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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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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出去。”冷修希轻轻帮她拨开脸颊上的发丝,大拇指停在她脸蛋上来回摩擦着,语气平淡,显然已经回到文明人时态。
台柱双眼一亮,招呼也来不及打,激动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崇高的社会地位和优雅的言行举止都神马和浮云了。
纪辰指了指报告:“不谈了吗?”等了一会儿,见他一脸淡漠的样子,耸耸肩,也识趣地旋身走出房间。
只有自觉也算是直系亲属的冷老爷不开心了,大声嚷嚷到:“你是不会真心想要照顾她的,”意识到她只是睡着了,又非常惭愧地降低了大嗓门,“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她现在最需要我。”
“我说出去,然后关门。”冷修希摆了摆空着的手,没什么耐心却依然优雅而气场十足,活脱脱帝王莅临。
按理说应身为太上皇的人被他君临天下的气势唬住了,一张嘴张张合合了好久,才一边往外挪,一边咕哝着:“我只是觉得你们需要时间独处而已。”
他没有听见老头的咕哝,修长光洁的手无意识地在她的脸和裸露的脖颈间上上下下地流连。
她静静地躺着,两只细细的手臂乖顺地贴在身体两侧。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她这么娴雅的睡姿。她很喜欢睡觉——不对,她最喜欢睡觉,也最擅长睡觉,几乎是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任何情况,只要她想睡了,她就能睡着。特别是月事来的时候,她的嗜睡行为堪称冬眠。而且是怎么舒服怎么睡。舒服的姿势还想典雅高贵娴静到哪里去?
那年她生日时,他提议要出去吃顿丰盛的为她庆生。那时她午睡正醒,正坐在沙发上愣愣地发着呆,见他兴高采烈的脸突然放大在自己眼前,不禁呆滞着眼神顿在那里,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往后靠在了沙发靠背上,皱着鼻子,撅着嘴,清软地抱怨着:“你为什么又吓我了。”神情语气里却没有半点埋怨的味道。他哈哈一笑,轻啄了一下小嘴,直起身子时顺手将她拦腰捞起来,然后自己躺在了沙发上,头靠在一头的抱枕上,让她趴卧在他胸前,手指绕着她松软的发丝玩。他最爱她刚睡醒时那副半睡半醒的模样,懒惰又迷糊,就像家里那只被母亲宠得无法无天懒惰成性的吉娃娃。这个时候逗她,她只会混混沌沌的,一派任君宰割的可爱表情,被卖了她也未必知道是谁卖的。笑了好一会儿,见她枕着他的胸迷迷糊糊地又要睡去了,他才捏捏她的鼻子,低声诱哄道:“下午我把图样送给厂商,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吃晚饭。”然后便得意洋洋地等着她呢喃着说“好”。他知道她不会记得自己的生日。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要给她庆生,毕竟今天不算是她真正的生辰。他只是想哄她出门罢了。
她被动地抬起头,迷蒙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聚焦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头一点,下巴又搁在他胸口上。
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笑她憨态可掬,气她居然在这节骨眼不肯上当。他双手在她咯吱窝下一使力,轻松把她提了上来,用鼻子蹭着她的,贴着她的唇道:“去外头吃晚饭,好不好?”
