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个病秧子要灭世》琊光

30、红雪之灾

　　深夜，中域。

　　作为天道署最重要的中枢部门，符道司此时灯火通明。灯漏刚过子时，急促的钟声就回荡于天道署上空，符道司所有连接各域的“天网”皆出现异常，这使得符道司全员出动，忙碌不休。

　　掌管符道司的本是一位谢氏长老，但由于天堑事故，那名长老被降职罚罪，中域之主亲口下令，由刑道司主暂代符道司的控制权。因此，晋无殊第一时间赶到符道大厅。

　　“报——！东域阵眼异常，魔气外涌！”

　　“晋尊主，西域也出现大范围低灵值！判断……判断将有魔潮！”

　　天堑塔被炸毁，中域失去与天域的联系，但残留的天堑阵眼仍然可以连通四域。而自从天堑事故发生，符道司几乎日夜不停地监察天堑，因此一出问题就发现了。

　　晋无殊仍坐在轮椅上，他身处符道大厅的最中央，声音沉稳：“南域和北域情况如何？”

　　一位仙使看着面前的符文网络，略有些迷茫地答：“南域，南域没有任何异常，一切符文平稳……”

　　话音刚落，对面的仙使就惊惶道：“北域灵值跌到三成以下！可能爆发巨大魔潮！”

　　一时间，周围仙使都露出担忧神色，毕竟天堑的符文波动向来很小，一成就已是需要上报的大事，三成以上波动对任何域土都是一场灾难！

　　大厅之中人心惶惶，许多高阶符修都是从四域选拔上来的，听闻域土爆发魔潮皆议论纷纷。

　　“肃静——”
　　晋无殊的声音如锚一样定在大厅之中，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晋无殊环顾一圈，沉声：“各位都是三界最优秀的符师，天道署也汇聚了三界最强的修士。之前中君大人和天尊就已推算到魔潮，此时四域都有准备。各位应该相信天道署的能为，我们该做的是稳定天堑——四域再乱，中域不能乱！”

　　话落，周围一时落针可闻。

　　不过一会儿，符道大厅之中渐有坚定之色，仙使们纷纷定神，天堑各处阵眼开始有条不紊地亮起符光。

　　……

　　西域，瀚海。

　　今夜无星无月，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片黑沉。若是从天空俯视下望，能发现瀚海之中藏着一团黑暗。

　　污秽的魔气使得海面粘稠，光滑如镜面，而海底的阴影渐渐扩大，似乎将有一个庞然大物破海而出。

　　眼看阴影即将突破海面，忽然，天边响起一声似凤非凤的清鸣，神鸟自云间探头，雪白的尾羽在云层间垂落。

　　清亮的唳叫声刚起，海中巨物就似乎受到阻碍，不再扩大。与此同时，神鸟展开双翅，天空倏然一片光明，包容且强大的威压遮天蔽日，竟比海面还要宽广，流淌着金纹的羽毛散发出温润的华光，一时间，黑夜如白昼。

　　瀚海瞬间安静。
　　属于仙人的威压将一切抚平，西域各处天堑阵眼依次恢复了正常。

　　……

　　东域，曜君城。

　　这里是最靠近君子岭的主城，也是东域最大的主城之一。多日前，浓郁的死气以君子岭为中心，向周围蔓延，曜君城附近的城镇皆被魍鬼、怨魂等吞噬，方圆百里一片荒芜。

　　凡人或被阴气侵体，猝死道旁；或被怨魂撕咬，曝尸荒野。

　　曜君城中也是人心惶惶，因为这次怨魂爆发得汹涌、突然，驻守东域的天道署派了好几波仙使清理怨魂，却都在城外全军覆没。掌管曜君城的道督毫不犹豫开了护城大阵，但大阵只守不攻，城外惨象连环，城内之人仿佛困兽，日日等着不知何时来的援军。

