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重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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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寻真从方才的闲谈中抽离，凝神端详她几秒，忽然开口：“你怎么了？看着很糟糕。”
她说着，倾身要去探怀春的脉搏，却被怀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无事。”怀春说。面上笑意渐消。
陈寻真方才来得急，没仔细看过她的脸色，如今歇了下来，这才发现怀春面色苍白得吓人。
哪怕是不通医理之人，大概也能看出她身体抱恙。
事关身体健康，陈寻真一收往日的嬉皮笑脸，难得有几分严肃：“怀春，你到底怎么了？若真有不适，我总能替你看看。”
当真无事。况且……”怀春顿了顿，补充道：“此事并非靠寻常医术就能解决。”
陈寻真明白了什么：“和国脉有关？”
“算是吧。”怀春没有否认。
“所以这就是你滞留在塔上，没有外出的缘故？”陈寻真对护国寺的事只知道个大概，不清楚神女传承究竟是个什么流程。
但她也从怀春极速衰败的状态中察觉出了端倪：“你们那个什么寺庙，就没给你弄个继任者吗？”
“……”怀春默然端起茶盏，浅呷一口。待到放下茶盏时，她才缓缓开口：“近日确实没有外出，不过不单是身体的缘故。”
“陈寻真，很多事我不能言明。”她抱歉地说，语气很轻柔，“只能告诉你，淮州很可能不再安全，或许相比先前更甚。”
她像是迟疑了很久，才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我……或许等不到再见胜昔一面了。”
“她或许会来寻我。若你再见到她，替我转告她，我真的很抱歉。好吗？”
“这是什么情况？”陈寻真一惊，“你别说这种话吓我！”
怀春长吁一口气，站起身。她上前几步，推开了守息塔顶那扇小窗。凛冽的寒风霎时灌入室内，卷走了方才啜饮热茶的暖意。
猛烈的狂风刮起她素白的衣袍，猎猎作响。她在风中脆弱得像一片薄薄的纸。
国脉紊乱的影响下，淮州的气候太过极端。严寒之下，淮州死寂得像一潭死水。
“真冷啊，这个冬天。”怀春说，“朝廷那边遣人来寻我了。过几日，我会出席淮州的祭祀大典。”
这两句话没头没脑，但陈寻真却意外听出句中的不祥之意。
“什么意思？”她追问。
见怀春依旧不作答复，陈寻真有点崩溃了：“这时候还打什么哑迷？你疯了吧？？那皇帝老登既然没派人看着你，你为什么不跑——”
“在出行前，我已将心头血给了她，这你是知道的。”怀春淡然地打断她，”你好好想想，若我逃走了，谁又代替我，成为要被献祭的神女？”
“那……”陈寻真语塞。“皇帝不至于吧，亲女儿哎……”
“上前来看看吧。”怀春在窗前冲她招招手，“你一路赶来，应该也是知道淮州今年的冬天有多冷。我……若我是不做此决定，淮州的百姓该怎么办？大宋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我逃得了一时，难道能逃得了一世吗？总要有人牺牲的。”
“没人规定牺牲的人非得是你。你这样，金胜昔要怎么办？她要恨死你了，她会恨死你的。”陈寻真说。
她顺着怀春招手的动作上前，目光垂落过塔下的皑皑积雪。手指无意地抚过窗沿时，忽觉木制的表面凹凸不平。
低头一看，原来是刻了一行小字。
那几个小字歪斜稚拙地横亘，深浅不一，笔画乱飞，不难看出原作者运刀手法生疏。艰难辨认下，陈寻真总算看出这是在写什么：
怀春，一世喜乐安康。
句尾的句号刻得极大，笨拙又突兀。像一张大张的嘴，哇哇地乱嚎。光看字痕，就已经开始觉得吵闹了。
“先前她受伤，整日被关在塔上，闷得发慌，趁我不注意偷偷刻的。”怀春说，她的面上像被投了颗石子，泛开一圈圈浅淡的笑纹。“以为我不知道。”
“若是在我的药馆刻这玩意，我会把她钱袋都罚穿的。”陈寻真也笑了，又骂了一句：“幼稚死了，宫里头出来的公主都这么幼稚吗？”
她的嘴角渐渐顿住。
因为她无法反驳，必须要承认——倘若淮州的这场灾厄不除，必定会有成千上万的百姓熬不过这个严冬。
“……她不会恨我的。她很了解我。”怀春说，她垂下眼帘，“就如同我了解她一样。”
“我只担心她会来寻我。如果我真因此献身，她太冲动，难免会干出什么傻事。”
“寻真，你能出席我的祭祀大典吗？如果她来了，请帮帮我，看住她吧。”
“你太狠了。”陈寻真说。她别过脸，沉默了一下，不知是在想什么，最终还是应允：“好吧。这下她要恨死我了。”