意料中的毫无反应。
她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脖子,脸颊微侧,贴着他的脸,陷入了欲睡未睡的混沌中。
他眉一挑,坏心眼地啃着她的耳垂。
片刻,她才不堪其扰似的微转过头,仍合着眼,淡淡的眉微蹙,发出清清软软的抗议:“你不要吵我了嘛……”声音困乏而嗔气,字字句句几乎是含着他的下嘴唇吐出的。模模糊糊地说完,头便一歪,还自动自发地向下滑,舒舒服服地腻在他的颈窝里。
那天的晚饭当然没有在外面吃。他被厂长的女儿拖了两个钟头,到家时已经七点钟了,她正抱着小腿歪靠在沙发上看卡通片,一颗小头颅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见他,已经有气无力了:“我很饿了……又想睡觉……你又不回来……”
他心疼地抱起她,叨念到:“怎么不知道叫外送?”他是知道她的,她向来是困了就睡饿了就吃,生活作息简单得就像大自然中的植物——从来不用脑子,只有本能。
她往他怀里蹭了蹭,困倦的语音甚是不详:“你说要一起吃……我先睡觉好不好……”
他盯着她乖巧恬静的睡颜,鼻腔不可抑制地发酸,眼眶干涩,近乎艰涩地呢喃着:“你……”却只说了这一个字,喉咙便紧得再挤不出声音来。他痛恨地将脸埋入被褥,抑制了哽咽,抓住被褥的手却是青筋毕现,从头到脚几乎都在细细的发抖。良久,才从褥面中传出恍惚而模糊的低喃:“为什么你不对我用心思了……你不等我一起吃饭,你居然要张嫂给我留门……”忽得又抬起脸逼近安睡的容颜,眼中残暴俱现,恨声道:“我却该死的这么在意……我像疯子一样大吼大叫……你一定很得意吧?!”
他狠狠地瞪着,见她仍旧安稳地睡着,心里越发不平了,一双眼像几夜不曾合过般布满红丝,又泛着点点水光,像是要淌出血来。他想摇醒她,却舍不得这样可以肆无忌惮贪看的机会。
她的外貌没有一点点的变化,细细的眉毛圆圆的眼睛疏落的睫毛小小的鼻子嫩嫩的嘴唇平平的嘴角柔柔的下巴。没有一点值得人家投去第二眼的。只是皮肤水嫩的惊为天人。思路到了这里,他皱了皱要比她漂亮上一万倍的眉。他记得以前她的肤色虽然均匀,但透着淡淡的暖黄,所以即使她的气质遗世而独立,她的外表好歹拉了一下后腿,让他比较不那么担心她随时要乘风归去。可是现在,她的肤色白皙而均匀,不仅像白玉般乳白温腻,触感甚至比苏杭的丝绸还要丝滑细软,裸露在空气中的脸蛋和颈子光洁得不见一点毛细孔,简直是九天的仙女下凡。小小的脸蛋比那时要丰腴娇软许多。他不喜欢这样的变化,尤其不喜欢在没有他的参与和见证下的变化。可是……的确是非常非常地……诱人,比奶油布丁还要滑嫩的说……他的呼吸不可抑制地渐渐地,沉重浑浊了。
她却选择这个时候缓缓睁开眼,和他充满情欲的目光对上。他瞪大了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呼吸瞬间停止了,两片艳丽的潮红迅速爬上白皙的俊脸,恨不能就此消失。
她迷蒙的眼只是没有焦距的在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皮又慢慢地合上了。他正庆幸地舒了一口气,却见她那为数不多的几根睫毛又一次动了起来,接着,那两颗豆子一样又圆又小的眼睛再一次睁开了,还是迷迷蒙蒙的,焦距却准确地对在了他的脸上。接着轻轻抽了一口气,脖子向后缩了缩,嘴唇动了动,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原来还是黑色好,这样,突然间的话,会吓到人。”然后翻个身,背对着他蜷缩着继续睡了。
他倏地站起来,转身大步踏出房间,却又在手指搭上门把时转回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眼波如三月西湖水平静安宁,握紧的双手却已指节泛白凸出。良久,才敛下纤长浓密的眼睫,回身疾步走向房门,却在指尖触及冰凉的把手时又一次停下,反身狠狠靠在墙上,颓然抬手拂过深蓝的头发。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点点晶莹。许清颜!许清颜!……颜颜,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说了喜欢以后,又半途而废?
而我……他红唇蓦然抿紧,下颚一阵抽动,跨步冲向她,大手掐着她的肩将她半提起来用力摇着,咬牙切齿:“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凭什么……让我这样爱着!
