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本与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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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船命令下达，仙使们将灵力灌注到船体符阵之中，符船立时像活了一样，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掉头，往后行驶。
然而没想到的是，侵蚀的蔓延速度比符船更快，远处的“黑墙”迅速滚动，不过几息就靠近了符船。污秽到极致的气息，深沉而庞大，域主符船在“黑墙”面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光点。
滋滋——
符船忽然一阵震动，有符修大喊：“船体受损！快检查——”
姬珩立时去看，发现符船尾部已耐不住侵蚀，裸露大片锈蚀的灵钢。
谢昀摸了摸锈蚀的部分，意外：“连死物也可以侵蚀？”
如果侵蚀只是魔人的把戏，那么一般只会以污染凡人为目标，可眼前的黑雾连死物也能影响，说明“侵蚀”的来源更本质。
姬珩见他居然连侵蚀都敢摸，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拉到船头最远离黑雾的地方。接着姬珩让带来的谢氏侍从守卫着谢昀，自己则从乾坤囊中取出一瓶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手腕一抖，全部洒向船身。
那液体清透又泛着金色，被抛洒后仿佛一层金光罩保护着船体。众仙使也感受到一股庞大的生机降临，修为骤然提升，灵台清明。再低头看，之前被侵蚀的船体竟慢慢修复了。
“好强的生机……”
“络水？”
隶属符道司的仙使认出姬珩拿出来的液体，谢昀则站在重重守卫之后，看向络水时不知在想什么。
快速做完这些，此时符船已与“黑墙”拉开一小段距离，但“黑墙”似乎失去了稳定，竟如浪潮般再次涌来。
姬珩下令：“闪跃——！”
所有符修再度催动灵力，符船周身亮起层层符光，整艘船凭空消失在雪天之中，接着又出现在更远的方向，犹如跳跃的星子。
连续闪跃三次，符船终于与“黑墙”拉开安全距离，前进的速度勉强摆脱侵蚀蔓延的速度。姬珩及船上众人都舒一口气，许多人望着身后追来的“黑墙”心有余悸。
趁此间隙，谢昀忽然道：“你可以救人。”
“什么？”姬珩忙着掌控传送符文，没听清。
谢昀望着保护在符船周身的络水，说：“络水可以修复‘侵蚀’，对吗？”
姬珩顿了下，低头在控制台上连起几条符路，符船立时在一片光晕中做好闪跃的准备。一片符文涟漪中，谢昀看不清姬珩的脸，只听到对方淡淡地说：“络水不够。”
刚才在镇上遇到的凡人，至少三十来个，都被魔气污染，神智不清。普通的方法已无法挽救，但络水可以。络水作为修界千年研究出来的圣物，生死人肉白骨不是虚言。
可姬珩没有用络水救那些凡人，也没有救那个被侵蚀吞没的仙使。
“喔，”谢昀悠悠道，“原来我们悲天悯人的少尊主，也会见死不救。”
姬珩转过身说：“络水不够，救了他们，这符船上的一百多人怎么办？”
不过他没有说的是，这些络水本来是给谢昀准备的，这病秧子非要跟他来边境，万一病倒了谁管？
一路上的情况谢昀都看在眼里，此时不以为然：“符船受损也依然可以闪跃，逃离侵蚀的关键是速度，不是络水。你在诡辩。”
姬珩：“你不是号称不管闲事，现在又来过问我的事？”
“说过会帮你。”谢昀抬眸，一双墨瞳华璨而含光，唇边弯起弧度，“但我喜欢帮善人，不喜欢口是心非的庸人。”
这是不满他的作为了。
姬珩压下眉头：“好，你要问，那我问你，那些人是不是已入魔途？”
