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站台》面麻

46、第 46 章

　　许书妍躺在床上睁着眼到天光大亮。
　　她顶着肿泡眼和眼下的两坨黑眼圈到的公司。

　　离职收尾的工作不少，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因为工作关系，中午吃完午饭，许书妍着急着要打印些材料。

　　可打印机不给面子，坏了。
　　负责的同事折腾了半天没查出原因，售后维修人员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

　　幸好湖大外面打印店不少。
　　许书妍出发后，特地选了条避开屋檐咖啡厅的小路。
　　她下意识觉得会在那儿碰到江怀予，她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正值正午时分，太阳有些烈。
　　许书妍撑着一把阳伞，沿着小路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

　　穿过小区时，安静的虫鸣声中，隐约传来了些吉他旋律。
　　那旋律干净纯粹，竟让她在烈日中感觉到一丝凉爽。

　　许书妍竖起耳朵站着听，很快就确定了声音的来源。
　　她打着伞抬起头，看到眼前这栋楼的六层，窗户开了一小半。
　　白色的纱帘被风从里面吹出，鼓胀着似乎想拼命逃离那间屋子，获得自由。

　　楼层不算矮，许书妍眯着眼，好像看到纱帘后有个朦胧的身影。
　　似乎是个男孩儿，抱着把吉他，倚在窗边。
　　纱帘飘着，间或露出他的黑色衣角。

　　流淌着的旋律乘着风蜿蜒向下，钻进她的耳朵。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个旋律，她又想起了和江怀予相处的点滴，忽然就有些难过。

　　回忆还在继续，旋律却忽地戛然而止。
　　有那么一瞬间，许书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苦笑了一下，见窗户边已经没人了，转身离开。

　　许书妍从打印店出来的时候，胸前抱着一大袋的资料。
　　厚厚一摞文件装在硬壳的袋子里，麻绳很细，拎在手上勒得指尖发红，只好抱在胸前。

　　她连打伞的手都腾不出来。
　　汗水将额前的碎发浸湿黏在额头上。
　　四周的空气黏腻湿热，让人浑身不适。

　　才走了没两步，忽然眼前有个人影一闪。
　　许书妍一度以为自己被晒得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手下一抖，整个袋子差点就翻倒在地上。

　　那人眼疾手快，稳稳地接住。
　　“小心！”
　　许书妍很清晰地感觉到他忽而靠近时身上的味道，和指腹擦过手臂时的触感。
　　太熟悉了。

　　是江怀予。
　　他穿着昨晚那套洗干净又烘干的衣服，没有换。

　　许书妍压根就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这样的场景下又遇到江怀予。
　　明明是为了避开他才选择走的这条路，却偏偏这么赶巧给遇上了。

　　她下意识想拿回自己的文件，眼神略过他抱着重物的手臂，又慌乱移开。
　　他的手臂紧绷着。
　　青筋有些凸起，肌肉线条好看又流畅。

　　许书妍忍不住想起了他昨晚在自己身上颤抖时，浑身紧绷的样子。
　　她反应过来，慌忙往旁边撤了一步，拉开了点距离。
　　“谢谢。我自己拿吧。”

　　江怀予替她抱着那袋资料，没有给她的意思。
　　他说道：“太沉了。我就帮你拿到公司，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说罢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我没有跟踪你。只是碰巧看见了。”
　　许书妍没再拒绝，很轻地“嗯”了一声，垂着头与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走着，但她依旧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不断地涌来，无孔不入，侵袭着自己。

　　他身上的味道是柠檬香，混杂着她浴室里的沐浴香。
　　和昨晚他残留在床单上的味道一样。

　　许书妍就这么想着，余光瞥见江怀予在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
　　她慌乱间将阳伞打开。
　　“咔哒”一声，伞面撑开，阴影笼罩下来，将他灼热的视线隔绝。

　　他们有过几次，一起撑着伞。
　　第一次，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他从远处走来钻进了自己的伞下。
　　不过才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却又好像过了好久好久。

　　第二次，就在昨晚。
　　他浑身湿透，眼巴巴看着自己求自己原谅。
　　她一心软，将他带回了家。

　　可如今呢？
　　她的伞下没有他。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状态去面对他。
　　交杂的情绪还没完全消散，她还没有想清楚他们的关系。

　　她说了让他走，她说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此刻她也该平静地让他离开的。

　　可他就站在自己身边，帮自己分担着重物，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样子，让她不忍心。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她又心软了。
　　许书妍咬着下唇，还是将阳伞朝他挪了挪，给他遮去一点头顶的艳阳。

　　又一次经过那栋楼的时候，许书妍下意识抬头望去。
　　窗户还开着，但再没有了吉他声。

　　江怀予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没有片刻的犹豫，说道：“这是印记的练习室。你要上楼参观一下吗？”
　　许书妍有些惊讶地看向江怀予，“这是印记的练习室？”
　　所以刚才她路过这里听到的吉他声……
　　她忍不住问道：“刚才你是不是坐在窗边弹吉他？”

　　江怀予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方才他就靠坐在窗台边练琴。
　　往下不经意一瞥，没想到就看到了许书妍撑着阳伞定定地站在楼下。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不知道她站了多久。
　　心里有些紧张。

