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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   “节哀。”
      镇上街坊邻居当晚抽了时间,一一拜过,上了香,烟熏香焚的雾在眼前摆动。

      每来一个,姜雁就跪着磕回礼。
      麻木的机械动作,来往的寒暄的、或真感叹她一个小姑娘马上高考怎么办;或假替鞋匠可怜,到头养了这么多年的娃人家亲妈找上门,算是白养了。

      老钟打点操办着灵堂,到了半夜才腾出手端两碗面递给姜雁:“娃,先吃点,今天什么都没吃。”

      冒着热气的面,鼻尖触到热气,浑身的僵硬一点点融化,她捧着老钟递过的面,从料草袋子堆着“垫子”站了起来。

      两人沉默咬着面,拌了安城的辣椒搅动着红油呛得人眼睛不停眨,姜雁的咬了口缓慢咀嚼,老钟的吸溜两口把面吃完,放下筷子。

      想着有的事得跟孩子说。
      “按照安城习俗,停灵三天等亲戚朋友见最后一面,三天后跟着棺材一起葬镇上的坟山……”老钟说到这又提了句:“明天姜家的人要来。”

      顿了顿。
      “按道理这话不该钟叔跟你说,可我无儿无女,又教你修表,师傅算半个爹,今天就跟你把厉害说清楚。”

      半夜灵堂不过三两人,临时支起的火冒到三丈高,炭火气滋滋响,陵堂支了个小床,姜雁蜷在的床,面对着墙,脑子是今天人来人走留下的话。

      “你也知道你身世,姜二娃走的突然,话没留一句,他这些年留下的存款、房子明天老姜家人一定会抢,除了这个,还有肇事的赔偿,这笔钱的……”

      “法律上,你跟姜家二老分,但这是农村,农村上可不认血缘之外,明天姜家人的话一定会难听,钟叔不建议你跟他们争,你爸最期望你高考考出去,考到大城市,过得好,离高考就一个月了,你要那套家里的房子,其他赔偿留给姜家吧,不要因小失大,明天,钟叔会帮你的。”

      “雁娃,你爸走之前还在念叨你名字,你别陷到这些甩也甩不脱的亲戚里,事情办完,好好读书,好好上学比什么都重要。”

      姜雁看着房间黑乎乎墙,墙皮上许多被指甲一道道刮过印记,这张床或许躺过无数守灵人,大概都像她此刻这样茫然。

      死亡、离别比预想中痛的要少些、
      怎么一点也不痛?只是闷闷的。

      她从口袋掏出那个胶布缠紧的老人机,在松垮的按键上自然输入那串数字,等她看清时,电话已经拨出去。

      长久的待机声。
      滋滋烧炭的媒火。

      屏幕的光熄灭,她回过神慌乱按下红色挂断,按键不灵敏,她又连续按了几下,点开屏幕,将拨通那串号码的通话记录删掉。

      为什么?
      她缓缓握紧了手机,温热的外壳提醒她刚刚做了什么,灵堂里隔着一帘父亲的冰棺,奠烛的影子在墙上跳动,空气中弥漫着湿气、香烛的死气沉沉。

      姜家的亲戚、父亲的葬礼、高考的复习,一切都乱糟糟,冰冷而现实,她要做的是冷静思考,要做的是想出保住房子的对策,应该冷静、合格的把情绪锁起来,只留下算计和的行动才对。

      可她拨通了陈喣的电话。
      这个手机号只打过一次,从石缘手里问来的,他打黑拳的那次,她根本不想去地下拳场,却拨通后听见他声音而挂掉。

      她又蜷了蜷,感觉灵堂风很大,
      一点点将她吹得清醒。

      是因为孤独吗?
      是因为恐惧吗?
      是因为需要确认什么吗?

      需要确认,人人自危、可怜又麻烦望向她时,是不是有一个人仅仅因为她是姜雁而接起电话。可电话接通之后能说些什么?

