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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俞敏出了魏国公府邸,外面天色已黑。他在街上走了半圈,到了一处僻静角落,不见身后有人跟来,便从怀中取出了那红封的纸盒,开启一看,乃是一扇玲珑莹洁的玉牌,一面雕琢了几朵兰花,一面是四个篆字:“清正雅意”。玉牌不过一寸来长,托在手中却是宝光流动,心道:“魏国公气量小,派头倒是不小。这个坠子,少说也值得五六百贯。他又给了我那些金银盘缠,这一趟走得虽没大赚,却也不亏。”

      将玉牌揣入贴身荷包,心中思量一番,到底还是折了回来,重新到了魏国公府西角门上,眼见那看门之人背转了身子,立时飞快地跃上墙头。他轻功了得,一起一落间,便掠过两重房舍,落在檐前,辨明了方位,刚要前行,忽听得轻轻一声门响,一个人走了出来。

      俞敏一见之下,由不得大喜,暗道:“正没处找你,乖乖的好娘子,自家长脚走出来。”原来这人正是梅娘。夜色下但见她云鬓高耸,轻纱薄堆,犹若神仙妃子一般,手中提了一盏灯笼,光华朦胧,照见她艳丽的颜色,虽离得甚远,依然瞧来动人心魄。俞敏心中大赞:“这小娘当真美貌之极,她要是到弄玉坊来做生意,虫虫姑娘的头牌就保不住了。只可惜嫁了个半老不死的国公爷,一朵鲜花插在老牛粪上了,可惜,可惜!”

      却见梅娘提灯走入花园,沿着石子漫的小径袅袅行来。俞敏眼尖,瞧见她另一只手上托着个半尺来长的锦匣,心中一动,当下蹑手蹑脚,在蔷薇架子后走了两步,寻到个缝隙,立定了望去。见梅娘在园心石鼓凳上坐下,将灯吹熄,所在之处房内灯火不及,便是一片黑魆魆地。

      俞敏心道:“这小娘黑灯瞎火地守在园子里,定是在等甚么人。她这会儿孤身一人,我要不要便把那盒子抢来瞧瞧?”正忖度间,忽然眼前一花,已多了个黑衣人影。俞敏吓了一跳:“这人好快的身法。”刚刚转过这一个念头,目光已落到那人面上,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把手死命按在了嘴上,才没叫出来“哎哟”一声。

      俞敏心中怦怦直跳,转过身来,心道:“天下哪里有这般丑陋的人脸?我的娘哎,这可不是地下的恶鬼跑出来了罢!这梅娘等的居然便是他,胆子可是不小。”

      却听梅娘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地道:“东西在这里,你收好了。”俞敏听到这一句,好奇心立时压过了惊惧,探身又往那蔷薇架的缺口里望去。只见那丑陋不堪的黑衣男子自梅娘手中接过锦匣,跟着便揭开了匣盖。俞敏一心要看一看那锦匣里的物事,奈何黑灯瞎火,隔得又远,说甚么也瞧不清楚。

      梅娘道:“是不是?”那人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他一开口,俞敏不觉又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心道:“这家伙是个僵尸鬼,还是在三九寒天冻死的僵尸,这会儿嗓子眼里的冰块还没化干净。”

      梅娘道:“你接下来要往哪里去?”那人不答,过了一刻,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你欠我的,都还清了。”

      梅娘急道:“你……等一等。”站了起来,似欲拉那人衣袖。俞敏不敢去瞧那人面容,眼光只瞧着他身子,也不见他如何抬步侧身,已向旁退开半尺,避过了梅娘手指。

      梅娘道:“你听到了那些话,心里怪上了我,是不是?当着那些人,我只能这般说法,那些话……你怎好当真?”她先时在厅中说话,一言一语,无不端庄自持,这几句却是声音发颤,显是心中情急。那人道:“我知道的。” 梅娘顿足道:“你……你知道甚么!”

