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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烟花寂寥——青龙朱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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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遗失在风中的烟花，我还来不及说再见就消逝不见了……
东宫青龙，南宫朱雀，西宫白虎，北宫玄武。
东宫青龙之渊很美，青绿色的琉璃，流泻着静谧的阳光。静下心，你可以听到轻轻的吟唱声，忧伤而又冷寂，那是水灵的歌声，是那些绝望的女子心灵深处的悲歌。来自天地各处的水匆匆往来，只为凝化青龙之渊瞬间的美好。而很多很多的瞬间就构成了永恒的美。所以青龙之渊没有一刻会有瑕疵。
西宫——白虎之窖，北宫——玄武之泽。那里一直都是黯淡着的，如同西天和北天的星辰。涵说，那里的主人不在了，而下一代的主人还未降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告诉我什么了，涵被捉走打入了下界。谈论禁忌是不被宽恕的。
南宫，朱雀之狱。那是一个灿烂的地方，远远地就可以看见侵天的火焰，绚烂至极。他们说，朱雀之狱的主人是明媚而炙烈的，他们说她是浴火的朱雀。
而我是青龙之渊的主人，我是凝水的青龙。
独自站在清涟池边看汩汩流水时，我永远只看得见自己的脸。
抬头，仰望东宫的星辰，陷入幻境，浮浮沉沉。
骤然睁开眼，身边早已潮气氤氲，一池静水失了往日的柔约，沸腾，蒸发，仿佛是欢呼着迎接什么。
轻拢水袖，指尖顺势划出符咒，她们便顺从地停下了躁动不安的舞步。转身欲走，却分明感觉到一股不可阻挡的火灵之力。
“你是谁？”如同暗夜中盛开的玫瑰，妖艳而迷人的声音。
“你又是谁？”没有回头，却听到自己清冷平淡的声音如涟漪般漾开。
“朱雀。”
“青龙。”
蓦然回首，迎上她的眸，那双俯瞰血色人寰，美艳不可方物的眸。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朱红凤鸟织锦苏裙，所到之处水灵欢歌。
垂下眼帘，无言。
手掌摊开，明暗交错的线在光影里尽显无疑。另一只手稳稳地印上去，闭合了光影。
于是便没人知道，那线是否缱绻纠结。无人知晓，哪怕结局昭然若揭。
十指纤细间，每一扣，都牵响环佩叮当，而每一抚，都低诉幽思冥迷。
人在琴前，心却已飘远，飘过琼楼玉宇，飘过广寒宫凉，飘过亿万星辰。心所系之彼端只有一摸嫣红。
她一去，忘归。
我一叹，弦残。
“错，这《清音》怎么有了杂念？”带着愠色的呵斥，却掩不住余音的宠溺。
“朱雀……”仰头，轻唤，月华印上脸庞。
“听着，东宫青龙，你不是孩子了，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么？还要我每天来照顾你不成？你……”连声的诘问，自顾自前行，直到站在我的身后。
“我……”不知所措，一时乱了方寸。
“可是，我就喜欢这个样子的你，青龙。”在耳边呢喃，不知何时，她靠在我背后。修长的手臂环住我，指尖却触上了琴弦。
是杜鹃啼血的声声如诉，是泉流冰下的幽咽凝绝，有高山流水的清幽淡然，有银瓶乍破的的激越浩荡。曲终，弦断，声如裂帛。
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是什么曲子？”
“一时兴起而已，要不你来起名？”她笑得妩媚。
“弦断花殇缘尽时……”默默地道出几个字，心却沉了下去。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太悲哀了。”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很真实不是么？弦会断，花有殇，缘终有尽时……”
“你怎么了，青龙。” 紧紧抱住，怕是一松手就会失去。
摇了摇头，看月华泻了一地银白，看月影纵横班驳。看她的玄发缠绕着我的青丝，然后交织，纠结，融为一体
“我们要在一起，永永远远都要在一起。”仿佛是梦呓，却又坚定如誓言，一遍一遍，萦绕不去。
凭子之契，此生无畏。
