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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婚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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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人的一生,总该要勇敢一次的吧。
夏无雪曾经这样想过。一直到那一天到来之前,她都没有展现自己的勇敢的机会,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后,当这样的机会到来,她终于发现,所谓勇敢,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的事。
那是天鸿八年的春天,是在与张寒的邂逅之后发生的事情。如果这事件到来的时机能够提早一点,在她遇见张寒之前发生,或许她是能够以一种自我开解的方式接受的。那是一种注定的命运,她本已做好接受的准备。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夏府府上有一位客人前来拜访。客人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形十分挺拔,不像她的父亲那样大腹便便。父亲与客人在客厅用茶、交谈,那时她被父亲叫出,陪坐在一边,什么也不说,只是听着。她从二人的交谈中得知来人名叫风名魁,是洛南风流山庄主人。
当时风名魁与父亲交谈,她在一边心中惴惴不安,她几次想要告辞离去,却被父亲的眼神制止。她干坐在那里,心中焦躁,一种奇怪的不安在心里弥漫。在极长的时间后,在茶杯空了无数次又重新斟满之后,风名魁的一声咳嗽让她浑身哆嗦,终于谈到正题,谈到那件事情,两人的话证明了她的预料,风名魁是来提亲的,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她的心往沉下一分,巨大的不甘与郁愤在心中翻腾,最终却终于被压下了。
那个时候,她面色惨然,父亲却答应得十分痛快。这实在是一桩美妙的联姻,可以结上风流山庄这个强大的盟友,使之成为夏家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强力后盾,这实在是美妙的联姻,父亲的脸上是浓浓的喜意,他与风家主人相谈甚欢,其间父亲还征求了她的意见,那真是假模假样,可她又能够怎样呢,她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心里沉郁已极,可是最终也没敢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她怎敢违逆她的父亲,自她出生以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何况,是在这样重大的决定上。事实上,就算她不允,又能怎样呢?她是无力抗拒的,她在清晰的看到这一点后心灰意冷,像是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在那一天之后,夏无雪总是刻意回避着自己的父亲。这几乎已经是她能够做出的最为有力的抗拒的行动,她的父亲或许察觉,可仍然当做没事一样,这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对于他的计划并没有半点的影响。
她是无法忘记张寒的,关于那个少年,虽然她从来都明白,他们之间的交集在那个雨后的早晨,在翠湖湖心的亭子里,在那首曲子完结的时候,就已经随之结束了。那就是尽头,他们之间那已经是一切,可她无法忘记那样一种超脱与坠入的姿态,她让他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这已经是一种卑微的奢望,为了满足于她关于一些无法得到与触及的事物的渴望。可连这卑微的幻想的余地,在那一天,在那个时候,已经被残酷的击破。
那些天,她长久的呆坐,或者发狂一样的弹琴,痛苦与窒闷像是有形有质的固体在心中沉淀、积累,最终梗塞。她无法解释这窒闷的来源,它是如此沉厚,像是自出生以来便已开始积蓄,这次的事件是一个引子,打开了一小个缺口,那积蓄已久的窒闷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出,堆满了她全部的世界。
后来,在一个清晨,也是雨后,空气里也是那样的潮湿与清新,这相似的感觉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她想她仍然需要一次的勇敢,生命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勇敢。在那个清晨,雨初停的时候,她像是闻见了落英的香味,那些残香萦绕鼻尖,是一种悲伤的香味。她在香味的萦绕下将白绫缠上大梁,她做得很艰难,中间有一次摔了下来,膝盖青紫一片,后来终于完成了,她全身颤抖着,眼泪不停的流,她踏上小凳,将自己细瘦的脖颈套进白色的圈子,这是她最终勇敢抗拒的行动。
而这行动失败了,没有系牢的绳结毁了这一切,她再次摔落,伏地痛哭。听见声响推门而入的丫鬟大吃一惊,后来她抓住丫鬟的手,以一种近乎央求的姿态让她不要将这事告诉父亲,丫鬟诺诺的答应了,一脸的惶恐。这事这样过去,她也再没有过寻死的想法,很久以后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常常觉得一丝滑稽,她有终结一切的勇气,在这行动失败后,却又害怕让她的父亲得知。
这真是矛盾而悲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