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66、人生若只如初见【六十六】

　　叶玲珑站在院子里，白皙的手沾满了泥巴，腮边也不乏已经干涩的泥巴。草儿撑着伞在旁哭笑不得：“小姐，这些活儿让下人来做吧，而且咱们的花匠手艺也不差，你又何必，怪脏的！再说，又是下雨天……”
　　叶玲珑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成果，大片的三叶草扑在那一团花圃上，那片翠绿，总让人活力四射。她听人说，三叶草的花语是：一片叶子代表祈求，一片叶子代表希望，一片叶子代表爱情，最后的一片叶子，代表着幸福.只要你能找到四叶三叶草，你就会找到幸福。于是就拜托花匠弄来了满车的三叶草，她要自己种下，这样她才能理所当然的接受三叶草带来的幸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就渐渐远了，什么记者，什么战场，都见鬼去吧，她只想守着她的方华，一起慢慢变老，这是迄今为止她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情。
　　有仆人匆匆赶来花园，气还未喘匀就喊：“小姐，姑爷回来了！就在前厅，还有……”后边的半句还未说出口，叶玲珑双眼放出灿烂的光华，不管不顾的就冲向前厅。
　　她就那样不顾形象的站在了梅方华面前，他身旁站着一个高挑的人，正错愕的盯住她。她猛然记起自己身上脸上的你把，沉沉的低下头去，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丢脸的事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玲珑？”他宠溺的喊她，却难掩喉咙里的笑意，“你这是？”
　　她早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张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之后赶过来的草儿憋了一肚子的笑，终于忍不住：“小姐她……她是在栽花，听见姑爷您回来，就冲了过来……”
　　梅方华看向叶玲珑，扑哧一声也笑了，叶玲珑觑着眼看向他，他正笑得没心没肺，她转身就走。他以为她生气了，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
　　她回身瞪他一眼，嗔怪道：“我去换身衣服，总不能这样见客吧？”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梅方华正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和金昔年说着话，见她出来。金昔年率先站起身来，极有风度的伸出手：“大嫂好！我是金昔年，是方华的好朋友！”
　　梅方华见她穿了一身紫色白色相间的洋装，全然不似刚才旗袍那样的风韵，又看看自己和金昔年身上的衣服，才领悟她这是顾及他的面子。
　　叶玲珑也伸出手：“你好，金先生！”
　　金昔年轻松地松开手，回头无辜的望望梅方华，脸上的表情写着，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称作金先生了，但是瞬间又转回脸，笑着说：“嫂子叫我昔年就可以了，不用见外。”
　　叶玲珑点点头，目光柔软的望向梅方华：“今晚是在家用饭吗？”
　　梅方华点点头，但又急忙补了一句：“准备晚宴吧，酒就不用了！”
　　“家常便饭即可！嫂子不必太麻烦。”金昔年又补上一句。
　　叶玲珑应声就出了门，亲自去准备晚宴，方华很少带人到家里来，除非是关系特殊的朋友。
　　看着叶玲珑走远，金昔年感叹一句：“成家就是好啊，永远有人疼！”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脑袋里闪过一个窈窕的影子，有些悲伤。他不明白，对于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忍不住悲伤她的悲伤，快乐她的快乐，无论快乐悲伤，都想把她揽进怀里抱温着。

　　溪月神色复杂的看向金昔年，他以为那是关心。但她瞬间又恢复常态，转头去看着溪风：“哥，我现在住在贝勒路30号，有什么事情到那里找我，我就在路边下车好了！”
　　贝勒路30号，梅溪风和金昔年两个人均是一愣，迅速的互看了一眼。溪风答应说：“也好，反正雨已经停了，你自己小心些！”
　　溪月点点头下了车，金昔年追随着她袅娜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巷尾。金昔年笑着喃喃的念出他在日本听到的几句诗：“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默默彳亍着/冷漠、凄清，又惆怅！”在雨的哀曲里，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目光，丁香般的惆怅。

　　溪月没有回去，而是又折回了百乐门，到了门口，却又没有进去。她去挂了一个电话给梁文浩，自从那日之后，他没有再找过她。
　　“你好，警备厅！”接电话的不是梁文浩，她有些松了一口气。
　　“你好，请问梁副厅长在吗？”她颤颤地问。
　　“哦，副厅长不在，今晚有晚宴，他早早就出门了！”对方的声音有些兴奋，“您是梅小姐吗？”
　　“嗯。”她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
　　那边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兴奋：“梅小姐，您总算打电话来了，我是小于，副厅长天天守着电话，他虽然没有明说，我知道他是在等您……”
　　小于，是梁文浩的贴身警卫，思想单纯，却特别招梁文浩器重。溪月没有在听他的话，只是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没有跟着？刚才你说是谁的晚宴？”
　　小于不假思索，张口就来：“梅小姐，我可只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是副厅长的父亲来上海了……”
　　溪月猛觉得血往头上冲，拼命压住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幸好电话里看不到她的脸：“是吗？梁叔叔也来了，我得去见见，在哪里？”
　　凤凰西苑。溪月想也没想就撂下电话，拦了一辆车：“快，去凤凰西苑！”
　　车夫一路狂奔，溪月吹了冷风，忽觉得清醒了许多，虽然那些场景仍是历历在目，如果这样莽莽撞撞冲进去，吃亏的可是自己，于是暗自捏紧了拳头，想找到更好的方法。
　　“小姐，凤凰西苑到了！”
　　溪月猛地抬头，车夫唬得倒退了几步，她的那种眼神似乎想要杀人。车夫战战兢兢的说：“小姐……”
　　溪风走下车，扔出几个大洋给他，他忙接了，仔细的揣好，再怕在被抢了回去，转身拉起车子就走。地上有残留的雨水，影影绰绰映出到自己的面色，才知道为什么车夫害怕。她冷笑着抬起头，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笑僵在嘴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