      俞敏越听越奇,心里只叫:“奸|情!这两个人之间,必有奸|情。小梅娘要找野老公,那也不奇,不管她怎么富贵,守着魏国公那个老头子,‘银样蜡枪头’,总归快活不起来。可找甚么人不好,却偏找上了这个僵尸鬼?”

      只见梅娘眼中泪光莹莹,泫然欲涕,低声道:“你……你救了我性命,我这辈子都听你的话。你道我只是因为先时发下的誓么?不是的,便没那个誓,你说甚么……你说甚么我都去做。”

      这几句话语调柔软甜腻,连花篱后的俞敏听着都有些心动,忖道:“僵尸鬼不晓得几世里修来的艳福,有女人肯看上他,已是一奇,居然还是这么又美又嗲的小娘。”转念又想:“这小娘在厅上一本正经,架桥拨火,那厢把几个人都说动了来对付这僵尸鬼,这里又郎情妾意起来。这女人心思活络,说的话只怕也靠不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要看他怎样作答。

      那人静静伫立,一张丑脸上神色漠然,似乎并未将梅娘的一番话听在耳里。俞敏暗道:“别管她真心假意,美色当前,先塌个便宜再说。你生得这般丑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啦。”

      那人道:“再见。”俞敏听到这两个字,几乎没想去掏一掏耳朵:“这人莫不是傻子?”却见那人身形一闪,便没入了黑暗中。

      这里梅娘望着他去了,将丝帕擦了擦眼角,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小梳子,将鬓发拢了一拢,重新点起了灯笼里的蜡烛。便听得花园里那一头脚步声响,一个女子的声音唤道:“夫人。”梅娘款款提灯起身,道:“国公爷有没有问起我来?”那女子道:“刚刚客散时便问过一次,我回了夫人在更衣。”梅娘道:“我这就去听雨楼上,你请国公爷过来,再叫两个人预备下热酒。”俞敏目瞪口呆,看着她笑生双靥,一步三摇地去了,一时间好生敬佩:“这小娘翻脸比翻书还快,好生了得!”

      他又在蔷薇架后站了一刻,眼见再无人出来,心道:“那锦匣里装的,十有八九便是那玄石令。唉,落入了那僵尸鬼手里,要想再拿出来可不容易。——僵尸鬼到底是甚么来历?为甚么他也在寻这玄石令?”一面寻思,一面便待要觅路出去。刚刚转过身子,一眼望去,只骇得顶梁骨走了真魂:但见离自己身后数步之地,赫然立着个黑衣的身影,不是那僵尸鬼是谁?

      俞敏心中发毛,未及反应,那人五指突张,向他腰际抓来。出手方位,便如厅中试他武功的那富商唐维差相仿佛,然而指上内力强劲,嘶嘶有声,较之唐维岂止高了一层?俞敏刚刚摆出那个“孤云出岫”的架势,那人指尖已及他腰带,大骇之下,一个倒纵跃了出去。那人如影随形,猱身而上,手指竟不离他腰际半分,嗤地一声,将他腰带扯了下来。俞敏右手成爪,抹向他门面,左足飞起,径踢他下部,招数阴损毒辣。那人侧身避过,右手闪电也似地一伸,抓住了他脚踝。俞敏只觉小腿一麻,跟着整个人便被倒提了起来。

      那人手下不停,点了他七八处穴道,反手将他甩在背上,轻飘飘地跃上了院墙。俞敏见那人背负了自己如若无物,落足处不起半点声息,武功之高,实是可畏可罕,心中只是连珠价叫苦。那人背负着他纵高跃低,一路飞奔而去。

      堪堪奔出了小半时辰,到了城外一片荒郊岭上,那人方停下脚步,左手将俞敏放在地下,右手便探入他怀中,将他衣内的荷包掏了出来。俞敏全身穴道被制,苦不能言,心中只把“乌龟儿子王八蛋,垃圾瘪三僵尸鬼”骂了几百遍。

