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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草升仙 ...

  •   修行了也不知道几万年,我终于修炼成仙。其实对草来说,事情就是这么的不公平,人几百年可以做到的事,我们要花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草一族,自开天辟地以来,绝少有能步入仙班的。因为我们也不是树,可以顽强地屹立万年,我们是草,轻轻一践踏,那无论你费心费力修炼了多少,也顷刻毁于一旦。也是我命好,生于一处幽秘的所在,周围的兄弟姐妹也茁壮成长,大家心连心,手牵手,默默地渡过了悠长乏味的岁月。记得那些寂寞的万年中,我总是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只能默默地摇曳在风中,有时候拼命抬头看天,期望上仙们能降点儿雨下来。
      老树叔叔告诉我,会有一个接尘仙子来给我塑形然后把我领上仙界净身,参见玉帝接受册封。
      我看着烟尘缥缈的天空,满心虔诚。
      我的接尘仙人真漂亮。这是我见到烟柳后的第一个想法。烟柳,烟柳,渺若烟尘,轻盈似柳。他从九天之上破空而来,脚轻轻落地,却未踩死任何草,白衣飘飘,眉目如画,手中持着玉色长剑,一波波的波纹从剑心漾开。我就这么看着烟柳仿佛脚不沾地般掠过来,直到他站到我面前,我还有一种很惶忽的感觉。
      “你就是那个修炼成仙的小草?”烟柳的声音温润动听。
      我忽然很惶恐,我不会说话,我没有眼睛,我该怎么回答他呢?
      “我是你的接尘仙人烟柳。我先给你塑形吧。”玉剑轻扬,烟柳的柳眉微弯,我只感觉自己被连根从土里拔了出来,一些草皮土屑飘落,身体轻得仿佛没有重量。那柄玉剑直直冲我飞来。在接触我的头顶时,“嗖”地钻入了我的体内。撕心裂肺地疼。
      其实没什么痛是不可以忍受的,就如同现在,虽然痛到极点,但是一想到,自己是在塑形啊,就觉得很幸福。浑身都在涨痛,痛到了极致反而又麻木了。我如同睡在一团云里,晕晕乎乎,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了。
      再次清醒的时候,我只觉灵台清明,直直向前看,却能平行看到老树叔叔的翠绿枝叶,翩跹飞舞的蝴蝶,然后一回头,便看到烟柳略带笑意的眼神。没想到,终于,有那么一天,我可以不用匍匐在别人的脚下任人宰割了。终于有那么一天,我可以站起来,环顾四方,自由行动了。
      “我是仙了,我是仙了!”我手舞足蹈,忽然惊愕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清亮悠扬,高高地飘扬在空中,我第一次,听到自己发出声音,发出这般动听的声音。玉色的衣衫翩飞,轻柔的触感如同微风,我手一抬,摸到细致的绸缎和柔顺的发。那一瞬间,我有一种伏地痛哭的冲动。我的情感似乎是瞬间丰富了起来。我向下看去,青草波浪般向天边呼啸而去,我轻轻一提气,顿时身轻如燕飘浮在空中,衣角发尾皆轻盈,快乐地在空中畅游。我不断地向前向后,往左往右,“烟柳,烟柳,你看,我能动耶!”我兴奋地喊。然后一个猛窜,抱住了老树叔叔。有些粗糙的感觉让我有点难过,我小声说:“老树叔叔,我会回来看你的。”
      正在这时,老树叔叔居然说话了,我本以为他不会说话的。“烟柳,好久不见了。”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依然动听。我惊讶地看着老树叔叔,他认识烟柳?
      “是啊,几万年了,你怎么样?”烟柳飘逸地走了过来,淡然地问。
      我疑惑地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看老树叔叔。
      “烟柳,好好对待小草,算我拜托你了。”
      “我答应你。”烟柳把手放到了我肩上,柔声说:“我们该走了,你还要净身,然后接受玉帝册封呢!”我回头,有些不舍地看着那片漫无边际的草原和老树叔叔。身子不由自主地飘浮而起,衣带如游龙。我仰头,一点点,一点点地接近了蔚蓝的苍穹,纯白的云朵。
      穿过云朵的瞬间,彻骨冰寒,仿佛要将我冻结在里面。然后,便是仙界。
      仙界一片空茫,整个视野弥漫着一层层,白色的氤氲的烟雾,雾里面有着粉红色的花瓣,不时在身边划过。香气浓郁却不腻。
      我想往浓雾里冲,这些烟雾让我心头郁闷,却被烟柳一把拉住,“这些烟雾终年不散,一层接着一层。不要乱闯,每层烟雾都可能会通往一个未知的地方,你很可能死在里面。”
      我楞了一下,忽然想起老树叔叔对仙界的描述,“仙界啊,应该是个很美丽很圣洁的地方,有着挺拔的玉树,美丽的仙子翩飞而过,流星闪耀。没有战争,没有痛苦。”
      可是,仙界为什么不是那个样子的呢?
