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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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既然神尊已有安排，小悠你便在此安心抄书便是。”见沈芷悠满脸愁容，界行真人温声安抚道。
“是。”沈芷悠眼见自己没有反抗余地，只好恭敬应答，垂眸无望地踏入仙枢阁中，指尖扶住冰凉的雕花门框，一步三回头，似乎还恋恋不舍，眼底满是希冀，试图唤醒界行真人的怜悯之心。
谁知界行真人只是郑重挥了挥手，身影未作半分停留，转瞬消失在原地。
今日时辰尚早，余晖透过窗棂在石砖上刻下斑驳光影的痕迹，沈芷悠没有忘记自己的主要任务。
既然自己受罚所抄尚且是神境遗留真迹，想必仙枢阁中，定收藏了不计其数的六界孤本古籍，或许真能找到有关灵姒的线索。
不觉间已至深夜，案头紫檀镇尺轻压着泛黄纸页，烛火摇曳，将沈芷悠单薄的身影映在雕花屏风上。
“哗啦——”身旁案几骤然传来响动，沈芷悠抬眸之际，正巧撞见几片雪白书页簌簌飘落，如碎雪般轻扬。
只见万俟郗的素白广袖拂过书页。
今夜的他换了一支木簪，发梢垂落在宽肩窄腰处，在这微弱泛黄的烛火下，将他这绝世身姿倒反衬着像朵风雨飘摇的白花。
似是唯恐扰了沈芷悠抄书，他来得恰是时候。
沈芷悠刚搁下笔，准备起身前往书架查阅有关灵姒的线索，他便已立在案旁。
万俟郗指尖虚虚覆在《六界异闻录》的大字上，目光沉在书页里，眉峰微敛。他那般沉浸的样子，倒像在这儿坐了许久。
“神尊，我有一事请教。”瞥见万俟郗的身影，沈芷悠后退半步，重新坐在案前，斟酌再三还是主动开口试探：“传闻混沌之境孕育万物，是六界本源之地，此事可是真的？”
“看过这本书了？”万俟郗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倒像随口一问，却让沈芷悠心头的试探瞬间没了底。
沈芷悠拿不准他的态度，正思索着如何应对之时，万俟郗抬眸瞥了她一眼，指尖仍轻轻搭在古籍封面上，语气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轻挑，“还有闲心看这些旁的，看来是笃定能在入门试炼前赶完这抄写了？”
青铜灯突然发出“噼啪”的声响，烛火骤然爆燃，吓得沈芷悠浑身一颤。她着急忙慌地左顾右看，也未瞧见噬字妖踪影，悬着的心才稍稍定了下来。
沈芷悠刚想认错，万俟郗却已抢先一步开口，语气沉静，不似嘲讽：“现在知道怕了？”
她抬眸望去，万俟郗正逐页细翻《六界异闻录》，指尖漾开的点点金光，与案头烛火交相辉映，反倒衬得火光愈发明亮。暖金光影里，他清隽的侧脸轮廓分明，长睫垂落，在眼睑下投出浅浅暗影。
沈芷悠瞧得入神，目光不自觉在他眉梢间多缠了片刻，心头莫名一滞，竟似漏了半拍。忽觉他似有察觉，她慌忙垂首，指尖下意识往衣袖里缩了缩，悄悄运起灵力，强压住从耳尖悄然蔓延的热意。
万俟郗翻页的动作顿了顿，余光扫过她那浅淡绯色的耳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转瞬便又敛去，依旧是垂首专注模样，只是语气更淡了些：“混沌之境确是六界本源，只是里头气蕴驳杂、法则难测，便是修为深厚的仙者也需谨慎涉足。”
“哦——”万俟郗回答得一本正经，沈芷悠只好装傻充愣到底，“也对！也只有混沌之境这样的地方，才能孕育出澜主、灵姒这样强大战力的天地灵体。”
万俟郗翻页的动作猛地一滞，眸底掠过一抹异色。他侧头看去，摇曳的烛火，将沈芷悠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看上去模糊却又清晰。
似乎快要与梦里那个朦胧的身影合为一体。
忽然，窗外檐角铜铃摇碎了深秋的月光，沈芷悠那些散落的絮语不知何时，已在更深夜露中，无形织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将两人的呼吸缠绕成了同一频率。
正当沈芷悠兴致勃勃之时，檐角的铜铃又响了一声，碎银似的月光便顺着铃声淌进阁内，在青砖地上铺了薄薄一层霜。
“行了。”万俟郗合上《六界异闻录》，指尖轻叩案面，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却比先前少了几分疏离，“好好休息吧。”
沈芷悠微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快下来。
连日抄写的倦意裹着深夜的宁静涌了上来，眼皮越来越沉，没等撑住，头一歪，她便昏睡在了案前。
