁安风刷牙的声音消失，他才穿上拖鞋，提着松垮的裤腰慢慢地走出房间。
梁安风站在洗手间门口，像是在等他，他打起精神，问：“怎么了？”
梁安风问：“要不要去给你买一套牙具？”
林歌叶愣了愣，小声回答：“不用吧，昨晚用的都是你的。”
“你这个周末都在我家，我怕你不舒服。”梁安风揉搓着双手。
“怎么会。”林歌叶凑过来在梁安风嘴角亲了一口，无声地笑起来，“我们都谈恋爱了。”
说完，林歌叶转身进了洗手间。梁安风摸了摸嘴角，去给林歌叶做早餐。
林歌叶撑着洗手池，对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拿起牙具刷牙。
洗漱完，趁梁安风还在做饭，林歌叶把昨晚的衣服洗好晾起来。不久后梁安风端着两碗面条上餐桌，一碗加了辣椒。
“辛苦了。”林歌叶拿起筷子。
梁安风思考片刻，伸出手轻轻捏住林歌叶的耳朵。林歌叶低声笑了笑，也不躲。
吃完早餐洗完碗，梁安风去找来那条皮带。林歌叶身上的裤子没有裤袢，又不想换成云水的西裤，便比较随意地系在裤腰上。确实不会掉，就是方便时会比较麻烦。
到了补习班，林歌叶对自己和梁安风关系的转换还是没做好准备，可又确实想跟梁安风做些亲昵的举动，于是会在上课时趁周围人不注意拉一拉梁安风的手指。
因为是上课，梁安风不好有太大的回应，只能反过来勾一勾林歌叶的手。就算林歌叶撩他后立刻逃走，他也会理解为害羞。
这让林歌叶不用承受太大的负担。
自从运动会去云水找林歌叶那次以后，李卓文似乎变得安分了很多，这个安分指的仅仅是没再来招惹过林歌叶。事实上他的本性没怎么改，上周他消沉地趴在桌子上，这周骨折还没好，却又重新开始跟马逸安一起抽烟。
林歌叶独自去上厕所时闻到烟味，脚步一转，走楼梯去了另一层。
上完课，妈妈给他发消息，是在温泉度假别墅的晚餐。
【leaf】好丰盛啊
【妈妈】你爸公司挺大方的
【leaf】你们公司会不会有团建？
【妈妈】你爸那边是他们部门最近拿下一个项目
【妈妈】公司给批的
【妈妈】我最近没什么工作成果
【妈妈】只能每天上班咯
【leaf】你国庆之前不是很忙吗
【leaf】那段时间应该很有成果吧
【妈妈】公司只给我们发了礼物
【妈妈】也挺好的，我跟同事没有很熟
【leaf】哦，这样啊
【妈妈】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林歌叶先打出“还可以”三个字，转瞬又觉得有些委屈，改成“最近事很多”、又改成“我好像有点累”，最后那股委屈消散，他又把输入框里的字删掉，最后发出去的是“挺好的吧”
【妈妈】为什么有个“吧”
【leaf】挺好的
【leaf】你跟我爸今天怎么样？
【妈妈】就那样
【妈妈】哦，说曹操曹操到，他到女池外面来了
【leaf】那你们聊吧
【妈妈】嗯，拜拜，要开心哦
林歌叶收起手机，梁安风问他：“你爸爸今天去哪里了？”
“他去团建了，带着我妈一起。”林歌叶靠着地铁上的座椅，声音有些弱。
梁安风朝他坐得近了一点，轻轻握住他的手，问：“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为什么要——”林歌叶下意识地回答。可他太过心虚，急着证明自己，也就下意识转头去看梁安风，从而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梁安风的眼睛。
梁安风眼里的关切很深，很安静，除此之外，那双眼里再没有其他情绪，没有责备，没有怀疑。
林歌叶改口：“……确实有一点。”
梁安风只消片刻就思考出了原因，歉疚地说：“是我太急了。”
“你哪里急了。”林歌叶认真反驳，但声音还是有些无力，“名字是我先叫的、问题是我先问的、就连，就连亲你也是我先亲的……”
“因为我没有拒绝，如果我当时看出来你还没完全准备好，我就不应该顺着你的话说。”梁安风不知道还该不该握住林歌叶的手，但他也不敢放，“我可以给你足够的支持和时间，我可以——”
地铁抵达贸易中心，车门大开，林歌叶叹了口气，轻拍梁安风的手背，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去DIY的店家拿到前几天做的陶艺，顺便在商场吃了晚饭。回家路上，林歌叶没再聊先前聊过的话题，语调轻松地问梁安风：“你家还有菜吗？”
梁安风看向他，片刻后转头，目视前方，说：“没有了。”
“那要不要现在去买？”林歌叶朝不远处一指，“我看那家店这个点打六折。”
“现在的菜都是挑剩下的，不新鲜。”梁安风摇摇头，“明天早上买就好。”
林歌叶点头，把自己手里的袋子递给梁安风：“你拿一下。”
梁安风接过袋子，林歌叶走到梁安风身后，短暂地抱了抱他。
梁安风心里一阵酸涩，刚想触碰林歌叶放在自己腹部的双手，林歌叶就松开怀抱，从他手里把袋子拿了过去。
回到家换好鞋，梁安风叫：“歌叶。”
林歌叶没回应，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梁安风走过去，跪坐在林歌叶旁边，拉起林歌叶的手，说：“你随时有余地。”
话音落下，一股热气瞬间涌上林歌叶的眼眶。林歌叶想哭，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先前被压下去的懊悔又一次冲上心头，连带着一种毫无缘由的，对梁安风的责备一起，让他的心防溃败。
他觉得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他想知道梁安风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难道梁安风看不出来，他需要的不是回环和退让，而是引导吗？
为什么梁安风总是要强调自己愿意等愿意陪？他不想也不喜欢梁安风说这些，这种言辞会让他有负罪感，会让他更愧疚，更不敢确定这段关系。
仿佛在他和梁安风的关系里，从始至终，有错的都是他，提要求的是他，反悔的也是他——他也觉得事实的确如此，可是。
梁安风这么聪明，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假如他一直做不好准备，那梁安风会怎么样？难道不要他了？
他不愿听，不愿想，深吸一口气后转身，把梁安风的头拉下来，果决地仰首吻了上去。
唇与唇相碰时，林歌叶想，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定格该多好，他不用考虑从前和以后，不用为自己的病忧心忡忡，他只有这一个吻，这已经足够。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懊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