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一
紫宮王朝記:天鳳元年,先王透徹世情,悟大道曉天理,循天命所召,于昆侖山得修真仙,遂讓帝位于長子談【諱】無欲。談感己苛嚴過甚,不利天恩,讓帝位于二皇子【諱】太一。是年登基,改國號天鳳,史稱元帝。元帝繼位時幼,先王封素氏長子郡王【諱】還真爲攝政王,輔助朝綱。天鳳元年秋,各地秀女遵皇命,紛紛進宮候選。
天鳳元年秋天,京城到處都是飄飛的黃葉紅楓,未免幾添蕭索,但皇宮之內卻是一片熱鬧,且不說忙進忙出的太監奴婢,就連平日閑靜一片的儲秀宮也頗爲熱鬧。原因無他,只因這是新帝繼位以來第一次選秀,無論是平凡的富貴人家,還是皇室貴胄,舉凡有適齡的姐妹女兒侄女等等,都無不用盡關系送到紫禁城內,只望被小皇帝一眼看中,就是不封皇後,封個貴妃貴人,也足以提攜一族門戶了。
儲秀宮大廳,各種風情的少女衣香裙缦,環佩叮當,雖然是規規矩矩地站成一排排,但眼睛都忍不住往上瞄。
儲秀宮大廳高座之上,本來留給皇後或太後的金鳳華椅上,坐著一名,男子。
飛眉鳳目,臉尖唇薄,一看便不是福澤深厚之人。
如果福澤深厚,又怎會明明是太子之身,卻讓位了給弟弟呢?
這座上之人,正是當今皇上的異母兄長,談無欲。
大凡皇室貴胄,總會有些流言蜚語的。尤其這太子讓位的大事,在各種各樣的猜測中,不知道演化了多少版本。而在場的秀女們,恐怕每個人聽的版本都不一樣。是心狠手辣而遭先王放棄,還是不慕名利而讓位于賢,這往往取決于傳播的人到底看見了哪一個談無欲。
但無論她們聽到的談無欲是何等人品,起碼當下,她們是一定要想盡辦法過了這長王爺的眼的。
談無欲一身玄衣,半斂的目光在這些佳麗中掃來掃去。
老祖宗規定,非祭祀喪亡不得全身覆黑或白。但自先王得到成仙,談無欲便稱終身不娶,爲父守孝終生。元帝對兄長一向敬愛,便下旨允許長王爺隨意穿著。
由此可見,長王爺在各種意義上,分量依舊。
“長王爺,可以確定了嗎?”內侍大臣金冠日捧著名冊上來,“請王爺勾選合格的秀女。”
“嗯……”談無欲坐正身子,伸手拿起身邊奴仆侍奉著的筆墨。
好像整個大廳的人都停止了呼吸,每個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那支朱砂筆上。
一筆畫下,可以是梧桐枝頭,也可以是灌木矮叢。
但誰又能證明,九天之顛地鳳凰鳥就一定比在泥沙地上嬉鬧的野鴨山雞快樂?
“元印诏令,天鳳正宮——”待談無欲擱下筆,金冠日便拖長了鴨子嗓向大廳內的秀女宣讀,“秀女陶朱朱,賜芍藥;秀女殷芊嫿,賜牡丹,秀女魚晚兒,賜牡丹……”
賜芍藥,則爲落選,賜牡丹,便可成爲小主,滿殿秀女何止兩百,一旁的捧花奴婢籃子裏卻只有五朵牡丹。
一個小宮女不禁向另一個小宮女碎嘴,“長王爺還是一樣的嚴厲。”
“呵,我想是這個世間的女子都進不了他的眼吧……”
“噓!不要命了!快住口……”
談無欲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有聽見,他只拂了拂衣袖,起身離開。
盡管只宣讀到一半,但所有人還是連忙停下手上的活兒齊刷刷地跪下,“恭送長王爺——長王爺千歲千千歲——”
在那拖得老長老長的調子裏,談無欲已經走出了儲秀宮的大門,他對一個隨行的太監說,“秀女的畫像都送攝政王府上了?”
“回王爺,馬車剛才已經出發了。”
“你也跟著去吧,把我對這五人的點評也拿過去。”談無欲把剛才隨手寫下的一頁書稿拿出來。
“奴才遵命!”
待那太監走遠,談無欲才從袖子裏抽出一卷秀女的畫卷,遞到一邊的心腹小婢冷水心手中,“囑寒山意送到手上,讓他莫急,我自有打算。”
冷水心聞言,也不多問,點頭收好畫卷,便跟主人福了禮,快步找人送畫去了。
話說這攝政王是誰呢?原來,當年先王在位的時候,在皇族之中挑了五六個出色的人物爲太子談無欲伴讀,這其中能與太子平分秋色的便是素王爺家中的貝子素還真。且素還真比太子年長幾歲,又比太子多了幾分沈穩持重,故先王立下遺诏,封素還真爲攝政王,輔助幼主,振興朝綱。
少主年幼,見識淺薄,而且個性謙恭溫良,初時有朝臣擔憂長王爺若以同窗之誼拉攏攝政王,暗中培植勢力,恐怕會發生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情況,但近來長王爺越發不理會朝政,偶有政見卻與攝政王大唱反調,終于傳出兩人交惡,割袍斷義的流言,朝綱也好像穩定了下來,但依舊是攝政王一支勢力獨大。
爲何攝政王一支勢力獨大卻會讓朝堂安定?