　　这日，天蒙蒙亮，尘沙之中，有一红衣身影忽然出现在城外。

　　这是连日来守卫第一次看见城外有活人，立时激动道：“援军！是援军来了吗？！”

　　然而其他人揉着眼睛细看，来的就只有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奇怪的红色衣袍，胸前及背后都缀着彩缎，头发也用彩缎简单系成一个马尾。他走得慢吞吞，嘴里哼着小曲儿，手上甩着个小玩意儿，像个纨绔在巡街。

　　最先看见他的守卫发现只有一个人，失望不已，但很快被同伴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愣个屁！那是域主！域主大人来了，曜君城有救了！”

　　啊？被拍一巴掌的守卫顿时回不过神——前面那个吊儿郎当的人是，域，域主？！

　　另一名守卫是个经历丰富的修士，曾见过域主巡城的风采。红衣人于城门口站定，歪头含笑看他，他立时腿一软，匍匐在地上，仿佛见到救世主：“域主，域主……”

　　泪流满面。
　　仿佛连日来这冲天的鬼气，这城外漫天的阴云，都因为眼前的男人而消散。

　　其他的年轻守卫们见此，也纷纷跪下，如朝圣般俯拜下去。

　　李廷瑄歪着头，似在自言自语：“你们浪费的字数太多了……”

　　守卫们听不懂域主的话，皆面面相觑。

　　“算了。”李廷瑄走到那个修士面前，拿走他身侧的红缨长枪，“其实我就来借个东西。”

　　域主缺兵器？守卫们顿时明悟，面露喜色。

　　“哎哎不要了，这把最长，我很满意。”李廷瑄拒绝了其他守卫递来的长枪，掂了掂自己手上这杆，笑容灿烂。

　　选完了枪，他转身便走，剩下城门守卫们再次面面相觑。
　　域主就这么走了？

　　看着那随意潇洒的背影，有人忍不住道：“域主不来曜君城主持大局吗？”

　　年长些的守卫犹豫道：“也许……域主是要去君岭杀魔。”

　　话落，众人沉默。

　　……看着域主离开的背影——扛着枪，哼着歌，一时间他们竟拿不准这位放浪不羁的域主，他到底是出城吃饭的？还是去杀魔的？

　　……

　　北域，符道司。

　　数不清的异常符文出现在符池之中，一切都说明，边境雪原涌现出不同寻常的魔气，将有魔潮爆发。

　　看着同僚们有条不紊地处理符文变动，门外还有一艘艘灵船整装待发，徐平安吐出一口气。

　　太好了。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而且中域那边也传信说有魔潮，验证了他的判断。为此，域主提前做准备，此时边境已有防御部署，接下来他将跟随域主前往边境压制魔潮。

　　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平安！
　　徐平安暗暗给自己打气，他相信有域主在，魔潮一定会顺利解决，而且还有后路……

　　将记忆里复杂的符文密钥又勾勒一遍，徐平安定下心神。

　　离魔潮最近的月计城有一座传送大阵，域主已经将开启密钥告诉了他，如果真有危险……他们还可以利用传送大阵撤离！

　　……

　　南域，域主符船。

　　天空乌蒙蒙铺满黑云，红色的雪越下越大，甲板上积了一层淡红的冰凌，诡异，像涂抹在脸上的胭脂。

　　姬珩神色凝重地站在符船甲板上。

　　这是南域的大型符船，专供域主使用，甚至可以用来作战。符船很大，比谢氏的灵船墨楼大三倍多，可容纳一百人。

　　船上人员由二十多名谢氏随从和七十多位仙使组成，其中仙使负责航向，礼司人员负责边境城镇的联络。符船上刻有繁复的传送符文，所以它的行进是以符阵闪跃的方式，从远处看，符船在天空中缓缓行驶，但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闪跃至更远方。