      烟柳白玉般的手掌前推,一大片的烟雾顿时让开,前面是一片渺茫的灰色,我的眼睛不由有些干涩。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呢?”我喃喃自语。
      “你认为是什么样子的呢?”烟柳拉着我向前走,轻笑着问。
      “老树叔叔说,仙界应该是个美丽圣洁的地方,有挺拔的玉树,美丽的仙子翩飞而过,流星闪耀。没有战争。没有痛苦。”
      “星柳,真的这么说?”烟柳微微颤抖,眼睛里满是摇晃的忧伤。星柳?这是老树叔叔的名字么?
      “恩,老树叔叔是这么说的。”我轻轻点头,好象动作一个不小心都会震落烟柳眼里的忧伤。
      “烟柳,你认识老树叔叔?”我小声问,“可是老树叔叔说他从来没来过仙界。”
      “星柳几十万年前就已经和我一起升上仙界,我们一起在仙界生活了几十万年,他又怎可能没来过仙界? ”烟柳拉起我的手,推开层层烟雾,向缥缈的前方走去,“快点吧,要来不及了。”我抬头,看到烟柳眼里的烟云漂浮,那是传说中,叫做忧伤的情绪么?
      脚下是浮云,花瓣迎面而来,分飞乱舞,拨开最后一层浓雾,灰色的尽头,卓然傲立着一个青衣仙人,花瓣在他周围不断飘飞,浓雾聚拢又散开。雾中容颜虽模糊,却仍然看得出来他是个非常清秀挺拔的男子。
      烟柳扬声说:“风翼,我要带人进瑶池。”
      名唤风翼的男子,挺秀的鼻翼上有着飞鸟形状的图案,神情随和,“带小仙净身啊。”面对这风翼,心头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风翼稳稳地站在浮云上,我却仿佛看到他背后展开洁白巨大的羽翼,自由地翱翔在仙界灰蒙蒙的天空中。我摇了摇头,再看风翼的时候发现他面带笑容,伸出五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草小仙,你好啊。”
      我立刻不好意思了起来,小声说:“你好,你好。”
      “进去净身吧,祝你好运。”风翼收回手,鼻翼上的飞鸟展翅而飞,他双手十指紧扣,喃喃自语了些什么。整个空间一阵晃动,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大开的石门,花瓣舞动得更加顽皮。
      我回头看了一眼,烟柳和风翼眉目含笑,示意我快些走进去。我深吸了一口气,踏前,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前方是奇大无比的玉池,玉池里水波荡漾,雾气氤氲地升腾着,些许桃色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池边瑶玉上刻着苍龙和莲花,一片仙光宝气。我走到池边,看到檀木架子上一件莹白色的丝衣,那色泽有点儿像凡世的星辰。衣角淡金镶边儿。
      我解开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跳下水去,温热的瑶池水紧密地将我包裹,暖意一波波袭上肌肤。
      我自水波的映像中,看到了自己的脸,长长的乌发,白玉肌肤。恍神好久,我对自己说,虽然没有烟柳风翼那么漂亮,但你至少是一株漂亮的小草了。
      发在水面上与花瓣同舞,我满足地靠在池边,任雾气氤氲将我笼罩,空气里弥漫着淡香。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穿好那件莹白色的衣衫,原路返回,看到紧闭的石门,有些不知所措。轻轻一推,石门无声移开,门外风翼和烟柳站在浓雾中,衣衫花瓣翻飞,关切地看着我。
      “呦,小草挺漂亮啊。”风翼爽朗地笑。我顿时觉得脸发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风翼,我们去释尘宫见玉帝了,要一起来么?”烟柳也微笑着问风翼。
      “哈,我宁可在这儿伤春悲秋。”风翼摆了摆手,眼神明亮。
      我们告别了风翼,继续穿过一层层,无休止的烟雾,路上也有遇到几个仙人,却都有如惊鸿乍现,纯白的衣衫一闪而过便消失在烟雾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烟柳,风翼是个很快乐的人吧。”我想起风翼那双明亮爽朗的眼睛,微笑着说。
      “他,曾经是个很快乐的人。”烟柳幽幽一叹,轻声说。
      “曾经?”曾经就是说以前喽,那么现在不快乐了么?我惊讶地抬头。
      “风翼是飞鸟修炼成仙,但因为某些特殊的体质,他化成人形后还是带着一对洁白巨大的羽翼。我们经常看到他展开羽翼,翱翔在仙界的天空中,快乐的不像个仙人,大家都认为,风翼应该是世上最接近自由的仙人了吧。”烟柳凝望着远方,长发飞舞。
      “那,现在呢?”我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烟柳。
      “羽翼被人拔掉了。”烟柳微微闭起眼睛,“从此,风翼便是唯一的一个,不会飞的仙人。”
      巍峨的宫殿在眼前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我忽然不可抑止的感到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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