万俟郗起身走到她的身旁，静立的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尖上，也不知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俯身时，他的衣袂轻扫青砖，带起一缕清冽的风。沈芷悠被这凉风扰得不自觉缩了下，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紧张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
万俟郗掐诀自虚空取来一件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动作轻得像怕惊碎了深夜的宁静。而后抬手虚拢着跳动的烛火，火苗上似被覆了层温润法术，暖意绵密悠长，笼罩在沈芷悠身上，驱散了深秋的凉意。
她的眉尖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匀净。
这份藏在淡漠里的温柔，若是沈芷悠醒着，定会心头一震，这分明与她记忆里的某个故人如出一辙。
自那夜试探过后，已十日有余。
这十日以来，万俟郗来得极有章法。总是在她抄完最后一笔，那熟悉的“哗啦”声便会从身旁的案前准时传来。
不多一刻，不少一分，仿佛他能在某个她看不见的时空，丈量着她抄写的速度。
他来了，也并不多言，只是默默倚着案前，翻看着那本似乎永远读不完的《六界异闻录》，素白的袖口垂落，袖缘银线绣的流云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可这一日，万俟郗却静立在书架阴影里，像一尊被月光浸透的玉像，唯有指尖偶尔流转的淡金色灵光，暗示着他并非全然沉寂。
沈芷悠的试探，也如春雨入泥，极缓，也极有耐心。
她故意装出几分瞌睡模样，胳膊一歪就碰倒了砚台。
半干的墨迹溅得已抄好的五页《静心咒》满是墨点，她慌得低声惊呼，手忙脚乱去擦纸页，眼风却飞快瞟向书架那侧，悄悄留意着万俟郗的动静。
谁知万俟郗不过抬了抬眼，指尖漫不经心漾开一缕金光。那些墨点便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拭去一般，纸页瞬间恢复光洁如新，连原本萦绕的墨香都没散逸半分。
“多谢神尊。”正当沈芷悠窃窃自喜的时候，噬字妖却准时窜了出来，化作一只黑蝎，蝎尾狠狠扎在她的手臂上。
她吃痛低呼出声，身子猛地一缩，手臂瞬间泛起麻意，指尖的纸页都险些滑落。
慌乱间，压在镇尺下的那片残页被带了出来，飘落在案上。她着急忙慌地伸手去捂，指尖按住残页的瞬间，脸上强装镇定，心跳却如擂鼓般狂跳。
那是她前日从仙枢阁角落翻到的，关于灵姒的线索。
万俟郗却只是淡淡瞥了眼那残页，指尖金光再闪，便将那只黑蝎打散成一缕黑烟，没多问半句，也没再多看她一眼。
他是没看破？还是根本不在意？沈芷悠心里七上八下，捏着残页的指节都泛了白。
连日相处观察下来，她发现万俟郗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冷漠寡情、拒人千里。
先前的纵容与不动声色，让她胆子悄悄大了些，于是在第十二日，她决意换个更直接的策略试探。
抄写间隙，她揉着酸胀的腕子，似闲聊般轻叹：“这《妖物志》里写，九尾狐绝色倾城，容光摄人，一笑便能颠倒众生。却不知比起传说中灵姒仙子的清绝仙姿，哪一种更让人见之难忘？”
她顿了顿，抬眼飞快瞟了万俟郗一眼，那目光里藏着几分刻意的好奇，又迅速垂下眼帘，指尖攥了攥袖口，像是随口续道：“弟子妄揣，神尊见识广博，或许更偏爱九尾狐这般摄人心魄的绝色吧？”
话问得迂回，其意却直白。
她字字都在点胡羲月的貌美，句句都在试探他对“绝色”的态度，暗里却勾着灵姒的名字，试图探出他的过往。
书架旁传来书页轻合的脆响。
万俟郗的目光仍落在手中古籍上，侧脸却被烛光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淡去了几分月下的清冷，可眉峰微蹙间，分明透着几分深沉，“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沈芷悠心头猛地一沉，刚还带着几分刻意试探的语气戛然而止。她慌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脑袋低垂，眼睫乱颤着不敢多抬半分。
她言语恳切，求饶意切：“弟子失言，求神尊责罚。”
她行礼时，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心里却在嘀咕盘算：“真踩中神尊的雷区了？”
正当她琢磨着还要不要再补充几句求情的话语时，万俟郗用那听不出半分怒意的语气道：“你继续抄书吧。”
沈芷悠闻言一怔，心绪反倒更乱了。
他先前的那声质问，到底是警告自己别再打探他的往事，还是真觉得她这般试探逾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