谢昀：“这就是你杀他们的理由？”
姬珩：“不是我杀他们，是他们会成为魔道蔓延的种子。你不懂末日，如果在末日之中，让人知道道法无法存活，魔物却能长存，你猜猜会有多少人自愿入魔？”
前世，末日之中道消魔涨，魔邪肆虐，那献祭三界的幕后黑手也是汲取了大量魔气才一举登天。今世，他必须掐断魔道的苗头。
谢昀：“所以今日所有去过镇子的人，你都想杀？”
闻言，姬珩微微一滞，又摇头。
“天道署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没必要掩藏。那些救不了的凡人，我不可能让他们去污染其他地方，至于这次来的仙使……”姬珩顿了下，语气凛然，“若是有人泄露此事，我确实会出手。”
一贯寡言的白衣剑修，此时终于脱下平和的外衣，展现一瞥的杀意。
谢昀笑了声。
姬珩偏头：“你不认为？”
谢昀走到姬珩身侧，声音带着淡淡地戏谑：“如果我没记错，有人口口声声说要救世，但现在轻易就舍弃几十条人命？你的络水，虽然不能救所有人，却可以救下一个、两个……哦，你根本就没想救人，是吗？只是在权衡利益罢了。”
清徐的语调，微嘲的声音。
姬珩惊讶于谢昀竟然关心凡人的性命：“这是指责？”
“是提醒。”谢昀拢起袖口，说：“你来这里是阻止魔潮，救人性命，而不是为了魔潮，舍弃人命。不要本末倒置让我失望啊，少尊主。”
……
两人在说什么，除了旁近的侍从没人能听见，说到后面，连侍从也避开，不知两位大人在讨论什么。
符船仍在闪跃。闪跃之中的符船被阵力拉成虚影，忽然，虚影晃了晃，竟没有闪跃成功，而是停留在原地。
姬珩时刻注意符船情况，谢昀说完不久，他便发觉符船速度稍有减弱，而远处的“黑墙”却奔涌而来，一瞬间将距离拉近！
姬珩骤然警醒——
出了什么问题？！
谢昀也发觉不妥，止了话头。
有符修跌跌撞撞跑来，口中哈着白气：“域主大人！传送符文出了故障，可能……是被侵蚀破坏！”
不可能。
姬珩想着，他为了以防危险，出发前特意选择这艘最高阶的传送符船，并检查过船体符路。而刚才侵蚀爆发，他第一时间就用络水对船体进行保护，也是为了保证符船能顺利撤离。
毕竟在侵蚀面前，惟有传送才能逃离。
谁动过符路？脑中划过这个念头，姬珩看向谢昀。
“不要浪费时间在错误的怀疑上。”谢昀一边说着一边对来报的符修下令：“全速前进，另外，启动备用船。”
姬珩疑惑：“这艘符船还有备用船？”
谢昀挑眉：“当然，是给……某些潜藏之人准备的。”
符船全速前进，然而侵蚀速度更快，方才闪跃出的距离已越来越近，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就会被追上。而符船构造极其复杂，如果现在全船检查符阵，时间根本不够。
船外风雪漫天，几名仙使拉开底层的船舱，拖出一个小型的备用灵船，看体型比谢氏灵船还小，只能容纳几人。
谢昀在甲板上吩咐：“这艘灵船可以传送数十次，足够脱离侵蚀，我与少尊主先乘备用灵船离开。”
话落，甲板上一片安静，惟有红雪纷纷落下。
姬珩则点头：“好。”
两人一起朝备用灵船走去，姬珩拂过灵船上的符文，对其做符文调整。
调整结束，正要启动，哪知异变突生，左后方忽然跃出一道黑影，狠厉地朝姬珩袭来！
姬珩早有准备，玉宸剑出鞘，一缕寒光直逼袭击者，一声闷哼，袭击者果然被剑意击中，坠倒在地。
然而还来不及查看，四面忽有杀意升腾，姬珩心下一惊，便见甲板上的仙使纷纷出手，将跟来的谢氏侍从从背后袭杀。不过一会儿，谢氏侍从们皆倒在血泊之中，仙使们则将姬珩和谢昀团团围起。
旁边的谢昀失笑：“唉呀，我还以为只有一两个人要杀我们，没想到……这么多。”
原来在符文毁坏后，姬珩和谢昀都认为是船上有人故意为之，毕竟出发前的检查以及络水的保护，能出问题的环节只在人为。所以谢昀借备用灵船，引幕后之人出手，既然那人敢自断后路让全船人葬身侵蚀，那么一定不甘心眼睁睁看着目标乘备用船离开。
结果这一钓鱼，竟钓了个大。