      那人检视荷包中物事,见林林总总,除了纸钞金银,便是一枚玉牌,几只珠串金钏。其间五百贯一张的纸钞交子居然有十来张之多,微觉意外,顺手便将荷包揣入了自己怀里。俞敏看得肉痛,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小爷今日破财消灾,破财消灾。”然而心下惴惴,眼见这怪人一张丑脸,鬼气森森,看向自己的目光说甚么也不像是怀了好意,眼下这财是破定了,灾能不能消,却是犹未可知。

      正自胡思乱想,突然前胸一凉,一只冷冰冰的手伸了进来,在他怀里掏摸。俞敏叫道:“喂喂,你摸甚么?”一语出口,突然惊觉:“咦,我怎么能说话了?”

      那人不答,在他衣里上下摸了一遍,突然揪住他前襟,提了起来。俞敏与他惨白的脸容一对,毛骨悚然,道:“你……有话好说,先把我放下成不?”刚说了这句话,那怪人便将他往地下一抛。俞敏身在空中,突觉穴道松开,腰背一挺,便欲站直。谁知穴道被封得久了,身上僵麻,那人又是手劲奇大,砰地一声,只摔得他满天星斗。

      俞敏大怒,骂道:“僵……”只骂了一个字,心道:“在人檐下须低头,小爷流年不利,撞在僵尸鬼手里,今天只好告个软。将来风水轮流转,总有找回场子的时候。”当即堆起笑来,道:“僵大侠,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买路钱你也拿去了,不如大家一拍两散,各走各道,好不好?”一面从地下爬起。

      那人道:“谁是江大侠?”俞敏笑道:“咦,你难道不姓僵么?”他被那人负在背上奔了一程,已知这人决非鬼魅,乃是个武功奇强的高手,然而心内既不肯改口,嘴上占个便宜,也是好的。

      那人道:“不是。”冷电也似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道:“你不姓俞。集闲庄里,哪里进得去你这等货色?”俞敏情知先时与他交手一招,武功已经露了底细,笑嘻嘻地道:“集闲庄有甚么了不起的,小爷我还不爱去呢。”

      那人道:“你的武功是哪里偷学来的?”

      俞敏道:“呸,甚么偷不偷的?我看人打架,看看就会了,那又有甚么稀罕?” 那人道:“‘拾羽步’心法天下无双,岂是看看能会的?你给我老实答来!”

      俞敏暗自心惊,忖道:“他怎么知道我这门轻功的名字?难道……难道……”想起了一事,刹时间毛骨悚然,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口中笑嘻嘻地道:“哦,这门功夫叫做‘拾羽步’么?这名儿倒是好听得紧……”突然脸现诧色,手指前方,叫道:“那里是谁来了?”

      那人听他叫得惊惶,回头看去,但见寥落空冈,月华暗淡,哪里有半个人影?

      俞敏转身发足狂奔,心道:“我武功不如你,轻功却不见得输了。”果然几个起落,便将那人抛在身后。他不敢停留,头也不回地奔出数里,内力不继,气喘渐急,实在跑不动了,才放慢了步子。回头见四下无人,长出了口气,心道:“总算逃过了这一劫。”

      一念未了,忽然远处掠起一条人影,犹如大鸟一般,正是那黑衣怪人赶了上来。俞敏大骇,勉力提起气来,向前飞奔,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突突跳得生疼,两肺都要炸了。

      又奔出数十丈,面前现出一道小河,流水潺潺,俞敏大喜,心道:“到了水里,你可拦我不住。”快步奔上河滩,见水边平卧着一块大石头,当即一跃而上。足尖刚刚踏上了石头,正要涌身跳入水中,突然背后一紧,已被人拿住了后心。

      俞敏叫道:“僵尸鬼,快放开了小爷!”一语未了,哗喇一响,整个脑袋便浸入了水里。那怪人手指有如钢轭一般,牢牢扣住了他后颈穴道,动弹不得。俞敏水性虽佳,到底不能不呼吸,片刻间便窒息难耐,只待要叫“饶命!”口一张,一大口水涌了进来,跟着咕嘟咕嘟,不知道灌了多少水进来,昏天黑地,渐渐意识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觉有人在他肚腹上用力一摁,跟着便是一道内力透入身体,两下一迫,俞敏“哇”地一声,一股水自喉间喷了出来。他神智一清,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又到了河滩上,正被那怪人自后扭住了肩膀,连咳带呛,吐出了一大滩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那人放脱了手,俞敏便如滩烂泥般往地下一倒,呼呼喘气,不时夹杂了几声咳嗽。

      过得一刻,那人听着俞敏喘息渐渐平复,道:“我好好地问你武功来历,你逃甚么?”

