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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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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澜从杜锡铭房中出来时已近正午,而他却并未前去用饭,只请走了福贵,一人信步走到了枫亭。他静静望着亭下一隅柔湖,迎面的凉风仿佛涓涓横流的清泉,潮了他的眉,润了他的眼。可任凭这风何等袭人,此时却吹不起他的浅笑,只留一点湿意浮在他的眼角。
帘溪到达枫亭的时候已是黄昏。夕阳晚照下,一屏烟波浩淼的湖水中,点水蜻蜓般停了一抹朱红小亭,而在那雕栏飞檐的亭中,有一身湖蓝衣袂淡然迎风,帘溪有些呆愣,只觉得那清绝的身影淡得扶柳弱风,仿佛只有那潋滟的波光,才经得起涟漪。过了好一阵,帘溪才走向了枫亭,他在凭澜背后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先生,你是否有了什么办法?”凭澜转身,微微浅笑,道,“在下有一请求,还要少爷做主。”
帘溪点头,道,“先生直说无妨。”
凭澜道,“我确实有了决断,只是斟酌之下万望帘溪少爷莫将此事告知帘舟少爷。”
帘溪有些犹豫,他静静看着凭澜,发觉新添了几抹愁绪停在凭澜的眼角,他不觉有些奇怪,这平日温和淡然的人,此时为何有了烟火味。
过了一会儿,帘溪终于定下决心,道,“在下一定照办。”
凭澜微微低头,道,“不敢。请帘溪少爷吩咐厨房,即日停止杜老先生连带参汤在内的所有补药,此为减小杜老先生心头之重,缓解病痛带来的诸多压力。三日后请于菜肴中加入苦瓜,辅以犀牛角粉炖水服用,此为泻心去火,同时,请加以山楂泡炖清水,每日一服,此为开胃,另外,请将木瓜加诸牛奶炖煮,睡前一服,此为安眠养神。”
帘溪听后一阵沉默,只觉行事大胆,不好擅自决定,又想帘舟素与凭澜不合,此法定不能告知与他,于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凭澜见状,温和地说道,“帘溪少爷莫急,最后还有一事,便是予杜老先生上等笔墨,想必近来,杜老先生会有心思练书写字,此为定心。在下取法偏方,或许上不得台面,然姑且一试,也未必不成。”帘溪听完又是一阵犹豫,然而他对凭澜的信任毕竟还是占了上乘,最终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坚定道,“就照先生说的来做。”
凭澜闻言浅笑,道,“在下告辞,劳烦少爷了。”他见帘溪点头,遂转身走出了枫亭。他一路缓缓踏步,行至榆鹧院方才停下,他在门外静立了半晌后,方才走了进去。
“凭澜。”祺沐放下手边的花,几步便走到凭澜跟前,疑惑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凭澜微笑道,“这次有些问题来请教你。”
祺沐一笑,道,“你有什么好请教我的,你说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凭澜道,“你可知二位少年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事?”
祺沐挥挥手,道,“我还当是什么问题,原来是问这两个少爷。帘舟平时就喜欢舞剑看书,帘溪看书更多一点。”
凭澜沉吟了一会儿,道,“杜老先生毕竟已是暮年,担忧继承的事也不算庸人自扰。”
祺沐道,“怎么?他还怕帘舟没那个能耐?”
凭澜道,“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必然便会多了些担忧。这些在常人眼中或许是杞人忧天,但于他们而言,他们更为细致,更为周到,所以顾虑便会很多。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牛犊总会碰壁,时日久了,碰过的伤便会成了框制自身的戒律,时日再久,戒律便会越来越多,所以上年纪的人总是谨小慎微,行事忧虑不绝。”
祺沐闻言叹道,“原来杜老爷有这样的心思。”
凭澜点点头,问道,“帘舟文武是否都一般偏好?”
祺沐道,“他文武都不错,不过经商也算个好苗子,只是欠些经验。”
凭澜沉吟一会儿,道,“从商不比从文,更不比其他,有些时候是相错的。对了,祺沐,你……最近有没有再找朱榭。”
祺沐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早都给朱榭轰了,前几次不是托你去吗?现在哪还敢去?眼下乔府的价越来越高,只怕朱榭的心都早送给乔大少爷了,要不是我知道这‘完璧’肯定会被杜府买下来,我怕真得急疯了,要不那样,我看朱榭铁定都要嫁出去了。”
凭澜默默看了祺沐一阵,轻轻地低下头,祺沐见凭澜如此神态,只觉心头一阵没有来由的慌张,遂敛下神转过脸,看着窗外,半晌才幽幽道,“凭澜,朱榭的性子太拗了更是太纯了,若是她知道你是谁,她或许会收敛些。”
凭澜抬眼,看着祺沐难得叹气,不觉忧愁凝眉。
次日清晨,凭澜用完饭后便交待两小儿练字,待二人铺纸提笔,他才轻轻关上房门,从平柳苑步出。
石板路上铺了一层柔软的凉风,凭澜踏足轻嗅,只觉一阵清凉无比。
行至湖边,只见道旁夹柳碧绿有致,十足韧劲的枝条载满细绿轻柔垂臂,直映得湖中春意盎然,凭澜放眼望向湖心,只见枫亭一点新红缀在茫茫波光中,正是别有韵味,姿容袅娜。
忽而他远远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人,各着一身锦衣长衫,正是杜锡铭与帘舟父子。
凭澜上前拱手,“萧某见过杜老先生、帘舟少爷。”
杜锡铭笑着扶了凭澜的手,道,“先生切莫多礼。”
凭澜微笑道,“杜老先生,此番游湖定能开阔心境,老先生取法自然,确是尤为可喜。”
杜锡铭摆摆手,携凭澜和帘舟缓缓步行,朗声笑道,“先生的话确有作用,我还盼着先生的下次指点呢。”帘舟闻言看了一眼凭澜,却又很快转过脸来直视前方。
凭澜见状浅笑,道,“老先生既有如此雅兴,萧某愿锦上添花以答老先生抬爱。”语毕遂伸手折下一枝柳条,退开几步,轻旋双脚以柳当笔凌空挥毫。
杜锡铭只觉眼前人影轻灵点足,手臂悠旋,一袭浅色蓝袍迎风潋滟,不觉有些闪神。然而正在这时,这柳枝尾梢突然一下仿佛收势不住,眼看着就要扫向杜锡铭的脸颊,忽地横空劈来一根短枝直插而来,只一下,这一根细柳便被震得跌了出去,只一阵优柔旋转后,滑入了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