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剧场》三山与门

2、第二章 结局

　　一场生死对决结束，仇珩的意识也随之沉寂，陷入一片虚无。
　　不过他似乎并未死亡——至少这与他认知中的死亡不太一样。
　　意识没有完全消散，只是不再能感受到肉躯的存在，就像是仅剩一片灵魂在黑暗中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十年、或许仅有一瞬，仇珩的意识渐渐回笼。再次睁开眼时，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占据了整片视野。
　　“……”
　　晃神了片刻，才回忆起自己“刚刚”正在做的事情。
　　锋锐无匹的银白刀光覆满整片天空，撕裂了沿途的一切，最终是他与“异空”、连带着方圆百里的一切都消失在这个世界。
　　就算无法战胜，至少也要拉着敌人垫背。这是仇珩死前最后的想法。
　　毕竟如果连“天地同寿”都不会，有什么底气和人打。
　　不过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死后的世界？
　　带着满心疑惑，他用手肘缓缓撑起身体，打量周围有些陌生的环境。
　　这里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由白色构成，没有半分杂色，也没有多余修饰。他皱了皱眉头，或许是异空所致，他现在对这种颜色没什么好感。
　　【欢迎来到，方舟。】
　　仇珩被突然出现在面前不远处的透明屏幕吓了一跳，不过多年培养起的战斗素养让他得以维持住镇定。
　　白底黑字的画面过分简洁，似乎是考虑到了仇珩视野尚未彻底恢复清晰，那六个字还特意加粗加大了一圈。
　　“……”
　　在搞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之前，仇珩不会主动开口暴露情报，就这样默默紧盯着透明屏。后者也一动不动与他僵持，不过在半小时后，率先败下阵来。
　　【这里名为方舟，独立于无数世界与平行世界之外的空间，位于无尽虚空之中。】
　　【您是否愿意加入“方舟”。】
　　【是/否】
　　屏幕上的字换了又换，最终定格在这样一个选项上面。仇珩始终维持沉默，直到确认没有其它信息了以后才开口，尽可能委婉地表示拒绝。
　　“我对你一无所知，无法接受你的邀请。”
　　【请您慎重考虑，拒绝后您将再次死亡。】
　　再次？
　　仇珩注意到这个有些不同寻常的词汇，疑惑越来越多。
　　确认了战斗彻底结束后，他的状态前所未有的放松，几乎是瘫坐在地上，难得没有维持高度戒备。
　　毕竟对于一个已死之人来说，没有什么后果是他无法接受的了。
　　“我已经死了？那为什么现在还留有意识。”
　　他坦然开口，就这样把生死大事挂在嘴边，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死亡。
　　似乎是没料到仇珩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透明屏被问得懵了一下，卡壳一秒后才做出回答。
　　【……】
　　【您的死亡的确曾成为事实，但在您死后，方舟将您的灵魂收集并拼凑完整，共计用时二百零一个太阳年。】
　　“所以是那个什么方舟救了我？”
　　仇珩有些惊奇。他那招“晦日”甩出去以后，自己能不能留下灵魂都两说，这个方舟竟然还能收集齐灵魂以后拼完整……
　　“有点意思……我可以答应。”
　　【恭喜——】
　　几乎在仇珩话音落下的瞬间，透明屏便要表示欢迎，白色的背景里甚至放了几束烟花聊表庆祝。
　　但仇珩说话是个大喘气的，故意套出对方的反应后，又是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
　　【……请您提问。】
　　屏幕被噎了一下，似乎没见过死了还这么心大的人。不过语气依旧出人意料的客气，不但十分给面子的答应下来，就连称呼都始终使用的是“您”。
　　仇珩指尖敲打着膝盖，这是他陷入思考的下意识动作。几秒过后，便决定先试探眼下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你是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与我对话的这块屏幕本质是什么？”
　　【我并不拥有“我”的概念，也不拥有独立的自我意志，是完全隶属于“方舟”的一部分。】
　　【至于交流屏，这是方舟“船员”的统一交流手段，多被用作船员与船员、船员与方舟间的交流媒介。】
　　仇珩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如果对方没有做出欺骗行为，那么它在仇珩这里的可信度将会提高不少。比起拥有自我意志人类或变生种，他宁愿与方舟这种唯物主义无法理解的高位存在交谈，至少对方没有欺骗他的必要。
　　“第二个问题，我的家乡现在情况如何？”
　　【验证候选者权限……权限通过，正在检索世界信息……】
　　【您曾经所属世界编号为1174089，当前状态：已捕获。】
　　看到“捕获”二字，仇珩心中产生了些不好的猜测，这让他想起末世降临之前看过的那些无限流网文，说不定自己的家乡就被当成了“游戏场地”。
　　“具体解释下。”
　　【1174089号世界已被方舟掌控，用作培养优秀“船员”的场地。完全掌控世界本源后，方舟能够无限重启及复制时间线，将“船员”投放至预设好的时间节点完成任务。】
　　【在被捕获的世界中完成方舟发布的任务，是船员的职责之一。】
　　方舟不仅仅回答了关于“已捕获”的疑问，还顺便介绍了船员的相关信息。
　　得知这份答案后，仇珩出人意料的平静，只是随意点点头就没再继续纠结于此事，看似没有被触动半点情绪。
