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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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新枝；古寺，铜钟。
药儿蜷曲在巨大的树根之上，抱着双膝，像猫一样慵懒。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树下练剑的男女，其实心思，早已经不知道飘到何处。因为，明日，就是中秋了。
中秋，本该是个团圆的、美好的日子，只是如今，却成了她心中一个隐隐的伤痛。因为，它承载了一个约定，一个，并不会团圆、也不会美好的约定。每每想起这个约定，她的心就会莫名地挣扎、沉重、痛苦且彷徨。
她恐惧着它的到来，因为两年内，它会是孤独的，两年后，它虽然会使自己拥有一个短暂的与亲人相聚的机会，但是同时，它也将使得她直面一个残忍的选择——杀，还是不杀。
当然，她曾经说过，杀！一定要杀！
可是，她真的下得了手吗？面对着君不恨，这个她迄今为止唯一深爱过的男人，她真的下得了手吗？
可是如果不杀，她又如何面对？如何面对这个自己同时也是亲人——这个明明已经知道真相，却还是拥有了她的，残忍的亲人？
曾经的甜蜜，曾经的温柔，曾经的一切一切最美好的记忆，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都化为千万把利刃，直刺她心，她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些鲜淋淋一滴一滴从心头流出的血，是怎样的凄美红艳，而在这绝望的一刻，她却同时要接受另一个致命的打击，那就是，原来他，早已经知道，彼此的血缘联系。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她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疯狂地尖叫的。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疯狂，因为这之后，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抽空了，在婴兮宫最后的那一段日子里，她日渐成了一个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大喜也不懂大悲的、木头人。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样面对这样的突变——相伴了十七年的师哥，青梅竹马的恋人，就在那顷刻之间，成为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她？她曾经千百万次想将君苍笑——那个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那个临死之前，才告诉她一切的，父亲——从坟墓中挖出来，好好质问。
可惜她只是这样疯狂地想着，却没有办法容忍自己真的去做。
因为，那毕竟是她尊敬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的师父，当然，也是父亲。所以他现在还依然安好地躺在棺木里，身边一尺之遥，躺着他的妻子，君不恨的生母，她的师娘，那个养育了她十七年，疼爱了她十七年的师娘。
是的，他们拥有了爱情，可是为什么，受伤的是她？
她又坠进了那个记忆中她永远不会忘却的画面——
君苍笑在临死前，用他那缓缓的、沉沉的声音空洞地说：“药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更对不起的，是我的妻儿，之所以到今日才告诉你真相，是因为之前，我都希望能将这个秘密，精心地保存，我自私地想努力维护着我的妻儿，不希望她们因为我的过错，而受到伤害，可是今日我才知道我错了，原来，白姬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所以，她才会一直都反对你和不恨的婚事，而我，却在庆幸中，忽略了这一点，忽略了如果她不是知道你和不恨的血缘联系，又怎么会不同意你们这样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不同意你们这两个她一生最爱的两个孩子，结为夫妻。”
他苦笑：“可惜的是，我太大意了，我居然完全忽略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忙着庆幸，忙着高兴自己的谎言没有被戳穿。也宁可依然冒着风险，也要将这个秘密继续瞒下去，也不管你和不恨间，是不是真的可以割舍，我只是一相情愿地做着自己的美梦，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将身边的人，都伤的遍体鳞伤。”
他苦叹了一声，依然用清清的，几乎听不出感情的语调慢慢地说：“我过分高估了自己的权威和能力，我真的万万也没有想到不恨会为了迫使我们屈服而私自与你……哈哈，可笑啊，可笑，这真是报应，我用我自己的过错，逼死了你的母亲，逼死了我的妻子，使我的儿女，彻底沦落入□□的悲剧。”
他看着怀中因为知道儿女之事而绝望自尽的妻子，忽然狂笑不止。
“这果真是报应不爽，我君家无后，自此绝门了，哈哈哈哈……”
他笑完了，用含着泪的眼绝望悲凉地看着她，以及一直立在一旁的君不恨，惨然一笑，道：“是死是活，你们自己决定吧，我已经对不起你们，也没有资格，再亲手杀了你们这一对孽缘了，就让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吧，希望你们早些跟上来，我们一家，也好在阎王殿里，一起刀山油锅，也是一番快意，哈哈……”
与笑声同起的，是他的掌，准确无比地拍在自己的天灵盖，顷刻间骨碎血飞，他也如愿去追随了他一生歉疚着的女人——花白姬。
