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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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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次把眼睛张开。
葬体并没有为你举行,鲜花亦还没有掉下,
哭喊你都听不到,自然也没有人为你欢呼。
泥土的气味的点点,你迷糊又困惑,
原来一切都仍然健在,纵使你不以为这比较幸褔,可亦无法选择。
你的生命仍然在流动,你的血液还往心脏输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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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黑西装从行李箱中拿出来时,张颂奇大概从没有想到这件事。
竟然会在怀缅故人的场合中,见到怀念的人。
头发刮得短短的,下巴亦变得有点尖削,平静而温和的坐在那儿,不时用手摸着後脑的星白点点。在观察着对方的眉眼间张颂奇发现,原来自己从未曾忘记罗洁诚的脸孔,随时都可以拿出来,为今非昔比作出清晰的比较。
基於某种力量驱使,擦得发亮的皮鞋随着模糊的声音靠前,张颂奇在遗像前深深的把腰低下去,就在视线低沉的瞬间,窥见了对方的惊讶。
有点得意而且洋洋自善,发现到自己仍留有这麽孩子气的一面也没办法,张颂奇微笑着摇摇头,一边又转身向哭泣的家属致意。
为什麽会在这里看到他呢?最近又过得怎样?不知道……
在那以後脑袋迅速被思绪占满,随便在两旁排得整齐的椅子上坐下,眼睛就一直凝视着前方。其实是在看些什麽张颂奇自己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停留在角膜未经分析的景象,单纯的只是看到的东西而已。尽管如此凭着经验累积他也明白到,即使目光是亳无目的逗留,可对别人而言却是可怕的视线,不知有多少次被下属拜托过,在交涉的时候不要用这种眼神看向对手。
虽然到最後生意总会谈成,可却落得对方一看到他就会变得畏首畏尾的结果,好几次张颂奇都想开口发问,我真的有那麽可怕吗?不过因为这样反而显得咄咄逼人,所以也只好就此作罢。
现在张颂奇坐在前排位置,手肘枕在大腿上俯身发呆,前来祭拜的人一一自他眼前经过,随着司爷的声音一再鞠躬。死者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是个社会名流,在生时亦相当风雅,喜爱花鸟虫鱼山水画,听说对中国戏剧亦有点研究。想不到这个人和罗洁诚会有什麽交集,就连自己也是出於对方是父亲故交的缘故,才会特地从外地前来拜祭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不论是葬礼还是哭泣都是形式的,纵使是不太感到伤心仍要苦着一张脸呆坐,一般而言只要是礼貌上来往的朋友都忍受不住这种低气压的压迫,不是要抽烟就是要上厕所,最後就像逃亡一样匆匆离去。
可不论是他还是罗洁诚,两个人都没动,默默的坐在原本的地方旁观着仪式的进行。罗洁诚始终没撇动过身体一分一寸,张颂奇倒在呢喃不断的颂经声中变换了位置,累了就用手把头托着,目光一直毫无目的地放射开去。除了在一开始以外,罗洁诚再也无的表情。
今年已经多大了呢?到张颂奇发现时,自己经已在计算着对方的年龄。因为天气已经转凉了,时间亦步入十月,所以实质上仍是多差了一岁。四十五、四十六上下吧?这个年纪的男人通常不是让人觉得成熟可靠,便是被时间腐蚀得猥亵不堪。张颂奇终於仔细打量了一眼,罗洁诚似乎并不属於上述两种感觉,仍旧像他十三、四岁时初次见到的一样,理所当然的屈缩在一角,可却并未有令人感到讨厌的懦弱。
要拿什麽去形容才好?啊,大概就像颗从未发芽的种子。张颂奇接着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觉失笑,以往认为自己自认为多麽成熟稳重的决定,此刻回首亦不过是孩子气得要命的报复。越是不被理睬越渴望对方回头,等到别人回应了却又闹脾气的把头转过去,其实不过是这样一回事。
不过是这样一回事罢了。
事情过後总能轻松的给出结论,可那时候的烦恼是真的,那时候的感情亦是真的。若是能未卜先知的话,张颂奇真想告诉那时候的自己只要等待便好,一切只需要一个时机,或许就能变得圆满。
哈哈。
发现到自己仍对他们的关系存有幻想,张颂奇别扭的搓搓手也为自己的无耻感到羞愧。己经十年了,可面对罗洁诚的时候还是会作出孩子气的试探,明明十五分钟就该走了,可三数个钟头以後却仍死黏着不肯离去。
是想看看对方的心思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吗?或许逝去的人真是罗洁诚的熟人也说不定,他待得久也不一定是为了自己,对了,或许也是离场的时候。
这麽想着的时候,张颂奇半弯腰俯前了身体,就在抬头上看的同时,却看到罗洁诚露出了亲切而善意的微笑,就像此时才发现到他一样以笑意来打招呼。这时张颂奇朝向出口的鞋头一转,转而往对面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