　　反而是透明屏的表现更加明显，白色背景闪烁个不停，最终挤出几个字。
　　【我以为您会愤怒。】
　　“你还挺人性化。”仇珩礼貌点评了一句，和方舟聊得有来有回，“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所以这件事与我无关。”
　　“哦，对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就着这个话题又问上一句，“方便讲讲捕获世界的原理吗？还有，我的世界大概是怎么被捕获的？”
　　【您有权得到解答。】
　　方舟的措辞十分耐人寻味，并非先前的“拥有权限”，而是“有权”。不过仇珩没有过多在意，而是聚精会神等待着它的答复。
　　【在您死后，人类的个体改造技术日渐成熟，超越者的数量逐年都在提升。】
　　【2830年，超越者协会正式成立。】
　　【2835年，第一次超越者权益战争正式打响，第一区与超越者协会发动局部战争，双方死伤惨重。】
　　【2840年，双方休战，第一区承认超越者自由权益。超越者协会成员接手五成变生种防御工作。】
　　【2850年，特级变生种自虚空进入1174089号世界，抵御失败。方舟投放船员介入其中，成功捕获世界。】
　　屏幕上的内容变换，仇珩抿唇不语。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听过详细经过以后还是有点微乎其微的复杂。
　　“其他人后来怎么样？我是指陆方他们。”
　　【陆方，于1174089号世界2837年死亡，对外宣称失踪，死因：未知。】
　　【邵子春，于1174089号世界2840年死亡，死因：畸变能力失控。】
　　【付天极，于1174089号世界2841年死亡。】
　　……
　　一连七八条介绍拍在仇珩面前，无一不是非自然死亡。
　　成为超越者这种事还真是高风险低回报，为数不多的几个伙伴都死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仇珩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吐出个语气词。
　　“哦。”
　　看出了仇珩的遗憾，屏幕上又出现几行小字，似乎是在表达安慰。
　　【他们中的部分人拥有加入方舟的资格，在未来，您或许还有机会与他们相见。】
　　【不过您的灵魂受损太重，依照虚空历计算，距您死亡已度过二百余年。无法确定您的同伴是否仍在方舟逗留。】
　　仇珩扯了下嘴角，没想到在死后还有机会和朋友们团聚，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反而在这一刻彻底冷静下来。
　　死而复生的喜悦、职责完成的释然，以上情绪都被牢牢压制住，脑海中仅剩一个疑惑。
　　“最后的问题。为什么救我，为什么是我。”
　　他本以为要等上一阵子才能得到解答，没想到方舟立刻就给出了答复。
　　【根据方舟航行准则第五条，您拥有加入方舟的资格。】
　　仇珩以为对方会继续深入解释，没想到答案真的只有这一句话：“没了？”
　　【准则具体细节您可以在登船后进行查看，方舟会为每一位船员发放入职手册。】
　　“……”
　　感受到了方舟的敷衍，仇珩不由得撇嘴，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对方能回答他就已经很出乎意料，再要求更多未免有些不识时务。
　　他用右手拇指与无名指捏了捏中指，这是衡量对策时的下意识动作。沉默了有一会，最终开口时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戏谑。
　　“其实我很好奇，如果不答应会如何？”
　　【您将真正死亡。】
　　被问到这一点，方舟一扫先前的温和怀柔。洁白背景没有任何变化，但现实的内容却是残酷冷漠。
　　仇珩点了点头，关于这点他并不意外。方舟透露了这么多关键信息，如果自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才会让他感到惊奇。
　　“如果是在临死前一刻遇到你，我会选择拒绝。”
　　大概是意识在虚无中沉寂的时间太久，他已经很久没和“人”有过交流，难得多说了几句废话。
　　“我那时可是第一区首席，只要还有半分生还的可能，就得为第一区的未来着想，不可能跟你跑路。”
　　“……还好临死前把异空也带走了，不然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杀了它。”
　　“哦对，忘了问你，异空死透了吗？”
　　【它的灵魂被您彻底粉碎，再无恢复可能。如今1174089号世界中的，只是方舟构建的一具投影。】
　　【而且，您拥有拒绝的权力，方舟无权干涉您的意志。】
　　“那就好。”
　　“还有……你语气有点太讨好了。我不适应，冷酷一点。”仇珩被这态度噎了一下，但他不想和一个不懂人性的存在讨论这些事，“总之，现在我是个死人，所以我决定接受。”
　　【……】
　　屏幕无法理解仇珩这套逻辑，它不明白为何对方经历过那次死亡就能够接受自己的邀请。
　　“很疑惑？”
　　仇珩嘴角咧开一个愉快的弧度，可惜这场交谈的另一方并不能理解他为何而笑，他好心情地无偿提供解答。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我还没体验过正常的人生。”
　　“呃……虽然加入了方舟也是打打杀杀，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不过这次我想体验一下，为自己活着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