　　他牢牢记着江媛今早和他说的那些话。
　　[少说多做，让她看到你的真心。]

　　今天清晨，他从许书妍家里离开后回到别墅，看到了刚刚起身的江媛。
　　江媛几乎不会来云山居别墅，巧的是今天正好附近有个商务会议，便临时住一晚。

　　自从那天江怀予在电话里说自己根本就不喜欢许书妍，只是玩玩罢了，江媛已经很久不理她这个弟弟了。
　　江怀予看到江媛时一愣，有些委屈道：“姐……”
　　江媛瞥了他一眼，“一晚上没回来，去哪儿了？”

　　江怀予沉默了片刻后，颓然坐下，小声道：“在许书妍家。”
　　江媛眼睛一亮，笑容终于重新回到了脸上，“你俩在一起了？”
　　说罢又指着江怀予教训道：“我可警告你，你要谈就给我认真谈。要是只想随便玩玩，趁早给我断了，别祸害人女孩子。”

　　“快要断了吧。”江怀予喃喃道：“我亲手断送的。”
　　他将前因后果和江媛说了，跳过了昨晚他和许书妍在酒吧门口的那个吻，和整夜的抵死缠绵。
　　江媛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你真是活该！”

　　江怀予红着眼问：“姐，我该怎么办？”
　　江媛很想回他“风光大办得了”。
　　但看亲弟弟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一颗真心剖开来给她看呗。少说多做，让她看到你的真心。让她真切感受到你的喜欢不是嘴上说说的。”

　　江怀予犹豫着。
　　几个小时前她才说过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她的脖颈是空的，没有戴那条项链。
　　是不是如今去打扰她，会惹人厌烦？

　　可身体的本能又蛊惑着他此刻就从窗户边探出身子叫住她，又或者冲下楼去拦住她。

　　脑子里两个小人你来我往在打着架。
　　一个劝他先冷静，一个劝他速速行动。
　　他放下吉他，在窗边踱着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刘昊明甩着双手从卫生间出来，见江怀予蹙着眉头这副模样，歪着头想了想。
　　“厕所我用好了，你想上就上吧？”
　　江怀予：“……”

　　江怀予最后还是没忍住，冲下了楼。
　　可小区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他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找去，终于在湖大外面的一家打印店看到了她。

　　瘦瘦的身子抱着一大袋的资料，整个人被压着往后倒，只露出一个脑袋。
　　她过马路看过来时，江怀予闪身藏进了一旁的店铺里。
　　直到他实在是不忍心，朝她走去。

　　*

　　午休时间尚富余，许书妍对于江怀予的提议有些心动。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好奇心是对“印记”而言，还是对江怀予。
　　她想上去看看，但又犹豫着，觉得不该和他有太多交集的。

　　“我……”许书妍咬着下唇。
　　话还没说出口，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江怀予朝来人打了声招呼，“果果。”

　　许书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程果。
　　走近后，江怀予坦然地向她介绍着：“程果，果果。同时也是乐队鼓手apple。”
　　“我们等会儿要排练新歌，一块儿上去听听吧，不会很久的。”

　　果果夸张地倒吸了一口气说道：“江江，你你你……你和女神姐姐说了？”
　　“我的天呐！这可是江江第一次让家人以外的人知道他乐队的身份。以后女神姐姐也是自己人了？！”

　　说罢，果果突然就有些狐疑地看着江怀予和许书妍，喃喃道：“可是……不是……”
　　随即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迂回迂回。”

　　许书妍听不懂果果在说些什么，尴尬地笑了笑。
　　下一瞬，人就被果果热情地拉着手往楼上带去。
　　“来都来了，上去参观一下！”

　　许书妍下意识回身看向江怀予，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她忽然就觉得耳尖有些发烫，问道：“不会打扰你们吗？”
　　程果：“当然不打扰。你说对吧，队长？”

　　果果那句“队长”叫得自然，又带着点调侃。
　　江怀予猛点头，又慌忙摇头，“不打扰不打扰。”
　　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许书妍跟着上了楼。
　　练习室的大门打开时，她听到了里面的哀嚎声。

　　“江江，你怎么又莫名其妙跑走啊！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我好寂寞！”
　　果果嗤笑一声，转头对许书妍说：“大刘平时就这样，不用理他。”

　　许书妍笑笑没说什么，走近房间后，又听到了大刘的嚎叫。
　　“哎呀我去！女神姐姐怎么来了？”
　　许书妍尴尬地朝他挥了挥手，“嗨。我……来参观一下……”

　　环顾四周，这个房间不大，但器材一应俱全。
　　就像是个小型舞台。

　　果果自然地走到架子鼓边坐下。
　　鼓槌飞舞着落下，在她手中握紧。
　　平时看着乖乖巧巧的小女生，一打起鼓来，就像是变了个人。

　　大刘热情地吹捧：“我果神，厉害吧？”
　　说罢，抱着自己的贝斯也迫不及待地炫了一小段。
　　结束后，他朝许书妍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乐队贝斯手兼合唱，大刘。”

　　许书妍礼貌伸出手，刚准备回握，和大刘之间突然就闪身进来一个人。
　　江怀予挡在了两人之间，精准地握住大刘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刚才和你说的那段练好了吗？还在这儿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