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一笑自来稀(二) ...
-
燕来稀真的想瘫在家里瘫一整天,也知道自己即使跑这一趟,大概率也是白跑,可还是靠着“太晚的话池复就回家了,本来能遇到也错过了”的念头,逼着自己迅速收拾好出门。
他不知道池复的店会不会在新年第一天仍旧营业,或者说他不知道不和他在一起的新年池复会怎么过。
可能一个人在家,可能喊上朋友出去玩,也可能会去父母家一起——燕来稀后来有主动联系过池桓,对方答应他不向池复透露“燕来稀”的存在,不用担心露馅。
池桓没有代替谁向他道歉,让燕来稀松了口气,但池桓说谢谢他,说委屈他了。
明明没什么需要被感谢的,也没什么委屈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总之,燕来稀不觉得池复那样活泼的性子,会在新年第一天还老实上班,原本是打算出来转一圈,看一眼确认人不在就回去明天再来的。
可他看见门上挂着的小黑板上写着今日推荐,代表着正在营业。玻璃反光,看不太清里面的身影,燕来稀还是呼吸一滞。
一段真挚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能放下。不过是生活还要继续,该接受的总要接受,不习惯的总要习惯。不过是身体学会了应对方式,大脑知道了怎么保护自己。只是再坚固的盔甲也有缝隙,从缝隙飘进去的一小团棉絮也能让人无法忽视它。
燕来稀看了眼营业时间,走进了对面的一家店,没有坐在靠窗的位置,而是挑了个相对靠里,但能看到对面那家独特的酒吧门口的位置。
要等一等,等到快打烊的时候再过去,但他又担心池复忽然想要早点走,也不敢去别处。
吃了点东西,坐了一阵,又去隔壁的文具店转了一圈,买了支笔,和一个便签本,翻开一页写下几行字,撕下来叠好放进口袋里。
既要随时看得见店门口,又不能一直在门口晃悠,像个可疑人物似的。坚持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人都快冻僵了。
“您好?还在营业吗?”燕来稀推开店门,探进去半个身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只作为顾客来到这里。
“当然。”池复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睛亮晶晶地,像是期待实现了似的,问,“要来杯热饮吗?”
燕来稀愣了愣,点了下头,进来关上门,在吧台找了个位置坐下。
池复没问他要什么,而是直接做了杯热可可,询问之后递过来,说是送给他的。
“你好漂亮,我注意到你好久了。”他托着下巴坐在吧台的另一侧,毫不吝啬地夸奖,也毫不掩饰对这个“陌生人”的好感,“在等人吗?”
“嗯。”燕来稀捧起杯子,抿了一口,手腕落回台面上,已经编好了说辞,“不过他临时出了些状况,来不了了。”
“你不生气吗?”池复问。
“不会啊。”燕来稀说,“确实是突发情况嘛,就是有点可惜,本来说好了晚上一起去河边看夜景的。”
池塘里的小鱼儿溺于美色,忘记了人心险恶,一口咬上勾,还觉得是自己得了好运:“我和你一起去怎么样?反正我也要下班了,回去也没什么事做。”
果然,池复还是对他带有那种不知道源头的好感,还是很快就能对他放下戒心。
“好啊。”燕来稀说,“你方便的话。”
池复哼着歌,迅速地收拾好,提前挂上了暂停营业的小牌子,问燕来稀:“我们去哪?”
“就在这附近吧。”燕来稀说。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想和池复一起走一走,最好可以拖得更久一些。
池复却不同意,问:“你原本打算去哪的?”
“原本……”燕来稀想了想,问,“有点远,可以吗?”
池复点头。
“我想去巢依。”
最热闹的一夜虽然已经过去,但新年的余韵仍在,亲水平台上的表演一波接着一波,两人坐在台阶上看了会儿,坐得有些冷了,才继续沿着河边走。
“你也没吃晚饭吧?”池复看着路边的小摊,两眼冒光,“要买点小吃吗?”
燕来稀笑笑,说:“你自己买吧,我不饿。”
池复大概是真的饿了,和燕来稀说等他一下,自己跑去买了一堆,还分了一根烤肠给燕来稀。
“我上次来这里都是好多年前了,那时候还在上学,也是晚上,难得出来玩一趟,结果临时有个作业着急交,还得回去赶作业……”
他好像总是有话说,不知道是和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是和燕来稀一起时这样,尽管对于现在的池复来说,燕来稀只是个陌生人。
两人沿着河岸,看小孩子趴在岸边,试图用小网在凿出的冰窟窿里捞鱼,买了块面包,撕下来一部分喂鸽子,剩下的分着吃了,看看地图,发现这旁边有个小公园,又过去转了一圈。大晚上的,公园里没什么灯光,也没什么人,池复忽然释放天性似的,奔着假山就窜上去了,见燕来稀在下面仰头看着他,还抬手比了个耶,问燕来稀要不要也上来试试。
燕来稀摇摇头,叮嘱他下来的时候小心点别踩空。
池复说还想去河边再转一圈。
其实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池复之前提出要不要合影,被燕来稀搪塞过去了,景色看过也拍过了,自己和鸽子的肚子也都填饱了,再转一圈,也就只是吹着冷风溜达着闲聊罢了。
池复打了个哈切,燕来稀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身边的人看起来还算精神,但不好说是真的没到睡觉的时间,还是玩得开心所以才有精神。
“我可以先和你说一句再见吗?”燕来稀问。
池复停下脚步,朝他眨了眨眼,问:“为什么要先说再见。”
“怕我们被人群冲散,来不及说。”
明明街上已经渐渐冷清,不再拥挤。
“喊一声不就……对了。”池复忽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也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叫池复。”
“南柯。”燕来稀说,“我叫南柯,南柯一梦的南柯。”
沿着河岸继续走着,燕来稀始终落后半步,悄悄把纸条放进了池复的外衣口袋里。直到池复不再频频回头,不再天南海北地提出各种各样的话题,不再配合燕来稀的步调,刻意放缓脚步。
燕来稀停在原地,像每一个路人一样,看着他无言地、平静地走远。
“再见,池复。”
河岸两侧灯火阑珊,漆黑的水面映着人间宁静,抢不过群星的风头。
新的一年,燕来稀准备换个工作,新工作挣得比原来少,时间也比原来少,甚至要早睡早起,但钱也够花,他也有些存款,每天和弟弟妹妹们一起也很好。
如同南柯其名一般,恍然间到来的新作,也是封笔之作——《宿》。
主角名字中必然存在的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人能察觉的流水。
明明我们互相爱着彼此,明明我们都没有错。注定无法善终的爱情,我的容身之所在何处。
我的容身之所或许就在不远的未来,或许就在眼前,或许一直都在身边。
就像燕来稀找到了风宿,就像燕来稀永远有一个随时可以回去的家,就像燕来稀自始至终都被谁爱着。
注定无法善终的爱情,只有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留下的那些痕迹又该如何面对。
留下的痕迹或被珍藏,或被埋藏,或看似消失不见,实则是蒸发的湖水,终会回到原点,是琥珀中的昆虫,千万年不腐。
就像承载着缘分与爱意的纸张,就像忘不掉的回忆,抹不去的本能,就像南柯和池复一起留在那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