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65、人生若只如初见【六十五】

　　溪月揉着疲惫的肩走出百乐门的舞厅，她已经疲于应付这样的场面，却不想放弃。和三井川一起的日子，没有见过三井美子，三井川只说她回日本了，其他的也不再提起。她似乎已经完全取得三井川的信任，他出入任何场合必要带着她，不管别人如何白眼，如何窃窃私语。但她不得不承认，她有时候看不透三井这个人，平日里对谁都是一脸阴鸷，但是面对自己的时候却又是一脸温和，她弄不清楚哪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明月小姐！”听着那不太标准的汉语，溪月就猜到必定是小岛一郎。
　　溪月收回冷淡的表情，转身一脸笑意的看着小岛。
　　他微微一笑：“明月小姐，先生让我送您回去！”
　　溪月本想婉拒，但他不想三井误会她对他藏着掖着，便笑着说：“那敢情好，我正要去见个朋友，太感谢你了！”
　　小岛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开了车过来，在溪月面前停下，然后走下车来，打开后边的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明月小姐，请上车！”
　　溪月点点头，坐上车去，只有小岛一个人，溪月心里有些发怵，但仍是故作镇定地看向窗外。
　　“明月小姐，您的朋友在哪里？我送您过去！”
　　溪月本来只是说了一个托词，但犹豫了半晌，还是说出了“叶公馆”三个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个地方，她和叶玲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而哥哥此时也不在。
　　一路走，一路想，等溪月回过神儿的时候，发现小岛已经把车停在了一个安静的胡同儿，溪月前后看看，没有人，小岛他要干什么？
　　“梅溪月。”小岛阴狠的叫着她的名字，溪月募地挺直了脊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惕的盯住他在后视镜里探究自己的眼睛。
　　“小岛太君，这路，错了吧？”
　　“哼哼，”他冷笑，不急不忙，“梅溪月，你接近先生的目的是什么？”
　　“我有什么目的？小岛一郎，哼哼，若说接近，可是你们先生先来招惹我的！”溪月猛地推开门，匆匆下车，然后嘭的将车门带上，转身即走。
　　身后咔哒一声，小岛一郎执枪对着溪月的后脑勺。溪月停下脚步，优雅的转身，微笑着说：“我就不信是三井川叫你来的！”
　　小岛一郎阴着脸，勾勾嘴角：“哼，他沉于美色，我只不过是在给他提个醒，女人遍地都是，不止你一个！”
　　“好。”溪月点点头，虽然心里极度害怕，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抱着胳膊闭上眼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那就开枪吧！”
　　小岛一郎怔了怔，可能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但还是瞬间恢复本性，刚要扣动扳机，只听身后怦怦两把朝天枪，小岛一郎猛地转身，将枪口对准开枪的人。
　　三井川阴沉着脸，手里握了一把精致的小手枪，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有些气喘吁吁。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但是溪月一个字也听不懂，只知道，小岛一郎神情激动，他们像是在争辩什么。
　　片刻之后，小岛一郎泄气的放下枪，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溪月，转身愤愤离去。溪月眼前一黑，脚一软，就跌了下去。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着淡淡的刮胡水的味道，她抬头，迎上的却是三井川神色复杂的凤眼。她挣扎着起身站好，因为有些脚软，扶着身旁的老爷车，喘息着，之后才想起：“谢谢你，我先走了！”说完边挥手，边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
　　“我其实知道你为什么接近我！”三井川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让溪月不由得停住脚步，“可是即便知道，我也想让你陪在我身边！就像是飞蛾扑火，明知道会受伤，明知道会万劫不复。”
　　溪月转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未如此认真的打量过这个男人，她以为她对他只有仇恨，即便是朋友也做不得，可是他……
　　“哈哈……”溪月突然笑起来，花枝乱颤，“三井先生真会开玩笑，明月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咱们再见！”
　　溪月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步履却再也不能轻盈，她知道身后有双眼睛，所以不敢懈怠，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来不知道如何面对别人对她的爱意，包括云绍铮，云绍铭，梁文浩，还有如今的三井川……
　　漫无目的地在街头巷尾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天边又飘起细雨，有人奔跑起来，为了避免淋得更湿，却不知道，越是挣扎，越免不了溅的满身都是。溪月停下脚步，仰起脸，看雨珠一串串的洒下来，天地间，唯有自然景色是最不会令人伤心的。
　　“梅溪月，你疯了吗？”一个强劲的力量扼住溪月的胳膊，溪月来不及回头看，就被扯进一辆黑色的老爷车中，雨水立即打湿了干净的车座，她愣愣地，自己是不是就如这雨水，玷污了那么多干净的人。
　　“你到底是怎样？”溪月被拉回现实，看到的却是焦急的皱着眉头的溪风，蓝黑色的戎装已经被雨水淋得斑斑点点，额头的碎发一缕一缕地贴在干净的脸上，甚是俊秀，可唯有那双眼睛，竟然不再清澈，隐隐藏了一种别样的阴暗。
　　“呵呵，梅先生，”溪月慢慢的咧开嘴，笑得那样勉强，“好巧哦！”
　　“溪风，这就是你妹妹溪月吗？”溪月方才惊觉旁边坐了人，一口爽朗的声音，不拘不束，还带着几分玩笑，直言不讳，“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漂亮呢！”
　　溪风，他喊哥哥的本名，怎么会？溪月猛地看过去，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桃花眼，近的呼吸可闻，溪月警觉的向后仰去，那人却收了笑，抿着薄唇，定定的望着她。
　　他笑若桃花，却并不温和，而是冷如冰霜，笔挺的鼻梁不屈不挠，紧抿的双唇，有些发白地嵌在冗长的素脸上，一袭白色西服，更加衬得他面色苍白。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溪月按耐不住，开了口。
　　“怎么会知道梅方华的本名是吧？呵呵，因为我们关系比较铁啊，还有我有可能还会成为他的妹夫啊！”他又放开了笑脸，玩味儿的看着溪月。
　　“妹夫？”
　　“行了，”刚刚坐进车里的的梅溪风笑了笑，“溪月，这是金昔年。”
　　溪月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你好，金先生。”
　　“别这样叫我，感觉自己像是老了十几岁！”金昔年摆摆手，也伸出手去，庄重谨慎。他握住她柔荑，一直软到心里去，他心里竟有些莫名的踏实，突然不想放开。
　　溪月使劲的抽出手，怒视着他。他似乎也觉得有些失态，憨憨地眯起桃花眼儿。溪风在旁看着，竟有种异样的幸福。而她并不再理会，而是直面溪风：“哥，你怎么回来了？”
　　溪风温和的笑着，虽然埋怨，但并不像是真的生气，“还不是昔年，他受伤了，我带他回上海来休养！”
　　溪月扁扁嘴，受伤，看刚才玩世不恭倔强的样子，哪像是一个受了伤的人，她偏了脸去看他，果然，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从刚才，她就发现了，他的脸上一丝血色也不见。疼就喊疼嘛，装什么样子。溪月一愣，他这个样子，那双桃花眼，近乎残忍的让她记起了那张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耽误的笑脸和那个终生难忘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