原來先王雖已看破世情,但仍心念子孫,擔心大權旁落,江山易姓,竟也心狠一把,一道“終身不得婚娶”的诏令,和著那攝政王的封號降臨到了他頭上。
此時,攝政王素還真正一邊品著香茗,一邊眯著眼睛打量那五幅展開來挂在大廳內的秀女畫像。“五”對于“三千”來說自然是一個小得離譜的數量,但對于那死心眼的長王爺來說,沒有把她們都趕走已經算很大道了吧?
五張畫像旁邊還放著一頁書稿,書稿上簡要地寫著五人的背景來曆以及諸如“聰慧”“伶俐”“文靜”之類的評價。
但他知道這都是門面而已。點了點頭,太監收起畫卷,跪磕金安以後又趕往翰林院去把這些畫卷裝裱了。
素還真放下茶杯,回到書房。
桌子上安靜地躺著一卷小小的畫卷。
雖然只是幾筆勾勒,但畫中人的風姿神韻已是躍然紙上。旁邊只一字:“查”。
素還真笑笑,把畫卷燒掉,快速地寫下了一封信,末了,擡手招呼服侍自己多年的管家,“屈世途,送到長王爺府上吧。”
“唉啊,你素大王爺可別又拿老人家開玩笑啦。”屈世途搖頭,“這哪裏是信啊,不就是幾筆亂塗鴉!”
“哈哈,長王爺看著可就不是塗鴉了。”素還真哈哈大笑,壓低聲音快速說了句,“三天後。”
“唉,希望這次長王爺別又用寶劍趕我走了……”屈世途滴滴咕咕地拿著“信”出去。
素還真書房窗戶下的月桂花叢微微地掠過一角月白色的袍子。
“咳咳……”
“主人,藥趁熱喝了吧,天不孤大夫特意叮囑的。”
“嗯。”
一臉消瘦蒼白的人伸出手去接藥碗,指掌間有仿佛木工一樣的粗繭。
侍童每次看見主人的手都會一陣怅然,明明是個病君子啊不去好好休息擺弄什麽木工活,腦力已經消耗夠多了連體力也不放過嗎?
但如果這是他能明白的,那他就不會是兩朝軍師,文武冠冕寂寞侯了。
昏黃的燭火晃了一下,寂寞侯喝完藥,擦擦嘴角,“莫涼,給我拿些爽口的蜜餞來。”
“嗯,馬上去!”少年點頭,快步去取主人吩咐的東西。
門關上,燭火之下便多了一個人,來人也不客氣,抓起桌上的茶壺來倒茶喝,不消一會就把整壺雨前龍井都喝光了。
“咳咳,你這樣牛飲,當真浪費茶葉。”寂寞侯皺了皺眉——雖然他平常也總是眉頭緊皺的模樣。
“反正你這又不是真的龍井。”
“你喝出來了?”
“我是誰,我是四!非凡人!”四非凡人故意強調了一下句讀。
“好了,如何?”
“嗯……”四非凡人這才把臉轉過去看寂寞侯,“談無欲跟素還真都看過了秀女,談無欲從中挑了一位,悄悄把畫像送到了他手上,但是看上誰,要做什麽,我是一概聽不到。”
“書信之類的也沒有嗎?”
“我找小偷兒把屈世途身上的信偷了,快速拓印了一張,又放回他身上去了。”四分凡人遞了一張紙給他,“可這上面只是亂筆塗鴉啊。”
“……這可不是亂筆塗鴉,咳咳。”寂寞侯對著燈火看了一會,“這信是要這樣看的。”
四非凡人湊上前去,只見那燈光透過濃重不一的墨迹,隱約透出了一行字:記取少年時。
“……這是什麽意思啊?”
“我猜想意思有二。一者,素還真跟談無欲以前同窗時被稱爲日月才子,日月即明,他是說他知道了,會去查;二者,他們將在日月並存的時間見面,一天中日月並存的時間只有黃昏前的一小段時間,然而在哪天的黃昏前,在哪裏見面,恐怕只有他們知道了。”
“傳話的人總知道吧?”
“傳話的人跟你一樣,就算手握著信息,也無法解讀。”
“這兩人不僅隱藏字迹手法獨特,連字本身也下了密碼啊……”四非凡人像認輸一般頹然坐回凳子上,“唉,好友,只怕你雙拳難敵四手啊……”
“咳咳,這倒要看,他們的拳頭是往哪裏打出……咳咳……”
“你又偷偷把天不孤的藥換掉了?”四非凡人看看房間角落處的幾盆盆栽,不用想也知道藥都倒裏頭了。“我相信你文武冠絕,但醫術的話,還是聽天不孤的吧?”
“……咳咳,我有分寸。”寂寞侯起身,把略開了一絲的窗戶關上。
四非凡人每次來都看不見,那窗戶下,已經堆了數盆枯萎頹敗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