阳光扰了清梦，隐隐看到她迎着光站立在窗前。明媚如她，却仿佛消融在了阳光之中。
“朱雀。”唤她的名，换来回首的莞尔一笑，身后万道光芒，是真的要消融了么？
“你醒了啊。”逆着光走来，愈加清晰的身影。俯下身，却掉落了血色的花朵。
轻轻拈起，细细翻看，“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难道是那时……”她略微有些吃惊，“这……这是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一定是很漂亮的一片吧。”忽的仰头直视她的双眸，“朱雀，我想看。”
听到这话，她的脸上是惊异和哀伤。
“我想看，真的很想看她生长的地方。”可是我没有注意到。
“好吧，下次我带你去。”起身一挥手，光影错乱。
“那说好了，不许反悔。”看着朱雀展翅远去的背影，我大声喊道。
但是我始终忽略了她眼角那丝凄迷的哀怨。
光阴流逝，枯叶落，一叶知秋。
琴弦抚弄间，剥落了芳华，消诸了流年。每每残阳伴歌，风泣愁雨歇。
她没有再来过，纵使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也还是没有久远到让她将我们的誓约忘记。
手中血色的曼珠沙华早已枯萎，我再也等不了了。轻抚水袖，青龙出渊。
越过巫山朝涌雾，越过潇湘竹印泪，越过江天暮愁晚，朱雀之狱的火焰近在咫尺。
“你知道么，朱雀大人一直到青龙之渊去，听说她和青龙之渊的主人……”
“不要胡说，不过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呵呵”
“就是啊，如果是真的……” 正说得起劲的侍女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背后袭来，压得她无法再开口。
“朱、朱雀大人……”另一个侍女慌忙地退到一边。
“说得很开心么？” 平淡的语气，墨色的眼眸却泛着烈焰的红，血花从那个侍女的口中迸然而出。
“你，听得也很开心？”水袖翻飞的刹那，鲜血从颈间溢出。
“朱雀，住手！”再也无法沉默了，从喉间爆发出的绝望。
“青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言，背对彼此，那么近，那么远。
“青龙，我们去看曼珠沙华吧！”终于她还是转过身，上前牵住我的手，冰冷的触感，寒意蔓延。
失魂落魄，所以只能任由她的牵引。是的，她的牵引，长久黑夜中唯一的光明，但是这份明亮早已岌岌可危。
朱雀飞翔，白天与黑夜消失在身后，漆黑色的天穹却隐约透着星的光彩。
眼前是一条路，那儿大片大片地开着曼珠沙华，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而在这条路上走着的是飘飘荡荡的人。
“这里是黄泉路，而那些是死去的人的灵魂，他们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目光一直没有落在我身上。
“曼珠沙华，又叫做彼岸花。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说着她苦笑了一下，“其实喝下了孟婆汤之后，将前缘往事统统忘了，又如何记得？”
“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死亡后遗忘的存在，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我们在一起是不被接受的，为什么你默默地一个人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为什么，你说啊，朱雀，为什么？”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你，我只要你快乐。我要你相信永恒，我要你幸福，我不要你知道那么多为什么，我只要一个单纯的青龙，只要看到你快乐的样子，这就足够了。”凄然一笑，断人肠。
“你太自私了！”我的话让她不禁抬起了头，“我们一直是一起的啊，如果你悲伤，我又怎么能快乐呢？死又如何，忘又如何，不被世俗认同又如何，至少现在你在我的身边，这就是永恒了，不是么？”
“朱雀……”
前程遥遥岂知期，血浸红尘谁人泣？
终有一天我还是会看到生命的尽头，那一刻，永恒是不是也变得可笑了？