      难道告诉他“我爸死了,我需要人。”。
      疯了。

      这个念头,她怎么能产生这么软弱、依赖性的念头?陈喣是她“喜欢”的、精细挑选驯服的“狗”,他们的关系什么都有,唯独不该有“依靠”。

      依靠是脆弱的,在这样的时候,她怎么能第一个想到——陈喣,这比她发现对陈喣产生兴趣更让她恐慌。

      不,她不需要。

      她缓缓闭上眼,她谁都不需要。

      她死死闭上眼,炭火突兀燃烧着,姜雁告诉自己,只要睡着再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比起梦醒,先打破这些平静的是赵绮丽,没人会想到离了婚的前妻,过富贵生活当小三的女人会站在灵堂前。

      如果不是在脑子里无数刻画过赵绮丽的样子,姜雁大概会觉得自己瞎了,她穿的简单,一件黑色运动服,款宽松松挡住了隆起的肚子,脸上没了精致妆容看着却更年轻些,拿着点燃的香准备鞠躬……

      姜雁恶心,避到灵堂外,气得笑了出来,手指发抖……

      赵绮丽,竟红了眼。
      她为姜民生而哭,讽刺。

      浑身僵硬着,姜雁撑着门口的长木椅坐下,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南山陵烧水的工作人员路过端了杯的茶给她暖暖身体。

      热气腾腾,短暂的温暖容易让人情绪稳定。木椅正对着陵园的山,山露了大半的暖光,朝阳洒在她身上,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了爸爸朝他走来。

      猛地站起!手中热水洒了大半。
      滚烫温度令人清醒。

      一只手扶住她摇摆的手臂,她在姜雁的回头时坦然开口:“你没必要这样看我,人不是非黑即白。”

      赵绮丽松手,却环顾的了下的四周,好似的熟稔一般坐到长椅上:“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参加姜民生的葬礼。”

      姜雁对赵绮丽的厌恶到了不需要掩饰地步,睥视望去:“香上完,自便。”随即要进灵堂。

      “奠金呢?不收吗?”
      赵绮丽轻飘飘的。

      这话刺到姜雁!少女扭头泠泠看过去,等着赵绮丽将话说清楚。

      只见她不紧不慢从包里拿了瓶药,先吞两颗,再拍拍旁边空位,故作轻松的女人头次用京市“精致”外的语气对她说:“收奠金之前,要不要听下姜民生是个什么人?”

      “我没兴趣。”
      人死了,所有的悼念和感慨都扑了上来,姜雁觉得没必要,她不是爸,没有承接别人情感寄托的必要,尤其是赵绮丽。

      赵绮丽却没意外,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到一旁,拍了拍:“可你爸死之前,找我借了笔钱,我想你应该感兴趣。”

      眼看少女还是坐了下来,赵绮丽畅快了许多,靠着的木椅眺望着远方的山,视线渐渐模糊,想说的话也变无头。

      “起初收养你的时候,我不同意。”

      赵绮丽生在安城,长在安城,却没有个姜民生这样善良的父亲,被家里酒鬼的爹卖给隔壁村的屠夫家当老婆,她看见姜民生的那天,正被屠夫家撵出门,打得浑身淤青,那个时候她也才二十岁,躺在屠夫家门口的泥泞里,奄奄一息。

      姜家外面打工的儿子路过,她拉住了他的裤腿,他看她可怜劝了两句,那屠夫说下不了蛋的鸡你要就花钱买走,姜民生还没结婚,再善良也只说要找村长来协调,偏偏她拉住了他不肯放手,她看着他可怜兮兮,她说他走了就活不下去……

      “姜民生善良,我知道,所以拉着他不松手,像一个贪婪的寄生虫。”

      那一年他把整年打工的钱都给了屠夫,给赵绮丽买了车票,让她走,偏偏她哭着问,他是不是嫌弃她,姜民生善良当然不这样想,可赵绮丽就是利用他善良。就这样两人结了婚,结婚后生活也是平静幸福了一段时间,直到赵绮丽流产,直到捡到姜雁。

      “我不同意养你,姜民生却下定了决心。”赵绮丽扣了口木椅上的屑:“我说养你的话,我们就离婚。”

      姜雁愣了愣。
      看向赵绮丽,似乎没想到他们离婚原因是自己。

      赵绮丽却无感,继续说出让人瞠目结舌的话:“其实流产的那个孩子不是姜民生的,可他那样善良,那样……”

      她说着想到了个词。
      “蠢。”
      “对,就是蠢。”

      “他明明都知道,还这样蠢,这样真的衬得我很恶毒,我不想他对每个人都那样善良,我很自私,我期望他的善意只对我……只对我。”赵绮丽说着,眼角滑了滴泪,她单手抹掉。

      “我没跟他离婚,我提着行李去了京市,我等着他给我发消息,让我回家。”说到这,赵绮丽笑了:“他给我发短信,居然是汇钱。”