姬珩神色凝重，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太虚仙宗、在西域廊山，无论他身处何处都有无形的暗杀笼罩跟随。他一步步提升实力，攀附天尊，终于摆脱了那些莫名的暗杀，但今日，好像又回来了。
“是谁？”姬珩忽然笑了一下，“这么想要我死？”
话落，仙使们齐齐出手，带着杀意的符光将姬珩完全笼罩。
巨大的井字符从天而降，姬珩一把握住玉宸剑，直插入地，凛冽的剑意自甲板上升起，最后形成一道道竖直的符文破光而出，将禁锢的井字符撕裂。
抬头，几名仙使已经趁他破符之际一跃而起，手中短刀悍劈而下！
姬珩一个矮身躲过两侧袭击，双掌在虚空一握，袭来的两名仙使忽然周身被符咒缠缚，齐齐坠地。然而后方还有杀意，姬珩厉然转身，只见一道如雪剑光，铮——
竟是谢昀替他挡了一击。
姬珩一怔，却见不知什么时候谢昀已经将玉宸剑拔出，这病秧子拿着他的剑，居然勉强挡下了一位仙使的攻击。不过终究是废脉之躯，谢昀被震得后退一步，仙使再度欺近，姬珩并指为剑，直接砍掉对方的双手。
“啊啊……”仙使瘫倒在地，姬珩靠在谢昀背后。
“剑果然不错。”谢昀掂了掂玉宸剑，仿佛在把玩一个收藏品。
姬珩沉默地感受背后之人，只觉那人气息舒长，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担心。
不知什么时候，天灰蒙蒙一片，雪下得极大。黑墙，红雪，形成天地间鲜明的构图，而符船就如一叶孤舟夹在两者之间，随时会被暴雪掀翻，或被追上来的侵蚀吞没。
谢昀坦然道：“我们回不去了，有什么遗言，现在说出来，我可以洗耳听听。”
两人都知道，所谓的备用灵船不过是个幌子，上面根本没有传送符文。他们本打算找出做手脚的人，然后快速定位被损坏的符文，修复之后也许能再次闪跃。可惜，这整个符船都是陷阱，南域有不怀好意的人要置他们于死地。
船上仙使渐渐逼进，侵蚀也像一座大山，在后面轰隆隆地压来，全速前进的符船已逃不出“黑墙”笼罩下的阴影。船上其他人也意识到这件事，甚至有仙使跳下灵船，试着用法器逃跑。
姬珩侧过脸：“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谢昀下颌微抬：“哦，那我应该怎么做？痛哭流涕？跪到地上？”
姬珩顿了下，说：“你在乎别人性命，却不在乎自己的，这不也是‘本末倒置’？”
背后一片沉默。
姬珩也没想过对方会回答，毕竟他和谢昀关系还没好到那个程度，只是他忽然很想问问，问问谢昀为什么要毁掉三界，或者，他更希望谢昀亲口说，不是他。
眼前一暗，有巨大的阴影吞噬过来。船上人群惊惶散开，船体表面的络水罩仅支撑了一刻钟便倏然蒸发，强烈的侵蚀气息迎面扑来，姬珩面色一变。
在巨大的侵蚀面前，这艘船只有他有能力逃脱！
数息间，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忽然一掌拍向谢昀后背！
这一掌力道不轻，但没有伤到谢昀，而是将人瞬息推开很远。符船在侵蚀中解体，谢昀人在半空，猛然翻身后望——刚才姬珩的一掌猝不及防，推他时好像还带了符力。
然后他便看见一张画满繁复纹路的符纸人，在他面前绽开，其上纹路以精血书就，激发之后金光璀耀。
是神符！
谢昀瞳孔骤缩，再抬头，只看见姬珩的背影——那人面对着漫天黑雾，瞬息被吞没。
——！
谢昀脸上少有地显露出一丝后悔。
然而他刚刚控住身形，面前便是金光大亮！虚渺而玄奥的符文从纸人身上延伸，迅速将谢昀包裹，化作一团符雾。眼看侵蚀靠近，无形的力量震荡，谢昀所在的空间倏然坍缩，连着那团符雾，凭空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本与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