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浮生一梦（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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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剑气萦绕，蓄势待发，即使温炎清一言不发，在场的人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凌月微自然也瞧得清楚，悬着的心迅速下坠，握着血泣的手本能藏在身后，可缠绕剑身的黑气是无论如何都匿不住的，如同烈火一般，浓烈又惹人瞩目。
片刻，凌月微认命般垂下手。
即使他将话说得再圆满，也抹除不了他体内拥有魔族血统的事实。实际上他对拥有魔族血统这件事并不觉得厌恶与抗拒，他所担心的是被温炎清发现，与他彻底斩断这最后一层师兄弟的关系，那他们就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凌月微嘴唇翕动，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尾的猩红加深，避开温炎清如深潭的黑眸。
“阿炎，你回来了。”
凌栖率先开口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池暮雨顺着他的话说：“阿炎，此行可还顺利？让师兄看看你身上的伤。”
说着，池暮雨行至温炎清身前细细检查，凌栖也上前，隔开两人交汇的视线。
片刻，池暮雨道：“手臂上的伤口看着虽长，但还好，未伤及筋骨。内伤也未伤及根本，将养月余便可痊愈。”
“阿月，柳南山的事你不必操心。”凌栖回头低眸看向地上的凌希与乐陶，“我与秋筠会安葬好他二人，快随你舅舅离开吧。”
凌秋筠鼻尖哭得通红，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道：“阿兄，虽然秋筠不想你离开，可你的命比任何事都重要！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连你也失去。“
凌月微看着眼前因他而刚刚失去双亲的弟弟反过来安慰他，心里的苦涩被打翻，他伸手拭去凌秋筠眼框下方滚落的泪珠，歉意道：
“是阿兄对不住你。”
“阿兄，你不要自责，是苍岱杀死了阿爹俺娘，我要杀了他！”
“你不许走。”温炎清冷厉的声音忽而乍起。
凌秋筠扯着嘶哑的嗓子吼道：“温炎清，你就那么痛恨魔族人？即使那个魔族人是阿兄，你也非要置他于死地才满意吗？”
凌月微拉住欲冲过去的凌秋筠，朝他摇了摇头。
他现在没有力气去埋怨任何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去怨恨一个人，甚至一个种族，他无力去改变，也无法改变，只能由这个人自己转变根深蒂固的想法。
而且以柳南山现如今的状况，柳南山需要有人能稳住局势，光靠凌栖师叔一人是不够的，需要柳南山上上下下所有人齐心对抗仙门百家。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仍需继续下去。不等外人干涉，自己先起了内讧，只会让外人有机可乘，直接将柳南山击碎成一盘散沙。
凌秋筠不甘心地撇过头，苍无畏行至凌月微身前道：“阿月，凌希夫妇既然在写信于我，让我赶来将你接走，由此证明他们已经察觉到有危险，性命之忧的那种危险。不若以他们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们都想你可以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
话落，苍无畏朝地上的人欠身鞠躬，苍撤也随他一起。
凌月微怎么会不清楚阿爹，不，叔父与婶婶的的意思，什么也做不了的不甘如藤蔓迅速生长，他仰头望天，发现结界完好无损，问道：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凌栖解释道：“不知他们从哪得来的玉牌，进来时也做了伪装，凌师兄与乐师妹正巧要下山，与他们二人碰了个正着。”
他顿了一下，长叹一口气，“听苍岱的意思，他来柳南山便是取他二人的命来的。”
凌月微声音发颤，自责道：“都是因为我。”
苍无畏道：“苍岱的妹妹二十八年前与仙门中人私奔，自此渺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便将心中的恨投放在所有人身上。但凡与仙门中人成婚生子者，皆死在他的鞭下。”
“姐姐当年……”苍无畏哽咽了下，继续说：“姐姐当年将他重伤，那伤像是烙铁烙在苍岱身上，直至今日都未痊愈。他怕是恨死了姐姐，也恨死了所有和她有关的人。”