      每个月几十、几百,赵绮丽知道那是他铺子收益的三分之一,她在京市就等着他叫她回家,可是没有,他依旧沉默。赵绮丽换了份新工作,她年轻,她无知,她像当初在泥泞抓住姜民生裤腿一样,抓住了陈国强,钱、富贵这些让她忘记安城,直到她哄了陈国强结婚,才想起没离婚这事。

      “真替他不值,偏偏遇上的都是我们这种恩将仇报的人。”赵绮丽敲了敲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摸出来的烟盒,刚准备点一根,想起什么停下。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赵绮丽将那叠钱朝姜雁推了推,点燃了那只眼,烟雾模糊她疲惫的脸:“我不是忏悔,也不是愧疚,就是有些事让你知道,毕竟……”

      她缓缓吐了口烟圈,再没之前京市的贵妇样:“毕竟我俩一个户口呆过,你是他用那种愚蠢善良养大的,骨子里都有股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劲儿。”

      姜雁没接那笔钱,只冷冷看她:“说完了?”

      “钱是前天晚上找我借的。”赵绮丽弹弹烟灰:“说要凑笔钱,急,不想你知道。”

      姜雁手指无意识蜷了下。这几天,他在凑钱,凑钱干什么,这段时间父女俩人的争吵,背后还有急到不得不向赵绮丽借钱的事……

      “钱还没给,人死了。”她瞥了一眼里面的灵堂:“现在来看,这笔钱他是用不上,就当奠金给你吧。”

      “拿走,不劳你费心,”姜雁声音冷冷。

      她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钱收回包,居高临下看着姜雁,似笑非笑:“有骨气,也是,你比他出息,心硬,是好事。”

      灵堂里,香烛在燃,赵绮丽走了,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一批接着一批,姜家人到的时候是正午,午席吃米粉,人都聚在灵堂前。

      鞭炮声先响,再是远远传来男女哭声,刻意拔高忽远忽近。

      姜家人来了。
      走前面的是姜老大,身后跟着他老婆、几个堂兄弟,还有姜家年迈的父母——姜雁名义上的爷爷奶奶。

      一进灵堂一群人围着冰棺,哭得昏天黑地。姜母白发却健壮,却被媳妇搀着大喊:“我苦命的儿啊!”

      姜雁跪回灵前,面无表情看着,
      老钟站她身后面露凝色。

      哭嚎好一阵,姜母抹了把挤不出的眼泪,转而看向姜雁,语气变得尖酸刻薄:““雁娃子,你爸走之前,有没有交代什么?家里存折、房本、还有这回出事的赔偿,都搁哪儿了?”

      直奔主题。
      周围灵堂来帮忙的街坊邻居停下,目光复杂看过去。

      姜雁缓缓抬头:“爸走得突然,没来得及,我不太清楚,”

      “不清楚!”姜母拔高了声音:“没说,你就想一个人昧下了?你一个外人,还真当自己是姜家的种了?”

      老太太颤颤巍巍指着:“你这白眼狼,我们姜家养你这么多年,你爸这一走,你就想卷了东西跑?你的良心让狗吃了?让我这个老太太没儿养是吧?”

      话越说越难听,灵堂变得寂静。

      老钟上前挡在姜雁前面,沉声:“姨妈,民生刚走,孩子还跪在这儿,有话好好说。民生留下的东西,法律上有说法……”

      “法律!”姜老大媳妇跳起来:“收养?那是他姜民生死心眼!我们老姜家可没认!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还想分我们姜家的财产?门都没有!今天不把存折房本交出来,就别想出这个门!”

      一群姜家人围了上来,男男女女的。

      姜母眼看着这死丫头无动于衷,气得跳脚,看了眼旁边烧着纸钱、火苗正旺的铁盆,嘴里还骂骂咧咧:丧门星!克死我儿哦,还想要把钱也圈了!我让你克!”

      说着,竟将那盆烧得滚烫、带着火星的纸钱,朝着跪在地上的姜雁劈头盖脸泼了过来!

      事发突然,老钟被姜家人围着想拉姜雁却来不及,围观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盆火就要破到她身上。
      下一秒,她却觉得眼前一暗,闭上眼。

      “砰!”

      滚烫的纸钱和没燃烬的火星,撞到了什么上面,发出细微的灼烧声,铁盆在地上滚了两圈。

      灵堂里所有人都愣住,看向姜雁的方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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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日更:凌晨不定时,建议第二天早上看】欢迎收藏 作者专栏预收《她强制标记A》《神明还俗后竟是真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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