      俞敏道:“凭什么你问,咳咳,我就要答,咳咳咳……你是天王老子么?”他一开口,又是一阵大咳。那人弯腰伸手抓住他头发,拖着往前便走。俞敏头脸离地,身子只在河滩上大大小小的石头上颠来簸去,只硌得痛不可当,觉出那人拖着他又往河边走去,心惊胆战,忍不住叫道:“我答我答!僵大侠饶命罢!”那人哼了一声,将他的头往下一扣,一块尖石戳中了他面颊,登时鲜血长流。

      俞敏忍痛爬起,捂着脸上伤口,心道:“僵尸鬼,你这般折磨小爷,总有一日落在我手里,整得你哭爹又叫娘。”嘴上哼哼唧唧地道:“我脸上痛得很。大侠,你有金创药没有?这要是破了相,将来可不好娶媳妇。”

      那人不去理睬他,俞敏自己撕了块衣襟,包住了半边脸颊。那人道:“你叫甚么名字?”

      俞敏尚未答言,那人冷冰冰地又道:“你再敢扯一个字的谎,我切了你耳朵去喂鱼。”俞敏苦笑道:“鱼儿未必爱吃我的耳朵罢。”抬起头来,目光触到那人眼睛,却是亮如点漆。突然间心里起了一阵异样感觉,心道:“这人相貌那么丑,这对眼睛生在这里,可是夜明珠镶了马桶盖,白瞎啦。”

      那人不见他答,道:“名字?”俞敏道:“我告诉了你名字,你便高抬贵手,放我走路,好不好?”那人道:“谁许你讨价还价?我问甚么你答甚么,答迟了,就教这河里鱼儿尝尝你耳朵、鼻子的味道。”俞敏叹道:“不必尝了,味道肯定好不了。”挺了挺胸,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陆,水陆道场的陆,大名一个通字,四通八达之通。”

      那人道:“你不假装是苏州人了?”陆通笑道:“苏州人有甚么好装的?”原来他这时候说的却是官话,字正腔圆,全不露半点口音。

      那人道:“你那一招‘孤云出岫’是哪里学来的?”陆通道:“我早跟你实话说了,看人打架学来的。我只会摆个架势,唬人还成,当真要打,立马便露了馅。”那人点了点头,道:“你轻功是跟谁学的?”

      陆通道:“我这是家传的武功。”忽然左耳上一凉,一柄小刀撂了上来。那人冷森森地道:“你不要耳朵了么?”陆通急道:“我没扯谎!你别割我耳朵。”那人道:“你姓陆,‘拾羽步’几时成了陆家的功夫了?”陆通道:“天下事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就算这‘拾羽步’原本是别家的功夫,你就不许别人传给哪个姓陆的?”说了这句话,觉得耳上刀刃分量似乎轻了些,忙道:“实话跟你说罢,这套步法,原是有人传给了我爹爹,我爹爹又传了给我。”

      那人道:“你爹爹是谁?”陆通道:“我爹爹自然也姓陆,叫陆乾,那个,乾坤的乾。”那人道:“陆乾?没听说过这号人物。”陆通心道:“听说过才怪。”嘴上却道:“我爹爹是江宁府本本分分做绸缎生意的,陆家老字号,你到那里一问便知。”心中默祷:“玉皇大帝,观音娘娘,这僵尸鬼切莫去过江宁才好。”

      那人道:“江宁府大的很,你爹爹在哪里?”陆通道:“多半是在池州罢。”那人将刀锋在他耳轮上磨了一磨,道:“在池州便是在池州,甚么叫做‘多半’?”