她，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有片刻的恍惚，木木地瞪着床畔看上去依然温柔、依然关切的君不恨，她茫然不知是不是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噩梦，她喃喃地问：“我是在做梦吗？”
君不恨看着她，不回答。
“师傅师娘呢？我要见他们。”她猛地坐了起来，希望用现实来证明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他们已经死了，”君不恨冷冷地说，“我已经葬好了他们，你若要去看，我会带你去。”
“死了？”她觉得恐惧一点一点在吞噬自己，“那么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了？”
君不恨轻轻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说：“不是真的，不要听他们胡说。”
“不对，”她猛地推开他，惊声尖叫起来，“他们说我们是兄妹，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他们是这样说的，师娘是这样说的，师傅也这样说的，然后他们就死了，死了！”
“是又怎么样？我们不用管他。”君不恨远远地说。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平静，平静的有些可怕，“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兄妹，没有人知道，仅仅知道的两个人，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这么平静？”她终于问。
“因为我就是因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才会那样做的，”他轻轻地说。
“什么？”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我就是因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所以才那样做的，”他依然轻轻地说。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我拥有你的前一夜，我听到了娘的哭诉，她在担心我们的事情，所以一个人跑到后山去向老天哭诉，”他冷笑了一声，“不巧，我听到了。”
“然后？”她呆滞地问。
“然后？然后我就替他们的担心做了个决定，我要定你了，什么理由也不能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他轻描淡写地说。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她喃喃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不先问问我的选择？”
他只是看着她，不回答。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她疯狂了，尖叫了，她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一心只要杀了他，然后自尽，就像师父所期望的那样。
她找到了长剑，也准确地将它刺透了他的身体，他惨然一笑，丝毫没有躲避她的剑锋。
“因为我爱你，药儿，即使，你是我的妹妹，我也一样要娶你，成为你的男人，唯一的男人，”他的唇角微微流出血来，鼻孔中也是，而她眼睁睁看着这样的画面，只觉得心已被掏空。
“如果不能拥有你，那么，就让我们像爹娘所期望的那样，都一齐静静的死去吧，就这样死在你的剑下，然后，你也一定会自尽，这样，你也依然还只是我君不恨的女人，我们，也依然和爹娘一样，生不同时，死却同期，”他微微笑着，
“可是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沉沦，那么就让我们在死去之前，暂时先享受一下，本该就属于我们的爱情吧，只要你相信，我们的爱，是胜于一切的，是凌驾一切的，是可以抛弃掉那些所谓的血缘，而坚强存活的。”
“我不能，”她哭不出来，只是随着他的话慢慢地惨然地摇头，“我不能。”
“那么你，真的要杀了我吗？药儿，”他温柔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她，剑身在他的身体里缓缓滑动，血在他的伤口肆意奔流，她坚持着，坚持着，终于大哭出声，放开了剑柄。
“看吧，药儿，你和我一样，是不忍心的，”他缓缓倒下去，“你就当我们已经死了吧，就当我们如今，是在阎罗殿的十八层地狱中，偷欢吧。”
在昏迷前，他依然用细细的，一如既往温柔的语调轻轻地说：“师妹，你这一生，注定，一定是我的女人，一定。”
一个月后，她离开了婴兮宫，生平第一次，离开。
两年的时间，也许，她就能清楚的告诉自己，杀，还是不杀了。
“药儿姐姐，你快看我这样的姿势对是不对啊？”小三在远远地唤她，可是她全然没有回音，她只是呆呆地流泪，连自己也不自知。
莫若觉得奇怪，便凑近来看。
“你怎么了？”他心痛于她的泪，心痛于她眼中的空茫。
药儿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他，用手抹了抹腮边，轻轻笑着说：“呀，怎么又流泪了。”
“你怎么了？”莫若又问，小三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没什么，”她站起身来，自嘲地笑了一笑，“不过是有一双见风流泪的病眼罢了。”
“是这样吗？”莫若怀疑地看着她。
“是这样的，”她轻轻地、肯定地说。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