　　一个晚上，域主符船已经抵达南域边境。

　　谢昀慢吞吞地从船舱里走出，身后跟着几名谢氏侍从。一位侍从给他披上厚厚的披风，另一位侍从则撑起竹伞为他挡雪。

　　谢昀走到姬珩身旁，声音略显疲惫：“你猜得没错，边境好几个城镇已失去联络。”

　　昨夜，红雪纷纷扬扬，姬珩和谢昀都没歇息，前者急匆匆去了好几个道司，借了域主符船，调了六司人手，便要去边境；后者拿着域主的名头，不管前者如何要求，一概点头。

　　符船连夜启程，直奔边境，南域礼司紧急联络了域内所有大小城池，最后竟发现不少边境城镇无声无息失去了消息。

　　姬珩看着符船下方，无论是荒野还是城镇都被红雪覆盖，他说：“你有没有发现，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闻言，谢昀失笑：“你是指几百里外的气味？我只是个凡人，闻不到血，冷倒是真冷。”说着将手全拢进袖子。

　　这时姬珩才反应过来，恍然看了谢昀一眼：“你不该跟过来。”

　　这病秧子前段日子还天天避着自己，昨夜不过就说了他一句，今天竟然就跟过来了。姬珩心中惊讶，又想到侵蚀的危险，竟有点后悔。

　　谢昀抖了抖袖上的红雪：“我对你说的‘侵蚀’很感兴趣，那到底是什么？”

　　昨日姬珩急急忙忙，谢昀一路问原因，姬珩只含糊说了“侵蚀”两个字，没想到对方一直记到现在。

　　姬珩：“百闻不如一见，你可以亲眼看看。”

　　话落，符船忽然放缓速度，两人对视一眼，便见甲板上有礼司的人过来，凝重地向两人行礼：“域主，少尊主，前面有个镇子，好像是……死镇。”

　　这一路上遇到的村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部分是由于侵蚀蔓延，凡人无法生存因此撤离的荒镇。

　　之前遇到了，他们只是派人联络最近的道府，请求救援；但这会儿已经到了边境，边境的死镇，才是“侵蚀”的真正样貌。

　　下船。
　　姬珩选了十几名还算能干的仙使与他一起进镇，谢昀跟在后面。

　　甫一进镇子，四处蔓延的魔气、血腥气扑面而来。众人都缩紧眉头，这时才发现边镇的惨状——大雪纷飞，边镇四处都被红雪掩埋，但红雪之上“铺”着一层深紫色的魔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镇子里到处是泛滥的魔气，不见一点人声。

　　路边也有尸骸，呈现诡异的干枯状态，并非正常的腐烂。家家户户门窗完好，都是空屋，很显然，半个月前这里因为一些缘故，百姓纷纷逃走，留下的老幼垂死路边，无一幸免。

　　“找找有没有活人。”姬珩下令。

　　仙使们开始在镇上四处搜寻。

　　谢昀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红雪，奇道：“侵蚀……就是魔气？”

　　他手上的雪团摸起来和普通雪一样，冰冰凉凉，松松散散——实际上这的确是雪，唯一特别的是雪上覆了层魔气。

　　“红雪只是一个征兆，‘侵蚀’还在后头。”姬珩扫了眼远处大片的黑云，回头，看见谢昀还在饶有兴趣地研究红雪，嗤道：“你继续玩，小心死兆落到自己头上。”

　　这雪带魔气，谢昀一个废脉之人竟然敢碰带魔气的东西，简直不要命了。要知道，这镇子上的凡人都是沾染魔气死掉的。

　　谢昀不甚在意地将雪团一扔，便要走。

　　哪知不扔还好，一扔，雪团砸过的地方忽然一个塌陷，露出一个坑来。

　　坑还不小，姬珩听见动静，第一时间用眼神质问谢昀。

　　谢昀一愣，笑道：“跟我可没关系。”

　　说罢，他先拢着袖子走过去，旁边的侍从赶紧跟上给他打伞。雪还在下，谢昀站在坑边，又蹲身打量，半晌，终于给姬珩招手：“少尊主，给你发现了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