“或许会呢。”怀春说。“现在我这住下吧。如今天寒难行，不便于奔波，晚些不知朝廷的人会不会来与我协商祭祀之事，我先让银杏给你腾个床位。”
*
愈靠近淮州，天气就愈发得冷。
船舱修得粗糙，木板一直透风，寒气透过缝隙一直呼呼往里吹。金胜昔此时到也顾不上什么霉味不霉味了，只能裹紧被子，蜷缩在木板床上，希望能靠这个姿势抵御严寒。
水路行得慢，外加河流结冰，时不时需要停下来破冰前行，行程统共需要耗时几天。
这几日中，金胜昔几乎都没出过舱门，一是担心有人认出她的身份，二便是途中寒风过于刺骨。
接待她上船的汉子负责她的饮食，每日雷打不动地送两餐到她放门口。待遇听上去很好，可水上餐食终究粗陋。
金胜昔忍着冻得邦硬的馒头就咸菜，公主病发作时也想要饿着肚子忍一忍，但一想到到了淮州处处都是需要耗力气的事，便也就捏着鼻子吃了。
几日下来，吃得她脸都青了。
第四日下午，货船终于靠岸。
几乎是船刚停稳，汉子就来敲了门：“小姐，淮州已到。”
金胜昔应了一声，拾掇了一下准备下船。几日相处下来，她大约看出贵妃安排人时，应该没和对面提及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样更好，正合她意。
船上人正忙着卸货，金胜昔趁机溜下了船。她还是第一次来淮州的码头，与京城的相比，此处还是过于冷清了。
金胜昔有些不认路，暂且没想好怎么找到怀春，只能暂时沿着路向前走。
淮州的雪下得很大，地上的雪堆了厚厚一层，已经没过了脚踝，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她走了一小段路，浑身就已经冻得没什么知觉。
一路上一直没什么人，金胜昔的心一沉再沉。这样恶劣的天气，她是绝对无法就这样走去守息塔的。
正思忖着有没有别的法子，忽然看见前方雪幕中，隐约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撑着伞，身影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朦胧，但依旧能看出其颀长的身段。站得笔直，似乎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待金胜昔上前几步，才看清那人熟悉的脸——
是江海川。
江海川嘴唇都冻紫了，开口时呼出白茫茫的雾气，笑容僵硬得像硬挂上去的：“您终于来了。”
金胜昔保持着安全距离：“我不吃苦肉计。”
“保持警觉很好，但要真想害您，也用不着小心翼翼地护送到淮州再下手。命人在船上餐食里给您下点毒，毒发身亡后抛尸了都没人知道。”江海川道。
兴许是冻久了，确实有些烦躁了，她不仅没用敬语，还毒舌了不少。
“谁知道呢？可能公主尸体比较贵吧。”金胜昔说，“要带我去哪？”
“回悦来居再说吧，公主。”江海川说，“哪里养成的在寒天冻地下谈事情的习惯。”
远处，停了辆马车。
金胜昔随着江海川一起上车，刚坐下就被塞了个暖炉。金胜昔侧头看过去，发现是江海川递过来的，她自己手上也揣了一个。
回暖之后，江海川面色稍霁，又恢复了往日面上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给您的，拿着捂捂手吧。”她说。
金胜昔接过手炉，没说什么。
她心里沉甸甸的。先前只是猜测江海川所为或许与苏云一派脱不了干系，现在江海川一露面，她先前的猜测基本都落了实，一扯一扯地拽着她的胃。
最坏的情况就是，苏施琅骗了她。
“你来接我，是出于护国寺的吩咐吗？”金胜昔问，心中思绪转得飞快。
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又不是景隆帝的人，护国寺顶了天就把她丢国脉里填窟篓，反正她已经到了淮州，护国寺总不会把她又撵回去。
“没啊。”江海川说，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苏施……苏贵妃传信过来，说您又要前往淮州，近来天寒地冻的，虽说没有嘱托，可在下还是觉得前来接应一番比较好。”
啊。金胜昔了然。苏施琅没骗她。江海川这是还不放心她。
“那就多谢江帮主的周到了。”金胜昔语气淡淡，指尖摩挲着手炉温热的炉壁。
车厢陷入寂静，马车轱辘轧过厚雪，发出的沉闷声响一时间清晰可闻。金胜昔掀开马车帘子，探头朝外望了眼。
她问：“淮州灾情，进来到了什么地步？”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重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