      陆通苦着脸道:“我爹爹在池、江、饶这几处都有生意,我这几年没着家,也不知道现下他在哪里照管。”

      那人嗯了一声,道:“传你爹爹功夫的,是甚么人?不,你先说,他长甚么模样?”

      陆通道:“那传功之人,乃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儿……”

      那人喝道:“胡说八道!”陆通吃了一惊,只觉耳轮上一阵疼痛,“哎哟”一声,慌忙缩头,也不知道砍伤了没有,摸了摸耳朵,幸喜还在。那人道:“那传功之人,怎会是个老头?”陆通大奇,心道:“你怎么知道?”这当儿不能改口,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是我爹爹说的。那时候我还没出世呢。”

      那人道:“你说下去。”

      陆通听出他语音有异,似乎不再是那般漠无情绪的声调,心中纳闷,一时却不及细想,续道:“我爹爹说,那个人长得神清气爽,一看便是个仙风道骨之人。他不肯透露名姓,授了我爹爹这套步法后,便飘然远去。我爹爹说那些世外高人,都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面说,一面不住偷眼看那人眼色。

      那人道:“那人为甚么会传你爹爹这套步法?”

      陆通道:“一定是他见了我爹爹英俊潇洒,不不,是年少有为,是个可造之材,起了爱才之心,这才慷慨指点。”见那人不置可否,似乎将信将疑,忙又道:“究竟我都是听我爹爹说的,你要详细情形,改日有空到了江宁府,去问我爹爹便知道了。”

      那人沉吟一刻,点了点头。陆通见他点头,心中一块石头登时落了地,忖道:“这僵尸鬼虽然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倒也不比其他人更难骗。” 正要再说几句话圆一圆,忽见那人站起身来,说道:“走罢。”

      陆通大喜,道:“你肯放我走啦。”那人道:“谁说要放你走了?你随我去江宁府,找你爹爹当面问话去。”

      陆通万没料到他说出这一句话来,又是吃惊,又是懊恼,暗叫:“见了鬼啦!这僵尸鬼阴魂不散,缠上我了!真到了江宁府,找不到做绸缎的陆老板,我这耳朵鼻子,就要便宜了江宁府小河浜里的鱼虾了。”转念一想:“僵尸鬼武功虽高,为人也不见得如何精明了。这里到江宁府千里迢迢,路上怕还没有逃走的机会?”

      想到此节,心下立定,道:“去就去。不过问过了我爹爹以后,你总好放过了我罢?” 那人道:“我同你无冤无仇,干么扣着你不放?只是你使那‘拾羽步’,同我门里大有渊源,所以一定要问个明白。”

      陆通心下又是一轻:“原来他只是看了我的轻功,起的疑心,倒还不知道别的事情。”当下站起身来,走了两步,便“哎哟”一声,重新坐倒。那人道:“你怎么了?”陆通愁眉苦脸地道:“我走不了啦。”

      那人道:“你两条腿都在,又没给点了穴道,怎么就走不了?”陆通怒道:“换了你给人在水里浸过,石头上拖过,又戳腮帮子又割耳朵,还走得了走不了?你给我弄匹马来罢。”那人二话不说,伸手抓住了他胸间、腰间衣裳,将他横提在手里,提步疾奔。

      陆通身在空中,耳畔风声呼啸而过,只过得一刻,忍不住便叫了出来:“冷!冷!”此时三月天气,夜凉甚重,他又是浑身通湿,冷风一吹,情不自禁地格格发抖。那人恍若不闻,奔得更加快了。

      陆通心中怒骂:“僵尸鬼跑得这般的急煞火燎,赶着去投胎么?你跑得快,做什么不去给人当脚力,驮行李?……啊嚏!这样子到不了江宁,我先就冻死了,要是也变作个僵尸鬼,倒不缺道伴……啊嚏!啊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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