悄然从指间滑落的是流沙，还是幸福？
“青龙大人，北边邺的王来到了四方殿……”心欲言又止。
“是邺王央……又是来企求庇护么？”弦音未绝，只是敷衍地问道。
“不，不只是庇护，而是企求神上……企求……”她眼角的余光落在我身上。
“企求什么？”抬起头，微笑。
“他求神上赐予他一位四象守护者为妃，以此重兴百年基业，并且使子孙的血脉……”
“那么神上答应了么？”琴声有了杂念。
“神上答应了……”犹如判决，我的手狠狠勒住琴弦，直到弦破血落。
“青龙大人……”心的目光中是不安，可也只能不安而已，她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
“退下吧。”挥手，看她离开，泪黯然滑落。
“朱雀，我们的世界终于还是走到尽头了么？”
一夜无眠，想起那个古老的传说。
凝化青龙之渊的第一滴水是一滴千年泪，是女娲造人所剩水。
那滴泪里有爱，有恨，有悲，有喜。
那里有娲皇不羡九宵天长久，为缘人间几轮回的心。那里有一代代青龙守护者呜呜咽咽，悲悲切切，将一腔苦怨诉说的恨。
那里有诅咒，诅咒世世代代名为青龙的女子注定要痛失至爱，孤寂终生。
这是命，宿命，所以逃不开，也不能被逃开。
惟有承受。
那么朱雀，在你为我承受所有悲哀的今天，就让我来背负起注定的别离。
青龙翱翔，回望愈加模糊的青龙之渊，恍如隔世。
一轮冰冷轻盈的残月默默陪伴着我，这路若是永远没有终了该有多好。
但是月的寒光从四方殿古铜圆顶上消逝。深沉的暗影降落在圣坛前的石阶上，那黑暗如同平静的湖面一般静默。
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古老而班驳的长廊回响，是荒凉的寂寞。
“我绝对不会嫁给他！”面对高高在上的神上，朱雀虽然称臣却并不妥协。
“我知道，你爱上了青龙，是不是！”清冷凛冽的声线，不容反抗的威严。
“是的，既然您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朱雀，确实是爱上了青龙！我要带她离开这里，我们谁都不会嫁给邺王！”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放肆！朱雀，你亲眼看到过玄武和白虎的悲剧，难道你想要这样的事再一次发生么？”空气中是压迫和愤怒，“我说过，四象之间不可以相爱，绝对不可以！”
轻声笑道，“南宫朱雀如果依循事理，那就不是南宫朱雀了！”
转身大笑着推门而去，无视那张阴沉下去的脸。
嘴角不自觉的上浮，泪也遗落了一片凄凉。
她从我的身边走过，而我却淹没在黑暗无尽的荒芜中。她终究没有看到我。
“谢谢你，朱雀。”心中默默的念着，人却踏入了圣殿，青铜门关闭的一瞬间也关上了我们此生的缘分。
“青龙，你也是为忤逆我而来的么？”神上，你是无力的吧，因为你的脸上有了忧伤。
“不，请您让我成为邺的王妃。”我听不见自己在什么，我真的听不见……
“你决定了？”声调有些漂浮，随后是用力的肯定，“你决定了！”
“是的，请您成全！”跪下，让膝盖触碰到她曾经伫足站立，吟颂誓言的地方，轻寒。
“我成全你，我的孩子。”是琉璃破碎的声音，还是心碎的余音。
轩窗残影，月正寒。
神上没有给我后悔的机会。入住四方殿，三日后邺国的迎亲队就会将我永远带离。
朱雀，你心痛么？是不是象我一般心痛到窒息，所以你让织锦染血，你让自己沉沦。
迎亲队到达四方殿必然经过落云口，那里没有云只有漫天的黄沙。
血色的身影就隐约在这狂沙中，直到锣鼓声响起。
他们说，那是一张绝世无双的脸，修罗的脸。她没有说一个字，漫步起舞。
指甲洞穿了喉咙，血色蔓延，为那漫天的黄添上了一抹艳丽的色彩。
那是死神的舞蹈。
迎亲队无一幸免，唯一一个报信的士兵也在讲完一切后闭上了眼。
他的血染红了整个圣殿，或者那不是血，只是残阳，如血。
朱雀之狱被神上刻下结界，南天的星辰终日暗淡。
“请您让我去见朱雀，我……”其实没有理由，我很清楚这是无理的要求。
“去吧，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去吧。”神上一夜间苍老了，深深浅浅的痕迹是泪刻下的么？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
“青龙，你来了。”异常平淡的声音，“这又是我的幻梦么？”