苍无畏看向凌月微，“阿月，姐姐当年生下你后，勒令我不许来找你，除非有一日你真的需要我，我才能来见你。”
“当你真的需要我这个舅舅的时候，便是你安定日子结束的时候。”
“都怪舅舅没有能力……”
苍澈护主心切，急道：“尊主，您也是为了守护我们这些族人，才与苍岱保持表面的来往，这怎么能怪你。若不是苍岱趁芜薇姐最虚弱的时候下手，他怎么可能真杀了她，我们苍首山的人也不至于事事都矮他们苍尾山一头。”
“苍岱那人虽杀伐果断，但他不会随便杀无关的人。即使没有了我，他也不会拿你们怎样，是我的问题。”
苍撤道：“我们快离开柳南山吧，再耽误下去，我们怕是走不掉了。”
凌月微忽略背上那道灼热视线道：“我想亲自送他们离开，可以吗舅舅？”
苍无畏点头，“好。”
凌栖让所有弟子守在山门前，一行人小心翼翼抬着凌希夫妇的尸体来到柳南山的陵园，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能瞧见夕阳西沉，亦是看日出的绝佳位置。
凌月微和凌秋筠整理好凌希夫妇的遗容，重新换了身衣裳，放入早已备好的棺材里。
棺材盖盖上的那一刻，凌秋筠泣不成声扑进他的怀里，他回抱住凌秋筠，同样泪眼朦胧。
待一切完毕，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一行人再次回到那棵光秃秃的凤凰木下。
凌月微透过苍无畏和苍撤脑袋间的缝隙，看到温炎清眼中盛不下的冷硬和怒火，胸口又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阿炎真的厌恶他，厌恶魔族，即便他是与他朝夕相处十三年，不，十一年的大师兄，他也绝不顾念旧情。
他们，回不到当初了。
凌栖按住温炎清的肩膀，道：“阿月是半魔的事瞒不住的。阿炎，你强行让阿月留在这儿，只会让他离危险更近。柳南山没有一人是苍岱的对手，仙门百家也绝不会放过阿月。”
凌秋筠吼：“你想阿兄死吗？你怎么能如此歹毒！”
池暮雨拉住凌秋筠的手腕，替温炎清解释：“阿炎不是这个意思。”
接二连三的打击，身体犹如被抽干了精血，凌月微低着头，脚下鲜红的凤凰花如同一根根刺同时扎进心脏，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他的脑袋空空如也，只一个念头铺满整片脑海。
快逃，快点逃离柳南山，是的，逃离，不能再有任何一人因他而死了。
一道蓝光乍现，凌栖用阵法困住温炎清道：“阿炎有我，你们快走吧。”
“多谢师叔。”凌月微转身，面朝池暮雨和凌秋筠，“池师兄，秋筠，我走了。”说着他张开双臂将凌秋筠再度揽入怀中。
凌秋筠埋进他的脖颈，湿润的泪顺着脖颈没入衣襟。
“阿兄，我会去看你的，你等着我。”
“嗯，阿兄等着你。”
离开前，凌月微最后看了一眼气涌如山的温炎清，深深闭眸。
苍无畏安慰他：“花有重开日，人有重逢时，你们一定有再相见之日的。”
但愿吧。
一路顺畅无阻，仙门的人还没来得及聚拢至柳南山下，凌月微三人行至獐州边界时，一道屏障阻去了他们的去路。
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谁，他对这道灵力的主人太熟悉了。
果然还是追上来了吗？
最初的担忧和遗憾被怒气替换，凌月微攥紧拳头，回头看向疾驰而来的那道身影，一身肃杀之气停在距他五步之遥。
温炎清冷峻道：“你真的要去吗？”
凌月微觉得温炎清问出此话甚是可笑，可他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温炎清，如今你说我还能去哪儿？我知你厌恶魔族，我就不再你眼前碍你的眼了，这不是挺好的。”
苍无畏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阿月，我们该走了，一会儿苍岱和仙门的人追上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温炎清的眼中肉眼可见地燃起一簇火，朝暮发出刺耳的嗡鸣，落在凌月微的眼中，温炎清已然怒火攻心，随时要杀了他，可现在，他还不能死。
凌月微拔出血泣，“两位舅舅，稍等阿月片刻。”
苍无畏扫了两人一眼，后退至一旁，“好。”
凌月微冷着脸道：“既然你打算动手，我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来吧，温炎清，今日你若在百招之内不能将我降服，便放我们离开。”
半晌，温炎清牙缝中挤出一道声音，
“好。”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浮生一梦（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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