许清颜先是觉得肩上一阵剧痛,随即又被晃得头昏眼花,半睁着眼勉强看清面前忽远忽近的脸,满是愤怒不甘的神色,却让她觉得真实和安定。
就是真实安定,这样的感觉,一直都没有改变。从第一眼开始。
那时暗不见五指的包厢里忽然灯光大亮,她下意识遮住眼睛,抹去眼泪,抬眼时,便看到他冷冰冰地坐在沙发上,鼓着嘴,一脸厌恶和鄙夷。她却笑了。对着他笑了。那时候应该还有其他人在的吧,她恍惚想着,可是她只看到了他,她的眼里只有他,从此,她的生命里只有他。
她恍惚地弯起嘴角,背上却传来尖锐的刺痛,她怔然回神,才发觉自己已被扔回了床上,而他已然恢复了冷静,双手插在裤袋中,云淡风轻地欣赏着她皱眉抚肩的痛苦神色。
她慢慢坐起来靠在软枕上,有技巧地揉着肩上或许已见淤青的皮肤,过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任何动作,抬头略带讶异地和他的冷眼对上:“有人在敲门,”随即恍然,“要我去开门吗?”然后便掀被下床,迟缓的动作略有些微僵硬,大概是牵动了伤口。
冷修希闻言目光一闪,轻咳一声,视线不自在地转到被子上,并不拦她。他总不能坦白跟她说,他没有听到。他不能。不能让她知道她可以影响他。还影响得这么彻底。
她伸手转开了门。
“喝!”敲门敲到已经百无聊赖靠在门框上的小女佣冷不防吓了一大跳,不觉惊呼一声像只兔子般蹦跳老远,动作神情十分可爱。
许清颜不禁微微一笑,习惯倚靠的身子抵在门框上,清声问道:“什么事?”
貌不惊人的少夫人笑起来好舒服哦。声音好好听哦。好像一条暖流流过心里哦。原先对这个半路杀出毁掉少爷钻石王老五身份的女人带点小小仇视的少女全身立刻被酥软了,晕陶陶地开口:“少夫人我好喜欢你哦。”
“所以你特地来告白?”
少女陶醉的双眼向上一吊,就见自家的万人迷少爷神采翩然地站在少夫人身后,桃花眼闪啊闪,笑得倾国倾城祸国殃民地望着她。佛祖啊,玉皇大帝啊,观世音啊,少爷他跟我说话欸少爷他主动跟我说话欸少爷他笑着跟我说话欸!少女的酥软迅速地升为比较级然后更迅速地升为最高级,双手捧颊,非常晕乎乎地说:“是呀。”
“是吗,”冷修希伸手抽出她手里的电话放到耳边,漫不经心道,“你好,冷修希。”一面在心中当机立断做了此人不宜久留的决定。他不歧视性向特殊的人,但这不表示他愿意和异性争风吃醋。那些被近墨者黑的人也要斩草除根以防春风吹又生才行。
“请找许清颜。”彼端传来浑厚沉稳的男声。他认得这声音。
他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把电话递给她,愉悦地说道:“被发现了。”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向沙发走去:“喂。”
“颜颜。”
“嗯。”说话间已经半瘫在沙发上。
“知道是谁吗?”
“女人,做了变性的手术,有月事,樱桃嘴。好了。”总是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干脆起身向床铺转移。
“嗯,你记得这些我真是受宠若惊,你等一下。”那边声音模糊,不是对着听筒说的,大概是在吩咐什么事,一会儿又清晰了,“新抓的娃娃鱼到了,给你送过去吗?”