“不，朱雀，是我，真的是我！”手抚上她的颊，脂粉不施的她依旧美丽，只是沧桑。
“你，还来干什么呢？”挣脱开我的说，她背过身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朱雀……”你不肯原谅我么？不肯原谅我离你而去么？
“最后一次么，呵呵。”笑，比哭跟让我悲伤的笑，“你就这样去了，你不是说过我们是一体的么，你不是说要一起面对一切的么？为什么现在却一个人去承受。”
“只要你比我快乐就足够了。”我的要求只有这些而已，只有这些。
“没有你，我怎么会快乐？”她回过身，满脸泪痕。
转过身，看不得她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对不起……”只有这句话，就作为最后的回答吧。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她重复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问题。
“从出生那天起我就在等你了。”起身，飞翔。
蓦然，漆黑的苍穹绽放出绚丽的花，是梦境纷纷破碎的最终幻化，还是燃烧一生的绚烂，或是灿烂如花的笑靥，却定然不是那灯火阑珊处，即使她在那里。
我们的生命就如烟花的美丽瞬间流散。
于是知道生命只不过一场不归的盛宴，流光溢彩也仅仅只在一个瞬间。
或者，我们的一生都在在等着一个倾情的时刻。
穷自己的一生，无非就是在那一刹那的放肆与美丽。
可，回过身思量再三，才发现，前尘只在云烟外……
终时只留一地寂寥，烟花寂寥。
“你的姿色根本无法被大漠的黄沙冰雪容纳，你的眸子里装满了江南烟雨的缠绵，你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我。”央叹了口气，苦涩的笑了笑。
一袭素衣，我对着纷繁的人情总有一种欲迎还拒的冷漠。
人来人去，过往匆匆，却又是欲走还留，风来尘里去，红尘种种不是我要的。
这浮世里出出进进都是红男绿女的身影，而我只是一滴冰蓝。
百姓们说，王妃弹得一手好琴啊，如此美妙，是天籁之音。
我弹琴，只弹《弦断花殇缘尽时》，弹落了古国的萧音前朝的琴弦，弦声浓，心绪重。
琴音抚不尽时光，奏不完心头的暗伤。
弦断花殇缘尽时，那是亡国之音啊。
此后，菩提花开，花又落；广寒月圆，月又缺
此后，帘卷西风里，人比黄花瘦；
此后，我辜负容颜，耗尽心血，了却残生。
我以为我的一生就会这样终结，但是我错了。
“邺央王，亡邺央，弦断花殇亡国时。”
深夜有小儿歌唱已是奇事，而这歌谣分明是亡国之音。
捕来小儿问，只道是一绯衣童子所授，却不知他的去向。那分明是荧惑星化作小儿，教授童谣，以儆王道。
火曜荧惑，赤炎朱雀。我知道她来了。
不日，兵临城下国运尽。
“战败之国，诛及王孙，可愿同归？”央站在我面前，青锋在手。
我笑，无言默许。
放下青色的玉瓶，“这是忘忧露，可以在梦中睡去。”言罢，寒光闪过。
“对不起，央。”轻轻阖上他的眼，“我欠你的来世再还，今生，我不是你的。”
仰颈，一饮而尽，忘忧露滑落的瞬间看到她忧伤的脸。
“青龙，我来带你走。” 朱红凤鸟失了色，血痕爬上雪肤，血不住。这是天罚留下的痕迹。天罚之下，从未有过活口，所以……
“我们走吧。”握住她的手，宁可化为尘土，走向虚无也不愿意将哀愁重复。
朱雀破空，一路远走，直到世界生命的尽头。
风在耳畔呼啸，晨昏不明，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朱雀相依相偎。
流年里层层迭迭的都写满了沧桑，我不怨恨，真的没有。
我只知，能有幸共度，自当珍惜分秒，能在一起，这已是上苍的垂怜。
睡意侵蚀着我的意识，眼前一片模糊，“朱雀，我困了。”我一如往昔般唤她。
“睡吧，我会叫醒你的。”她淡淡笑道，血染红了我素色的纱衣，仿若喜服。
那一刻，烟花漫天，难道她们是穹宇的泪，如此寂寥。
东宫南天的星辰，陨落了……
坠落剑炉的一瞬，世界一片黑暗。
那么多怨恨的目光，那么多悲哀。我不想看，我害怕，哥哥呢，父王母后呢？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呢？
昏昏沉沉陷入梦中。恍惚间有一抹红色，有人在耳边呢喃。
“龙葵，醒醒，醒醒吧，我的青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