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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露滴庭莎长,云收溪月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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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风梦里似乎听见有人喊“哥哥”,那样一个火光冲天的夜晚里,他只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喊哥哥,可是他什么都都看不见,他拼命想找到那个声音的根源,远远地,看见一个女人的模糊脸在火光里,嘴角嵌着笑,大火猛地吞噬了那一张笑脸,他一惊猛地睁开眼,见自己躺在一座干净的散发着阳光香味的的床上,想坐起来,仔细的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却不想左胸撕裂的疼。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绷带包裹严实的左胸渗出殷红,手下意识轻轻地摩挲。
“我这是在哪里?”溪风疑惑着看着房内的摆设。这像是一个女孩子的闺房,家具一缕是白色的欧式风格,幽幽的灯光照在印花的墙壁,墙上挂着一些梵高作风的油画和一些黑白照片。
“你醒了?”一位身着洋装,装扮入时的姑娘小跑进来,又拿那双美丽的杏眼仔细的瞧了瞧溪风的面色,伸手摸摸溪风的额头,点点头,“嗯,已经不烧了!”
“你是谁?我在哪里?”溪风努力地撑起身子问。
那姑娘温和的笑了笑,笑容美丽大方,薄唇轻轻咧开,露出细白的牙:“你又是谁?为什么中枪倒在我们家的马棚?要不是我夜里去看我的小马驹,你怕是都活不到今日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胸部中枪,就差几毫米,你就没命了,险极了……”她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一直讲,一直讲,溪风也没有打断她。
待到那姑娘结束那一番言论,溪风方才吞吞吐吐接话:“我……”然后才发现自己记不得自己是谁?对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想了半天,头昏脑胀,却仍是没有任何头绪,他痛苦地垂着自己的脑袋,才发现头上也缠了绷带,“我忘记了,我怎么会在你家马棚?我又是谁?”
“不要担心。”那姑娘皱皱眉头,继而又安慰溪风说,“马大夫说,你的头部受了严重的撞伤,脑袋里有血块儿,可能是这个原因,不要担心,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
溪风冷静了下来,他喜欢她温和的笑容,像是梦里火焰里模糊的笑容,虽然看不清,但是知道很温暖。“还没问姑娘称呼。”
“哦,我呀!”那姑娘眉开眼笑,爽朗的说,“我是叶玲珑,我爸爸是叶金生。”
可是现在的溪风并不知道叶金生是谁,只能干笑了笑。
叶玲珑会意他的意思,但也只是调皮的笑笑,然后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起来:“放心我可不是大家心目中的什么大家闺秀,我的志愿是成为一名战地记者,关键时刻我在场……”一个人在侃侃而谈自己的理想的时候,是最幸福和骄傲的,所以溪风没有打断她,只是默默地听着。
天津的冬天阴冷干燥,溪月躲在码头的一个角落,单薄的旧衣服已经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将通身吹了个透,牙齿哆哆嗦嗦地打起了架。
溪月看着远处人家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心想要是现在有一碗热汤就好了,她这样想着,可是只能奢侈地去想。一想到家中吴嫂做的自己最喜欢吃的脆皮鸡蛋羹,口水就忍不住留下来……
逃出来已经三个月了,身上还是夏秋的薄衣,带出来的钱早就花完了,可是她依旧坚强地活着,她要找哥哥,尽管耗尽一辈子的时间也要去找,她相信他没有死,一定没有死。
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递了过来,溪月以为是自己做梦,忙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不是梦,真的有人递了一碗面过来。
溪月有些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这个和梅师长差不多年纪的人。一袭青灰色的长衫,手里提着一只箱子,眼睛温和地注视着溪月,嘴唇厚厚的,看着面善。
“吃吧!”那男人说。
她警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仍是不敢接。
那男人又说:“没关系,孩子。”说着,往嘴里扒了一口,“看,我不会害你!”。溪月方才接过面,大口吃起来。
那男人就那么笑呵呵地看着溪月,脸上的表情轻松愉悦,溪月边吃边偷偷的抬头,迎上那温暖的目光便又匆匆低下头。溪月吃完擦擦嘴,把碗递出去,心满意足地对着眼前这个陌生却看起来不坏的男人笑了笑。
男人接过碗,站起来欲要离开。溪月起身紧紧跟上,不由自主的想跟着。
男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溪月:“小丫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溪月摇摇头不说话。
男人转身继续走,溪月还是跟着,男人停下,溪月也停下。男人放下箱子,有趣地看着溪月:“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溪月,溪水的溪,月亮的月!先生您怎么称呼?”
男人照样自己介绍:“好雅致的名字,我叫林语山,语言的语,山峰的山!”
“林先生,您收留我吧,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您让我跟着你,洗衣做饭收拾,我都可以的。”溪月所说的洗衣烧饭,哪是她会的,但也只能这么说。
林语山蹲下来,擦掉溪月脸上的泪,摸摸她的头:“好吧,不过跟着我可有很多苦,你肯吃吗?”
溪月认真的点点头,再苦再累也比风餐露宿来的好些。
林语山打开箱子,从里面取了一件大衣出来,披在溪月身上,溪月顿觉身上暖和了许多。
“走吧,我们去上海,那可是个大城市!”是啊,听父亲说过,那可是个东方不夜城,他和母亲就是在那里相知相爱的,那么那里肯定又找到关于父母的点滴美好回忆咯。
天津彼时已经不知道是谁的天下了,军阀割据,一会儿中军当道,一会又是苏军执权,日本人虎视眈眈,只等着,两军鹬蚌相争,他们渔翁得利。离了这里也好,只是,日本人的仇,必然是要回来报的。
“梅若尘贩烟营私,丧权辱国,按罪当诛……”溪月只记得这些,但是虽然很多事情她不懂,但是父亲曾说过,国人因为吸食鸦片,弄得国不成国,家不成家,这样嫉恶如仇的父亲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再说英夷日本等商人总是有事没事跑来梅家,送礼送钱,父亲总是吩咐梅粱新悄悄地将礼还回去,表面上不想和那些人撕破脸。可谁知,那天来了一帮子人,说父亲营私舞弊,竟然尽数搬出那些已经退回去的礼和一些不知哪来的书信到众人面前。
“梅梁新,怎么回事?”梅梁新并不敢抬头迎接那如炬的目光,“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梅若尘言辞凛冽。
梅梁新却矢口否认,反说那些都是梅若尘悄悄让他收下的。然后他又通知大总统派人监视,终于握到了梅若尘的把柄,一举将父亲扳倒。
梅若尘戎马半生,却不知竟然毁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上。好在大总统念着父亲立过无数战功,只说这件事情,要父亲将功抵罪。梅若尘愤而打算辞去将军一职,领着一家老小归隐山林,并不想再过问国事,有很多人劝说父亲不要意气用事,反而中小人全套。梅粱新勾结日本浪人,夜闯梅宅,梅若尘寡不敌众,被日本浪人围攻惨死,母亲陆尔芙自刎身亡,梅溪风领着妹妹躲在角落,看着凄惨的一幕,身体像是僵住了,动弹不得。
梅粱新命人烧了梅宅,外人只知一场大火烧光了梅家的所有,梅家一家也葬身大火。梅粱新赶尽杀绝,不放过在逃的溪风溪月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