“做好了送过来。食谱送过来,食材都送这边来。”垫了两个枕头还是觉得不够舒服,她抬手招了招正在被某人用眼神凌迟而好不自在小女佣,又指了指沙发,“请帮我拿个抱枕。
“好,待会儿我交代下去。”听筒似乎再一次被移开了,隐约传来隐绰的女声“……颜颜?”和他应答的声音“嗯,刚找到,别抢……”然后注意力又回来了,“对了,记得让冷修希不要拦截有雄鹰标志的直升机和飞机,我们可不愿伤害无辜良民。”
“好,”她抬头向冷修希重复,“不要拦截有雄鹰标志的飞机。”
“还有,我们在英国的牧场最近爆发了小型瘟疫,牛奶阿琛改用北海道的。他说两地气候相近,奶牛品种相同,喂养的药膳也一模一样,你用着身体也不会不习惯。还是老规矩,晚上七点钟和早上七点钟送到,路程只有原先的十分之一,东西更新鲜一点。”
她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无意扫到窗台边的观赏性植物,有些恍悟道:“让阿琛过来这边。”
“嗯?”那边传来手掌拍肉的声音和更大的手掌拍肉的声音,“你要换新武器吗?”
许清颜顿了顿,眨了眨眼:“阿夏。”
“咦?”那边很是惊异,“你还需要情报吗?”
许清颜再眨了次眼,直接了:“我要懂电子的那个。”
台湾某深山里的一栋豪宅内,某男被取悦到了,大手翻开记事本,找到写满“正”字的一页,在最后一个上添上最后一笔,幸灾乐祸地低语:“哈,285次。”啧,最可怜的就是阿夏了,当牛做马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那么多年,颜颜还是要弄混他。唉,他怎么能这么愉悦呢,这样实在太不厚道了,万一被发现那就大事不妙了。于是他义正言辞道:“颜颜,阿琛是懂武器的厨师,阿夏是搜情报的赌场老板,默默是攻电子的园丁,唔,你再这样,万一哪天他们绝望了,归隐山林了,那我可惨了……哎呀!”接着是在一旁咆哮的女声“巫左丘,把电话给我!”。虽然不是对着听筒,但许清颜听得很清楚,甚至把听筒移离了耳朵。
“颜颜!”
“我在。”终于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原本懒洋洋的语调变本加厉,简直像敷衍。
果然,那边立刻怒了:“严肃点!平时我不管你,你就老油条了是不是!安全了不回家就该揍了,你还连打个电话回来都不知道!要不是我们看到链子发觉不对,大家都还以为你又闭关清肠去了!你知不知道这五六天我们找你找得差点疯了!”
许清颜轻易找到了重点,然后对症下药:“我不知道回家的路,不知道电话号码——手机在家里,可以一起送来的。”
“你……”女人气结了,也气短了。这房子的地理位置正常人都会迷路的,更何况是颜颜那棵没大脑的纯植物……但至少正常人会记得家里的电话!然后她非常非常愤怒了,“我就该把它纹到你身上去,看你还忘不忘!”
“哦。”她打了个哈欠,想想似乎没什么事了,“拜拜。”
收了线,一抬头,冷修希正目光定沉地看着她,墨般的眼睛如浸在清澈溪水中黑玉,一动不动,却流光莹然,令人屏息。
她一时之间有些征仲。那时他们常玩对视的游戏。有时是在沙发上,她躺在他的腿上。有时在床上,她趴在他胸前。有时会在饭桌上,两人吃着吃着便玩起来。或者散步时一时兴起,索性坐到石凳上卯起来了。他说她输了就三选一,要么让他亲一个,要么亲他一个,要么两人干脆来个火辣辣的舌吻。为了公平起见,如果他不幸输了,也是同样的条件三选一。
她没考虑过输赢的问题,但似乎她也没有赢过。
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惊吓得回过了神,她有一两秒茫然地望着手中的电话,然后才下意识地接起来:“喂。”
“……”
那边大约还没有意识到电话已经接通,她清晰地听到女人尖声叫着“那坏丫头居然敢挂我电话”和男人低低而无奈的声音“她一定说了拜拜啦”,紧接着是一阵衣料摩擦的簌簌声,然后渐渐安静了。她想,他又一次家教成功了。
“怎么这么快挂电话,”听筒中传来的男声笑意盎然,“我们都还没恭喜你新婚快乐。”
许清颜抬头看着冷修希,笑弯了眼睛:“我很快乐。”
他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灿烂干净的笑脸,漠然转身走了出去。
她把话筒交给一旁的女佣,侧身躺下,很香甜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